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6章 留給新任城守的難題

長長的車馬隊伍駛出雲來客棧，葉子皓和葉青凰隻送到了客棧門前，一直盯著客棧這邊動向的人便不會誤會葉子皓偷偷逃跑了。

但大總管歐陽不忌卻帶了不少護衛騎馬同行，要將大家順利送出府城，並且要送出青華州地界。

通知陳飛的信昨天就寄出去了，這一路隻需與陳飛那邊保持聯係，隻要進了東華州地界，相信顏城守不會裝聾作啞。

葉家人才會安全一些。

當然這是葉子皓的謹慎，歐陽不忌也認同他的決定，才有此行。

不過給顏城守的信，卻由陳飛送出更好，畢竟在京城時，顏城守是認得陳飛的，葉子皓的表弟、葉重華的外甥，這雙重身份，比趙沐秋更方便見到顏城守。

直到車馬消失在東邊的街道盡頭，再也看不見時，葉子皓才收回目光，垂眸斂下複雜的心情。

聞風而來的百姓擠在道旁默默看著，有人歎氣、有人忍不住抹起了眼淚，心中皆是替葉大人不值。

他們看得明白，這是葉大人自己走不了，要將家裏人送回去。

那一車車的行李，有的用籮筐裝著，顯然都是貨物，畢竟之前進了不少貨回來，也是從東門進來的，許多人都看見了。

到沒有人懷疑葉青天會像上任城守那般，離任時搬走了多少貪斂的財富，連城守府裏的假山都挖走了。

但他們都知道，葉青天將朝廷補給他的損失錢，都用來接濟百姓了，並未留給自己使用，數目也在戶房有檔，公示牆上也寫著呢。

葉大人確實未動過分文。

如此坦蕩磊落、一心為民的大人，竟然落得這般下場，怎不讓人義憤？

昨天才有幾家牽頭，萬人書很快就超過人數了，但大家不在乎，恨不能全府城在戶冊的都去寫上名字。

就連秀才跑去私塾發動起來的學童聯名，也有許多少年和學童參加了。

雖然事發突然，但葉子皓和葉青凰的應變能力也很強勢，與之呼應的，便是府城市井的反應，也十分迅速而且明確。

人心所向，不過如此。

葉子皓甚至沒有參與過，更未請示誰來幫他，事情就自然而然地發生到這一步了。

不管暗中有些人的心思如何，但這是大趨勢，而於葉子皓自己，卻是天地、地利、人和皆在。

宣旨太監在驛館裏休息，雖未走出驛館，但盯著客棧這邊動靜的耳目，卻輪流紮守不敢懈怠。

很快，宣旨太監和齊大人都知道葉子皓已將家眷和行李送走了，但他自己和妻兒卻仍留在客棧中，還有私塾裏上學的子弟也依然去上學、八珍閣也照常開著，似乎又並無變化。

隻要葉子皓本人還在這裏就好。

宣旨太監和齊大人聽手下人來稟報情況之後，相視一眼皆是同樣的心情。

其他的，他們可不敢擅作主張，這事兒不管站在哪一邊，他們隻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不好處理，兩邊皆不可為。

能在當時情況下，想到將情況立即八百裏加急上報，交給皇上和朝廷來處理，已是他們多年混跡在那權場的經驗之談了。

當然他們也知道葉子皓在昨天就寫好了請辭奏折，但並不知道葉子皓在奏折裏寫了什麽，他們沒有權力私看。

他們心中惴惴，整個驛館氣氛低凝。

而衙門裏也一副“主官不在、不求多做、但求無過”的懶散態度。

沒人像以前那般積極處理公務，都在後堂喝茶閑聊，說著這件事會發展成什麽樣兒，葉大人回來的機會有多大。

而這時候，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周先生。

周先生隻搖頭說他也不知，得了葉大人同鄉之誼，他現在又借助到八珍閣的空屋子裏，正準備去城西租宅子。

當然，這固然是與葉子皓說好的，但他對外人肯定不會表明真正態度。

他在等、也在觀望，同時也是替葉子皓看著衙門裏這些人，是否在其走後立場搖擺，是否人剛走茶就涼。

當然最主要的是，不能讓人趁亂出黑手，將那些還沒有放完的錢弄到自己口袋裏。

但葉子皓在離開之前，卻並未交代要將這些錢都放下去，又如何放下去。

他明白，公示牆上都有數目，就算新來的城守有心想貪沒，府城的百姓也不答應，這件事處理得不好，新任城守怕是難辭其咎。

而這，也是葉子皓留給新任城守的難題，但卻不是為了給別人小鞋穿，而是為了讓百姓最快看清楚，新城守的作為和官德、品行。

周先生想到那個離開時還能想到這個問題，為青華州百姓做了最後一件事的人，不由心中一歎。

但他垂眸也露出思慮煩惱的表情，其他幾位大人見狀也不由歎氣，卻是不再問他什麽了。

他們以為，做為同鄉、同考、同僚的葉大人離開之後，最煩惱的就是這個一直依附在城守府的周主簿。

而周先生也樂得讓大家這般誤解，就算以後他不想為官了，也就是讓人認為他一人難撐獨木船好了。

若真到那一步，他又哪裏在意別人如何說他？隻要他心中坦蕩、無愧於人，足矣。

而客棧那邊，葉子皓送離家人，依然站在客棧門前，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後，又抬頭望天發了會兒呆。

確定別人都看到他沒離開之後，才抱過兒子轉身回客棧。

“凰兒，閑來無事，咱們回屋補覺去吧。”葉子皓一改方才在門前的惆悵，笑看著身邊小女子。

“你帶小吉祥睡吧，我去繡花。”葉青凰看了他一眼，忽然小聲問出心中好奇，“皓哥，你剛才突然那麽煩惱，是做給那些人看的？”

自他們走進客棧之後，兩個夥計立刻將大門關上，輕易是不會打開的，而客棧門外門廊下放著一塊木牌。

上邊貼著：“客棧已包場，客人請另尋住處。”的紙張。

早在昨天就這般對外宣告了，旁人還沉浸在葉大人辭官護妻兒的難過情緒裏，竟是忘了去想，葉大人是不是包得起場？又能包得多久？

幾家大戶背後有人的，一邊參與了聯名萬人書、一邊給京城那邊去了急信，之後就派了人盯著客棧這邊動靜，到是沒有親自登門來。

便是楊明達，也沒有登門來找葉子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