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她是寂靜的

國民女汙

三十·新的思路

書名:我愛她是寂靜的 作者:國民女汙 字數:11163

早餐是老周親自出馬,拐了三個街道才買回來的小籠包和豆腐腦,殷勤地擺在之前跟肖崇言說話的那個中年男人麵前,本來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局長,您多吃點兒,不夠再讓於澤他們買去。”

局長,自然是柳川市公安局的局長。

局長親自放人,自然不僅僅是事情調查清楚,嫌疑人洗脫嫌疑,而是因為,京都那邊的警察帶過來了一份國家一級保密檔案。

烤漆紅封,放進保險箱送過來的,除了柳川市公安局的局長,沒有人知道檔案裏麵寫了什麽,隻知道,天還沒亮,局長就帶著自己墨跡未幹的批示,親自帶了肖崇言出來。

最大的功臣是常桉。

兩周前,肖崇言前腳被警察帶走,常桉後腳就消失了,阮景當時自己的腦袋子也是亂的,一直也沒顧上考慮常桉的動向,此刻才知道,常桉是回了京都,帶回了一份文件——一份能證明肖崇言不可能是教唆殺人的嫌疑人,也不可能是走私犯的文件。

阮景隻能模模糊糊地想到,大概跟肖崇言的身份有關,他不止是一個心理醫生,而且是一個收到京都警局絕對信任、身份絕對保密、又背負著某個特殊任務的,心理醫生。

局長幹脆利落地吃完了早餐,走之前順便將肖崇言和常桉一起叫走,說要商量什麽事情,他們一走,周圍的氣氛肉眼可見地活躍了起來。

吃著早餐,阮景還能聽到旁邊警察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

說是竊竊私語,那聲音小得,隔著三米遠的老周都能聽清楚。

老周一瞪眼,“得了啊你們,不該操心的事情,別操心,專心查案子才是正經事。”

有人立刻反駁,“哈哈老周,你以為你剛才抓心撓肝地想問不敢問的表情我們沒看見呢。”

“你看見個屁!”

一片哄笑中,阮景提了兩周的心,此刻終於緩緩地落回了原地,可是心底裏對於肖崇言這個人的好奇,也隨之達到了頂峰。

肖崇言跟常桉從局長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叫上阮景就準備回公寓。

此時,陸續開始有上班的警察,早上的這段熱鬧,一傳十十傳百,搞得所有人看肖崇言都是一個表情:高深莫測。總覺得他是深藏不露的神探,原因也很簡單,他們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見到身份檔案被標著“一級保密”又鎖在保險箱裏運輸的人呢,警察嘛,總是對神秘的事情報以超高的熱情。

許鶯的消息靈通,上班的時候特意帶了一個保溫杯,裏麵是她不知道在這寒冬季節怎麽弄來的柚子榨成的汁。

她將保溫杯向肖崇言遞過去,目睹這一幕的同事都跟著起哄。

許鶯的臉就在這一片不大不小的起哄聲裏紅了起來,可是仍舊表現得落落大方,“肖醫生,都說染了晦氣要用柚子水洗一洗,可是條件不允許,你就把這個喝了吧,當我的一片心意。”

肖崇言微笑著道了謝,卻沒有立刻伸手去接,反而看向了阮景。

阮景麵無表情地在心裏嘀咕著你愛接不接看我幹什麽,手上卻很誠實地伸了出來,“給我吧許警官,他手上拿了東西不方便。”——肖崇言的臂彎裏搭著阮景出門時披的那件薄外套。

看了一眼無動於衷的肖崇言,許鶯的麵色不佳,強笑著將保溫杯給了阮景,匆匆地說了句“再見”就走了。

無視了一群看熱鬧的人,三個人很快呼吸到了日出之後的空氣。

停車場前,肖崇言停下了腳步,“常桉。”

“啥事兒?”

“你開車來了吧。”

常桉沒有危機意識地點了點頭,然後就看見肖崇言恬不知恥地伸出手,衝著他勾了勾手指。

“不是吧你。”

肖崇言挑挑眉。

常桉認命地將鑰匙拋給他,不滿地“嗤”道,“卸磨殺驢也沒有你這麽快的。”

阮景還沒反應過來,常桉已經轉身瀟灑地走了。

“他上哪去?不跟我們一起走麽?”

肖崇言沒回答,隻是開了車鎖說道,“冷,快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肖崇言一上車就打開了暖風,阮景坐在副駕駛上東看看西看看,就要將手裏的保溫杯插到車門旁邊的一個凹槽上。

肖崇言瞅了一眼,“你現在喝了吧。”

阮景斜眼睨他,“這是人家給你的一片心意,我喝算怎麽回事兒。”

“剛才凍得直發抖的不是你?”

“......”

“喝了吧,我不愛吃甜的。”

聽了這話,阮景想也不想地反駁道,“得了吧,你要是不愛吃甜食,這世界就沒有愛吃甜食的人了。”

說完這話,兩個人都是一愣。

在兩個人有限的一起用餐的日子裏,肖崇言從來都沒有表露過飲食方麵的偏好,可是話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說出來了,就好像她十分了解一樣。

這是一種陌生的熟悉感。

肖崇言抿抿嘴,啟動了汽車。

兩人一路無話。

入夜,外頭北風呼嘯,甚少行人,陰暗處的地麵上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碴,寒冬徹徹底底的來了。

某棟高樓的一間房裏,有個瘦高的身影站在窗前,黑夜完全模糊了他的麵容,他手裏拿著一個電話模樣的通訊器,隻是說出的話,經過處理,傳到對方耳中時,已經完全失去了原本的音色。

“肖崇言出來了......京都那邊的人給出了肖崇言的檔案,柳川市警察局局長親自將他接出來的。”

“......”

“所以你們之前的懷疑是正確的,肖崇言......的確是警方的人。”

“......”

“柳川市不能呆了,我有了一個別的計劃,但是臨走前,我還需要你替我辦一件事。”

“......”

“給她捎一個禮物,對,給阮景。”

“......”

臨近元旦,街上逐漸興起了刺骨寒風也阻擋不了的節日的氣息,許許多多的小窗子上,都貼上了嶄新的剪紙畫,在誰也沒有注意到的角落裏,黑暗退去,又即將在另一個地方滋生。

現下擺在柳川市警局優秀的刑警們麵前的,是一道難題。

蔣唯心案,唯一的嫌疑人,昨日剛剛洗清了嫌疑,普天同慶。

並不。

他們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刑偵本事,案發現場的的確確,徹徹底底的,沒有任何疑點,可是印著有謀殺案的可能性,誰也不敢輕易蓋棺定論說,這真的隻是自殺案。

這大概是一種來自職業經驗的第六感。

由於肖崇言是蔣唯心生前最後一個聯係上她的人,加上他做了蔣唯心幾次心理谘詢,所以老周又一次前來請求協助。

因著前段日子對肖崇言的“汙陷”,柳川市警局上下,都陷入了一種對肖崇言深深地“愧疚”當中,這期中,尤以老周跟於澤為甚,今天一見到肖崇言,就是搬凳子的搬凳子,倒茶水的倒茶水,那殷勤地模樣,看得阮景突然覺得酸溜溜的,起了攀比之心,要知道,於澤對她可是沒什麽好臉色的。

肖崇言倒是心安理得地受了,拋開了嫌疑人這個身份,講起話來更加自如,能說的就說,不能說的就擺出一副理所當然不能說的模樣,現在也沒人敢問他什麽了,不過肖崇言也做了很大貢獻,比如,交出了那本蔣唯心生前的日記。

阮景問他為什麽原先不拿出來,現在卻拿出來了。

肖崇言隻是意味深長的說。

“原先不拿出來是不想我的身份被有心人盯上,可是現在......從我安然無恙的走出警局的一瞬間,想必那些人已經得到了消息,我就沒有必要再隱藏了。”

阮景沒想明白這話,隻是會議開始了,她隻能暫且壓下這快要壓抑不住的疑惑。

......

一個叫小葉的年輕警察替大家梳理了一遍案情之後,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

有說應該以蔣唯心失事的大廈為圓心,確定偵查半徑,查遍每一個監控攝像頭的。

有人說應該派幾個警察去京都實地調查,深挖蔣家那個傭人的社會背景。

甚至還有那麽一個沉迷證據誰說什麽都聽不進去,執著地想在肖崇言身上再挖出點什麽的......不過他的話才起了個頭,就被旁邊的同事們按下去了。

“無用之功。”

忽然間,一個女聲響起,淡定、從容老道,說話的是被肖崇言帶過來的,充當背景板的阮景。

眾人停止了議論,齊刷刷地看過來,於澤沒控製住表情,臉部抽動了幾下。

“你說什麽?”

阮景眨眨眼睛,“我說,我或許知道,蔣唯心自殺的原因了。”

於澤的表情不是很好,當下便推了椅子,雙手抱肩審視地看著她,“你不是又要說你那個情景推演法了吧,這可是一個證據不足的案子,不能隨意假設。”

“我不是,我沒有,我不會”,阮景慢條斯理地素質三連反駁道,“我之前聯係過蔣母,她說,蔣唯心在京都看過不少心理醫生,但是有一個是一直有聯係的。”

她說話的時候,肖崇言隻作聆聽狀,聽到她去找過蔣唯心的母親時,眼中湧動著異樣的光彩,阮景瞟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無非就是自得於自己為了他而煞費苦心。

阮景忍不住瞪了肖崇言一眼,然後回歸到自己的思緒中。

“我有一個想法——我們不妨想一下,蔣唯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她被不止一個醫生診斷為患有被害妄想症,一種精神類的疾病,可是從她的日記結合警方找到的事實線索來看,她的疑心是有道理的。”

“所以我們就姑且認定,蔣唯心原本是沒病的,隻是長期生活在一個眾人皆以為她有病的環境裏,她自然而然地就真的有病了,我這麽說有道理吧——肖醫生?”

肖崇言點了點頭,算是從專業角度認可了阮景的話。

“一個精神病人的治療,需要藥物,也離不開心理醫生的輔導——那麽一個非精神病的人要得精神病,除了需要周圍疑神疑鬼的生活環境,是不是也需要一些,專業的誘導呢?”

聽到這裏,有人順著阮景的話問了出來,“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借由給蔣唯心治病,故意誘導蔣唯心?”

阮景篤定地點了點頭。

“在我跟蔣唯心的母親交談的時候,她前前後後提及了不下五個心理醫生,有知名大學的教授,有三甲醫院的主任,還有海歸派的心理學者等等等等,每一個人她都能說出這個醫生的光鮮履曆,和在後續治療過程中令他們一家不滿意的缺點......唯獨一個京都本地,開心理谘詢室的女醫生,蔣唯心的母親幾乎沒有什麽印象了。”

“可是在我看來,唯獨這個女心理醫生,有很多疑點,最大的疑點就是——太平庸了,平庸到我們挑不出任何可疑之處,可是偏偏就是這樣個方麵都不突出的人,擊敗了許多國內國外知名的心理專家,長期留在蔣小姐身邊,這不是最奇怪的事情了麽?”

“藥能救人,亦能殺人。”

阮景說完,抿了抿嘴唇,立刻就有一杯溫度適宜的水遞到她手邊——自然是觀察入微的肖醫生的傑作。

阮景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等待著眾人思索後的結論,肖崇言就坐在她旁邊,目光靜靜地落在她身上。

如果她此時偏頭看他,大概能從肖崇言的眼神中讀到一些複雜的情緒,與有榮焉、懷念、克製、甚至狂熱,諸如此類。

阮景的話等於是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

幾分鍾之後,終於有人試探著開口。

“的確,之前的調查有一些誤區——我們太集中於調查那個傭人的社會關係,沒想過從蔣唯心的心理疾病本身這件事入手,她的醫生,也的確是最容易掌控她的心裏狀況的人。”

凶手將蔣唯心推下去,還是蔣唯心自己跳下去,這並不是一個二選一的答案。

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蔣唯心在非自願的情況下,自己自殺身亡。

雖然聽起來不免荒謬,可是也並非不可能。

阮景閉上眼睛回想著事發的那一天。

跟白宿通話時的蔣唯心分明是有意識、且條理清晰的。

所以蔣唯心會說,“來不及。”

再回憶得細致一些,當時的電話裏,還有細微的電流的聲音,阮景曾經以為是通話訊號的問題,但是現在想來,那種“嘶嘶”的雜音,她最近還在一個地方聽見過——肖崇言的心理診療室,在她對峙那一男一女時,就曾經在持槍女人的腰間的聯絡器上聽到過這種聲音。

那兩人和加害蔣唯心的應該是同一夥人,知道或者早預料到她會來柳川市。

或許是有人刺激了蔣唯心,她的思維在通話的後半程已經不是那麽清晰,她不停的說著“有人要殺我”和“我要往前跑。”

可是她當時在樓頂的天台,別說往前跑了,走上一步便會踏空。

那些人取走了她的項鏈,也取走了她的生命——隻是她還沒有弄清,他們到底是用什麽方法,蠱惑了蔣唯心,赴這一場死亡之約。

——這是阮景在心裏演練了很多遍之後,自認為最貼近現實的一個版本,隻是像於澤說的,缺乏證據的情景推演,隻是空想,更何況,她隱隱約約覺得,如果說蔣唯心的死是一塊拚圖,那麽這個拚圖仍舊缺了一角,隻是那一角到底是什麽,她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說清,也隻能提著這個疑慮,走一步,算一步。

老周重重地咳嗽一聲,拍了拍手示意大家看過來。

“阮景說的對,給蔣唯心治療的心理醫生的確有重大嫌疑,我們應該派人去京都看看,這樣吧,於澤,你先聯係一下京都方麵,盡量尋求配合,然後再帶兩個人,收拾一下,下午就出發吧。”

話音剛落,肖崇言就插了一句,“我跟你們一起去。”

“我也去。”阮景立刻接上。

肖崇言卻意料之外的出言反對,“我們去京都,如果有事情會聯係你的,你不是警察,還是留在柳川市吧。”

“你也不是警察,你為什麽可以去?”

“我是心理醫生,嫌疑人也是心理醫生,可是毋庸置疑,我比她厲害,所以我幫的上忙。”

此時此刻,阮景突然很想學昨天的常桉,衝肖崇言來上一句:真是卸磨殺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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