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夜蘭從床上驚醒,額頭上沁出了密密的汗。是夢嗎?窗外滴滴答答有秋雨的聲音,這樣涼爽的天氣,心裏卻是那樣悶熱。
略一動身,一陣刺痛從腿上傳來,一直傳到小腹。
她拉開冰絲被麵,看見高高腫起的腳踝,還有腿麵上的疤痕,嚇了一跳!
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減言,減言!
顧夜蘭從床上跳下來,不顧疼痛,光著腳便往臥室外跑。
林減言,你千萬不要有事!
衝出房門一下撞到了顧字墨的懷裏。
“夜蘭,你怎麽下床來了,快到床上休息!”
顧字墨關懷的口氣裏帶著點嗬責,不由分說地把夜蘭抱到床上。
夜蘭剛一碰床就掙紮著要起來。
顧字墨牢牢按住了她的肩膀:“夜蘭,你冷靜點!”
“哥哥,減言,減言……你救救她,救救她!”
“她已經被救起來了,隻是現在還在昏迷中,你放心,我已經叫了李仁老師去給他們看治,很快就會好的。”
夜蘭聽到“李仁”
兩個字,突然嗚嗚咽咽地哭喊了起來:“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她!我不該去!不該找她幫我!都怪我!”
顧字墨把她攬在懷裏,輕撫著那絲綢般的長發:“夜蘭,不怪你……怪我!……我不該……”
“字墨!”
夜芳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外,冷不丁地叫了一句。
“芳、芳姨!”
顧字墨看著夜芳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夜芳嘴上漫上一絲淺笑,緩緩踱到雕花案幾旁,手指拈起玉熏爐的爐蓋,點上一爐牛頭旃檀。
柔聲隨著香煙一同飄了過去:“字墨,你先回去吧,這兒我看著就行。”
顧夜蘭把頭深埋進顧字墨的懷裏,貪婪地嗅著那衣襟裏躲藏著的一絲絲淡淡的草藥醇和清香。
檀香的味道穿過青絲闖了進來,她在香氣沉沉的黑暗裏慢慢安靜下來,一動不動。
“芳姨……”
顧字墨有些為難的看了看懷中單薄的身子。
他不想放開夜蘭。
夜芳略顯冰涼的手輕輕地搭了上來,撥開顧字墨的手,把顧夜蘭攬進自己的懷裏,伸手輕輕拂開顧夜蘭麵上略微散亂的青絲,像撫摸嬰兒一樣柔軟地擦拭掉鵝蛋臉上的淚痕點點。
“字墨,你回去吧。”
夜芳的聲音輕柔得沒有一絲溫度。
顧字墨點點頭,慢慢把手抽了出去,發絲滑過指尖,有絲毫的留戀。
輕輕的,門被帶上了。
屋子裏隻餘下焚香的靜寂。
“蘭蘭,過來!”
夜芳伸出手來,像小時候那樣呼喊夜蘭。
顧夜蘭吃了一驚,已經多久沒有聽到母親這樣溫柔的呼喚了,她已經習慣母親淡淡地叫她夜蘭,習慣母親對她忽冷忽熱、忽近忽遠,像這樣慈愛關懷的眼神似乎隻停留在夜香木蘭的記憶裏。
“媽媽!”
這是發現那個小木匣後,夜蘭第一次卸下偽裝的呼喚。
無論怎樣,她都是愛她媽媽的,她也深信母親是愛她的,她們之間,隻是有誤會。
夜芳把夜蘭抱在懷裏,伸手摸摸那張凝脂如玉的鵝蛋臉:“蘭蘭,還疼麽?對不起,那天媽媽不該打你。”
夜蘭像小時候一樣伏在媽媽暖暖的懷裏,晃了晃頭:“不疼,媽媽,是我不該氣你。”
“對不起,蘭蘭,媽媽有事瞞了你,那是媽媽怕你身體不好受刺激,現在看來,是媽媽錯了,我應該都告sù你的,不然也不會鬧出這麽大的事。”
顧夜蘭微咬著嘴唇,母親應該早就料到了吧,她不過是媽媽的女兒,自己能有多高明哪能瞞得過母親的眼睛呢?
她抬起頭,閃著星眸望著母親道:“媽媽,告sù蘭蘭好不好,把一qiē都告sù我。”
“葉孤鴻的確還活著,不過他十年前就瘋了!”
夜芳眼神閃過一絲寒光,把所有的愛懷都凍結成冰。
瘋了!
父親真的瘋了!
“蘭竹菊三居士,葉孤鴻,借蘭明誌,空穀幽放,孤芳自賞,香雅怡情,是為世上賢達;顧顯禮,以竹自喻,篩風弄月,瀟灑一生,清雅澹泊,是為謙謙君子;林天一,托菊詠懷,淩霜飄逸,特立獨行,不趨炎附勢,是為世外隱士……那樣青澀美好不知天高地厚的時光,總是這般短!一麵木蘭鏡,就將這些虛情假意都窺清照透!”
夜蘭聽不出母親語氣裏的情感,是哀傷是惋惜是憤怒還是不屑,隻能看著那丹唇輕啟,一字一句將過去呈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