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葉子皓目光一閃，臉上露出恍然之色，卻是轉身看向金階之上。
“啟稟陛下，臣進京之後深居簡出，並不想胡亂結交權貴，畢竟臣選擇做一名禦史之時，就有了不討喜、得罪人的覺悟。”
“因而，自臣進京當晚就發覺有幾十個探子盯著臣的府上，臣也不想理會，之後各種帖子遞到府中，臣看了，特地沒有回應，一視同仁婉拒的意思。”
“卻沒想到，臣的這個決定卻得罪了戶部尚書，或者說無形之中已得罪了許多大人，隻是戶部尚書站出來當麵刁難而已。”
“什麽青華州稅賦問題、什麽放著戶部就有青華州司戶主簿不問，真相怕就是這位尚書大人臨時起意隨口而提。”
“目的，隻是在警告臣、報複臣未回應那些帖子，是不識趣、不知進退、不懂討好這些大人。”
他還真敢說。
一時朝堂上寂靜無聲，幾乎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葉子皓，傳說中的愣頭青，還真的是一個無所畏懼的愣頭青！
這樣的話便是心中明白即可，哪能當麵說出來，還是在這朝堂上，當著皇上的麵兒？
簡直就是在告禦狀，當著皇上的麵兒告他們的狀！
真是不可思議，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官，原來官還能這樣做？
就是太子東方堯都有些忍笑地勾了勾唇，暗道葉子皓果然與眾不同，連第一次上朝都能懟倒一大片官員，若真查下去，怕得牽連一大片了。
尤其是，他直白指出那些人的心思，讓無數人尷尬失了顏麵，這可真的是得罪人、結下梁子了啊。
有這樣自掘墳墓的官嗎？
東方堯十歲就上朝旁聽政事，見過無數官員各種作態，就沒見過葉子皓這一種，便是當年看狀元上朝論政，也沒見過葉子皓有這一麵。
是因為他的另一個身份？是真的因為他其實並不想做官，因而破罐子破摔？
東方堯心裏又有些疑惑，猛地想到這些日在華興客棧裏聽到那些青華州考生們提及的葉大哥事跡，又不禁了然。
一個能將青華州府城的世家大戶們的家主召集到衙門開會、能不斷出告百姓書而培養了百姓看告示欄習慣的城守、能以身作則帶頭募捐到無數錢糧物資和從地方上解決濟貧防冬問題的人。
能凝聚、團結青華州士學、百姓上下一心的青天大人，能讓士學和百姓自發聯名在很短時間內就完成萬民書的青天大人。
他的想法和做法，確實是旁人不能企及的。
難怪父皇支持他走進考生中了解備考情況，而他還能從各地考生那兒聽到真實的地方民情，這是地方官們不一定會上報的真相。
趁著這次春闈，能不出京城就了解到地方民情以及對地方官們的表現，可真是一大收獲。
父皇已準他除了大朝議，其他時候都優先結交考生，也從中發掘人才為已用。
而今天他在朝堂上也見識到一個狀元是如何敏捷伶俐應對別人刁難的。
今天也來得不虛，大開眼界。
“朕知道，有些人不滿朕提拔葉子皓進京為官，其實朕也覺得，這樣的人才放在地方上更能讓他施展抱負、讓他有一翻作為。”
“但朕就是想要看到這樣聰慧、敏銳、心存公義而願意為民造福的年輕人，若是成為京官，又能為百姓做點什麽，又會以怎樣的方式一展抱負。”
“卻沒想到，朕的這點用心，卻一直遭受你們的反對，甚至心存排擠、謀算之心的有之、明著找茬的也有之。”
“楊卿，或許你不是葉卿所言那般不堪，但你又是否對這位地方上來的年輕朝官心存善意，朕就不多過問了，但希望你們以後能和睦共處，莫生嫌隙。”
皇上見氣氛沉抑下來，便是那些看熱鬧的目光也斂了下去，這才緩緩開口。
“臣不敢，臣慚愧。”楊文旭哪裏還敢辯解？他惶恐地彎腰朝金階之上深施一禮，半天沒有起身。
所以，他招誰惹誰了？就算他存了要給葉子皓下馬威的心思，他也沒有陷害此人啊，他要問的也是可以放上台麵的問題啊。
結果他連口都沒開，就讓人懟得無言以對，還被皇上敲打了，真是……
冤啊！
“楊卿可還有事要奏？”皇上又體諒地問。
“臣無事要奏。”楊文旭回過神來，連忙退回隊伍裏。
“陸卿。”皇上又喊了一聲剛才有事要奏的陸大誠。
吏部侍郎陸大誠，與禦史台監察禦史陸雲誠，可沒有親屬關係，連出身、家世、籍慣都不同。
但因著名字相近，朝堂上下也會時有打趣，而他們私下裏關係如何，外人雖有猜測但無定論。
而現在皇上叫的是“陸卿”，這讓隊伍後麵的陸雲誠心裏莫名哆嗦了一下，目光微微抬起，隨即又垂下，斂起一抹尷尬羞窘。
皇上叫的可是正三品陸侍郎，而他不過是一個從三品禦史，連原本可以說是鐵板釘釘的接任中丞的機會，如今都變得有些渺茫了。
陸雲誠有些失神。
陸大誠也被皇上喚得渾身一哆嗦，站在那裏被無數目光看得有些尷尬，一時竟不知如何反應。
但皇上已經問起，而他先前也確實有事要奏，跟在楊文旭後麵，想著趁楊文旭提及青華州的事情時，他也趁機彈劾葉子皓。
事趕事湊一塊兒效果更好，可楊文旭卻失敗了。
皇上雖然沒有幫葉子皓，但對楊文旭的敲打和對那些沒有被點名之人的警告之意，卻也流露在話語之中。
“稟皇上，臣原本隻是想問葉禦史，為何三月接到皇命，卻是冬月才進京，進京了也不急著上任，是何用意？”
陸大誠已有怯意，但他已經站出來了，也不能什麽都不說就退回去，這被震懾之意也太明顯。
最後，他斟酌著提了最簡單的，以詢問的語氣說出來，逮人小辮子彈劾？風險太高了。
隻不過他的問題比楊文旭的那些問題，想來是要拿得上台麵一些的。
畢竟察院禦史雖有監督六部之權，但他吏部也是掌理百官的六部之首，誰怕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