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機藥?對,牽機藥是我下的,是我毒死的你!”李弘翼扯著被褥,瞪著眼四處張望,慌忙地躲藏著,“可是,你不能怪我,你要怪他!”
李璟怒氣攻心,一把拖拽住被褥,“哢嚓”
一聲,織錦撕裂成兩半。
雪白的裏絨散出,淩亂地飄在父子之間,一片片,粉碎著薄弱的親情,一片片,像虱子般爬滿華麗的蟒袍:“李弘翼!你好大的膽子!”
“是父皇這個老糊塗,是他偏要將王位繼承由長子繼承製,轉為兄終弟及製。他已經讓你當上皇太弟了還不夠,還要你當皇帝!我可是他的嫡長子啊,皇位本來就應該是我的!是你該死、該死!你怪不得我!怪不得我!”
李弘翼的神情漸漸激動起來,“要怪,你就怪那個老糊塗,李璟那個老糊塗!”
“你、你……”
李璟喉中湧上一陣腥甜,吐出一口滾燙鮮血,噴在鋪滿純白羽毛的床幃,映照得觸目驚心。
“陛xià!陛xià!”
皇後腿一軟跪拜下去,頭在地上磕得砰砰直響,不住求情道,“翼兒他定是中邪了,這胡話信不得,信不得啊!”
李璟不理會皇後的呼喊,也不顧宮人的攙扶,搖搖晃晃地往屋外去,他想躲開一qiē紛擾,躲開滿目瘡痍的親情。
他滿以為傲的兒子啊,戰功赫赫的兵馬大元帥,光明磊落的南唐太子,背地裏,竟是如此地陰險狡詐,竟能狠心毒殺自己的親叔父!
李璟從不知道,李弘翼心中怨恨竟已如此之深,他不敢想,若是他沒有立李弘翼為太子,手握兵符的李弘翼會不會起兵造反,會不會……他不想再聽,不想再從李弘翼口中聽到更多的罪孽!
他想要逃,逃離一qiē不堪!
可他不是普通人,不是尋常人家裏的父親,而是萬人敬仰的南唐國主,所有人都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他能逃到哪兒呢?
他根本就無處可逃!
風起了又落,在日暮時分,席卷來了聖意。
太子李弘翼言行失德,乖戾橫行,以下犯上,即日起,廢除太子之位,遷出東宮,永居燕王府。
這樣的處罰,皆在意料之中。
李璟這樣做,既保全了皇家的顏麵,也保全了李弘翼最後一點驕傲。
慕容淺知道,無論李弘翼犯下多大的過失,李璟都狠不下心取了李弘翼的性命,就像,他一樣。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血緣親情。
親情可能會因為彼此犯下的種種罪孽而消失殆盡,但是血緣,永遠無法割除。
除了這道聖意,再沒有多餘的消息帶出東宮,一qiē都隨著那道朱門被關得死死的,李弘翼廢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徹底。
燕王府裏偶爾漏出一兩道廢太子瘋魔的笑談,也很快被人們淡忘,朝臣所矚目仰重的,是禦前新貴,六皇子鄭王李從嘉。
後周顯德六年九月,太子李弘翼卒,慕容淺自鄭王徒封吳王。
這場爭儲奪嫡的風波,至此,徹底落下起伏,慢慢歸於歲月那悠長平靜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