“葉卿接旨之時，就讓人轉達了他要秋後入京的意願，朕允了。”皇上直接了當的話，頓時堵了陸大誠的後路。
“皇上仁德，體恤臣妻待產不宜出行，準臣半年時間處理庶務。”葉子皓適時開口。
“待小兒過了百日，立刻攜帶一家老小進京，一路並未耽擱，不過是老弱多了，行程自然是比不得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的人。”
葉子皓朝金階之上長揖一禮，這才轉向陸大誠。
剛才他已說退了楊文旭，嶽鬆幫了他後也退回了隊伍中，如今就剩下他與陸大誠還站在隊伍前方，顯得突兀而打眼。
“冬至翌日上午，下官奉皇上口諭前往吏部立檔，見到陸大人還在悠哉用早膳，當時見麵就諷刺過下官三月接旨卻隔著半年才赴任一事，怎麽到今天還在舊事重提？”
“一位戶部尚書、一位吏部侍郎，在這朝堂之上、政務繁忙之時，卻都拿著一些根本不足一提的舊事、小事來揪拿下官一個剛入朝堂的新人，不知是別有用心還是純屬閑得慌？”
葉子皓附和了皇上之言做了更具體解釋之後，就在陸大誠想要沉默退回隊伍中以息事端之時。
葉子皓卻開始反懟陸大誠了。
吳明方的嶽父，想來一開始就與吳明方是一個立場，自然對他這個吳明方死敵多有不善，逮著機會踩一腳誰不會？
可惜，他卻是渾身帶刺的，這一腳踩下後果也是很嚴重的。
陸大誠被說得老臉漲紅，目光氣憤地瞪著葉子皓，聲音也不免激動起來。
“你也說了一個尚書、一個侍郎，可你怎麽不反思一下，誰沒事來揪拿你？又為何要來揪拿你？”
“你態度囂張在先，咄咄逼人在後，這滿朝文武，是不是沒人管得了你！你就可以目中無人？”
“……”葉子皓一臉嚴肅地看著氣得快跳腳的陸大誠。
沒想到此人身在高位氣量卻如此狹小，而且沉不住氣，論事實爭辯不過就拿大帽子來扣人了。
吵架嗎？
葉子皓突然神色更加肅然地抬起雙手，仔細認真地正了正頭上烏紗，然後微微一笑。
“下官頭上已戴烏紗，就不勞陸大人再給下官多扣帽子了。”
四周驀然一靜，緊接著便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議論聲，有大有小、時高時低，仿佛突然飛躍而過的蚊子大軍。
朝堂上那麽多朝官都表情各異，有的直接交頭接耳，坐於金殿之上龍椅中的帝王，也忍不住撇了下嘴。
暗道這葉子皓還真能雄辯，大有舌戰群雄的架勢，以後朝堂上多了這樣一個人，不知道是更加熱鬧呢，還是能夠消停點兒？
“……”陸大誠手指顫抖地指向葉子皓，想要反辯卻是張口結舌，一雙怒目圓睜，手抖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黃口小兒你真是欺人太甚！”
突然，退回隊伍裏的楊文旭又走出來，一臉正氣凜然地走到葉子皓麵前怒視著他。
“若這朝堂之上都是你隨口胡言的地方，以後還怎麽朝議！當這是菜市場嗎！還是說以為這是你們小戶人家的門前！”
楊文旭與陸大誠並沒有多少私交，一般情況下當然不會來幫他助陣，但剛才就他們倆人出來針對了葉子皓，也都被葉子皓反擊了。
他沒討著臉麵，陸大誠也沒落著好，眼下他們一個戶部尚書、一個吏部侍郎，都被捆在一起成為了葉子皓的對立麵。
此時不幫何時幫？
“對於楊大人剛才的怒言怒語，下官便在這朝堂之上當麵給你回答！”
葉子皓猛地沉了臉色，他拂袖理了理官袍，又伸手彈了彈官袍上看不見的灰塵，看向楊文旭的目光帶著譏誚之意。
“第一，下官十六考童生、逾二十為案首、二十一奪解元、二十二連中會元、狀元，受君王封為一州之城守！妻一人、子兩個！下官不是黃口小兒！”
“第二，今天是大朝議，下官雖是初次上朝，但也沒耳聾眼花，政事已議，是在散朝之前你二位都跳出來找下官麻煩！還請莫要扯上朝議的幌子！”
“第三，這裏若成為菜市場，不是你二位造成的嗎，難道還要下官將剛才你二位所謂的問題再複述一遍？還是你們打的主意就是以多欺少、倚老賣老？”
“第四，為官者、百姓父母，你們身居朝堂高位，卻公然歧視小戶百姓、蔑視小戶人家出身的狀元、及現在的禦史葉某！”
“連從三品尚且被你們輕視，你們眼裏還有黎民百姓嗎？這天下有一半以上的人丁，皆為小戶！”
“你們眼裏還有三品以下諸官嗎？這天下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官，就是出身小戶人家！你們如此蔑視是何居心！”
“楊大人，戶部掌管朝廷財政錢糧、田地戶籍，而這些皆與百姓息息相關，身為戶部尚書卻輕視百姓，如何能居其位、謀其政！”
“下官代這天下百姓表示憤慨！下官身為這朝堂一員，也替你羞恥！”
葉子皓說到這裏，眼中已現憤怒之意。
罵他可以，但欺他出身，就莫怪他不計後果懟死這老不羞！
一翻鏗鏘話語、擲地有聲。
大殿之中一片靜寂，這次不聞嗡聲而起的議論聲，隻有茫然一片呼吸之聲，此起彼伏，代表著這滿滿的數排數列的百官。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不可思議的情緒，靜靜地看著葉子皓，有人驚訝、有人震憾、有人感慨、有人強捺著內心的激動……
這一次，沒人敢再以輕視或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心情來圍觀，也沒有人事不關已地看著這位高調的新任禦史，被兩個朝堂大員牽頭找茬。
因為葉子皓的話，勾起了許多人快要忘卻的記憶。
楊文旭針對葉子皓的那翻話，被葉子皓激昂地反懟了回去，也如點著的爆竹一般，在無數小戶人家出身的官員之中，炸開了！
一語得罪百官，這驚天的場麵，就連衛太師心中都是一片駭然。
他突然明白老齊如此重視葉子皓的心情了。
這是一塊有才華也有著棱棱鋒芒的玉石，未雕而自成器，確實特立獨行、不拘一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