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策:王的烙印

華楹

56、良藥苦口

書名:紅顏策:王的烙印 作者:華楹 字數:6241

隔著一道簾子,蘇傾坐在裏麵,墨謠在簾外向蕭禎屈膝作了個福禮:“要診脈還是怎樣?”

她越客氣,蕭禎心裏就越不舒服。他把手指搭在蘇傾手腕上,臉上邪邪笑著對墨謠說:“麻煩你,把令尹大人平日用的恭桶拿來。”

墨謠愣住,沒等她反應過來,蕭禎又接著說:“哦,原來你平日並不伺候這些汙穢的事情,我還以為你什麽都替他做呢,那就算了。”墨謠慌忙說:“不……不是……我這就去拿……”

她剛要走,蕭禎又叫住她:“不用了,我剛想起來,不用看那個了。”

墨謠又是一愣,接著火冒三丈:“蕭禎!你成心消遣我是不是?”怕蘇傾聽到,她還特意壓低了生硬。

蕭禎換了一根手指,繼續仔細診他的脈:“我可是一片醫者仁心,真不知道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要了解病人的腸胃狀況,看看泄物也很正常。隻不過我剛剛想起,不需要看了,從脈象上已經看出來了。”他斜睨著眼睛:“你說得我很委屈啊。”

墨謠明知道他在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堵自己的嘴,卻偏偏無法反駁,隻能狠狠地瞪著他。

蕭禎收回手,又問墨謠:“有沒有這幾天剩下的飯食?或者是用過的香料?拿來讓我看看。”

墨謠衝他一揮拳頭:“你不想治就別治療,這麽幾次三番的捉弄人,到底算什麽意思?”

蕭禎冷笑一聲:“我可沒有閑心捉弄你,你是真蠢還是假蠢?你們天天同吃同睡,你就一點可疑之處也沒發現?”

可疑?墨謠聽見“同吃同睡”四個字,原本漲紅了臉又要發怒,聽到後麵,才覺出他話裏有話:“你是說……這不是病,是毒?”

“我要看了才知道。”蕭禎不客氣地坐下,拿手指了指空茶杯。

墨謠趕緊一溜煙跑去沏茶,又去找蘇傾用過的膳食。承元殿的宮女輕易不敢偷懶,用過的膳食都已經收拾幹淨,找了一大圈,才找著一碗奶酪,是早上蘇傾剛吃了一半的。又找了些日常熏用的石蘭香,堆在蕭禎麵前。

蕭禎撚在鼻子下麵仔細聞了聞,自言自語地說:“奇怪,這些裏麵都沒問題。可這症狀,分明是中毒。”

他對墨謠鄭重其事地叮囑:“這段時間的香料和飲食,你都要親自安排,不要用外麵送進來的任何東西。他現在底子太弱,受不了黑螢石的藥性,我先用補氣的藥方,給他吊上幾天,再給他服用黑螢石。”其他方麵的醫術不行,治療各類內外傷,卻是他家傳的秘寶。

不知道蕭禎用了什麽方法,蘇傾的確一天天好起來,臉色不再那麽白得嚇人,也逐漸能親自接待來訪的官員。

大概過了七八天,蕭禎才把黑螢石的粉末,混在一碗黑褐色的藥汁裏,端給蘇傾。

墨謠說了一聲“我來”,就把藥碗搶過來,一勺勺喂給蘇傾吃。蘇傾抬手虛虛一擋,對蕭禎說:“多謝,今天我蘇傾承你蕭禎的情。但是,如果日後秦楚戰場相見,我是不會相讓的。”

蕭禎笑著點頭:“那是自然,診金我已經收過了,不會再收第二次。”說著,眼睛往墨謠身上一瞥。

墨謠心虛地低頭,把藥往蘇傾麵前一送:“快喝吧,我舉得手都酸了。”蘇傾這才就著她遞過來的銀勺,一口口地喝下去。

蕭禎在一邊抱著胳膊看著,忽然嗤笑一聲說:“你膽子也真大,就不怕我給你來碗毒藥?”

蘇傾也淺淺地揚起嘴角:“那我就要懷疑,你到底是不是蕭禎了,實在大失水準。”說完,兩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墨謠在他們中間左右看看,忽然產生一種極度怪異的感覺,這兩個人,似乎正在內心深處彼此共鳴,連她也不能了解。

藥力漸漸發散出來,蘇傾的額頭上開始滲出細密的汗,他伸手撐住床榻邊沿,手指漸漸捏得發白。

墨謠大驚失色,趕過去扶住他:“你怎麽了?是不是……很難受?”

蘇傾的臉色從蒼白變成潮紅,五髒六腑像被烈火焚燒一樣,他勉強擠出一個笑,想叫墨謠放心一點,可是身體抖得連話都說不完整:“良藥……苦口……這個,也是一樣的道理……”

眼淚在墨謠眼睛裏打轉,蘇傾費盡力氣,才維持住腦海中的一點清明,攥著墨謠的手說:“我很熱,想吃冰糖梅子,你去……拿一點來……”隨便什麽都好,他隻想支走墨謠,不要讓她再看見自己這副樣子。

蕭禎的眼神,冷冷地落在他們兩人交握的手上,一句話也不說。等到墨謠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才對蘇傾說:“你也想到了?這藥方裏本來有一味鎮痛的藥劑,可是跟你身上的毒性相衝,沒辦法,隻能讓你遭些罪了。”

蘇傾費力地點頭,他一直以為自己體弱多病,是從胎裏帶來的,天生如此。經過這些天的調養用藥,他才想明白,這病症是因為一種蛇毒。毒性使人全身血脈不暢,表現出來的症狀,就跟心髒受損一模一樣。

墨謠捧著冰糖梅子回來時,正碰上蕭禎往外走。湯汁差點灑出來,蕭禎托住她的手臂,替她扶穩了湯碗。他笑得跟初見時一樣豐神俊朗:“已經睡下了,這冰糖梅子,他吃不到了。”

墨謠抬起頭,滿眼憤怒地盯著蕭禎:“你在藥方上動了什麽手腳?我上次吃時,明明不是這樣的,藥方裏應該加了鎮痛的醉心花,你今天是故意沒放對不對?”

蕭禎和煦地看著她:“是沒放,怎樣?我隻答應你治好他,怎麽治可是我的事,你又沒說清楚他吃不得苦,這能怪誰?”

“你……”分明是歪理,卻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來,墨謠怒急反笑,“你可真是一點也不吃虧,好,好得很!”她想從蕭禎懷裏掙出來,卻被他一動不動抱得更緊,瞪著他問:“你還想怎樣?”

“不怎樣,”蕭禎鬆開手,“診金別忘了付。”

墨謠緩緩地點頭,從眼睛深處透出絕望:“我不會忘的。”

……

秦楚兩國正在和談,戰爭的氣氛似乎也削弱了很多,八月十五向來是個重要的節日,有昭襄太後提議,楚王宮中也開始像模像樣地準備一場慶典。這還是新王登基以來的第一次正式宮宴,雖然國庫空虛,不宜太過奢華,準備的宮人,還是不敢馬虎。

沒想到,這次宮宴上,卻發生了一件朝野震驚的大事。

酒宴進行到一半時,原本坐在末席的於楚,忽然離席,當著昭襄太後和朝中重臣的麵,捧出一樣東西。

碧綠色的美玉,在搖曳燈光下散發出瑩潤誘人的色澤,坐在最前麵的楚國重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塊美玉,驚訝非常。

有些年紀稍大的老臣,已經激動得握不穩酒杯。他們清晰地記得,當年先王登基即位時,就是手捧著這塊玉圭,一步步走上高台,向宗室祖先祭祀祝禱。

於楚捧著玉圭,有意在大殿裏慢慢走了一圈,讓人們都看清楚,這正是象征楚王室正統的那塊玉圭。自從公子愈遇刺,玉圭就一直不知所蹤,此刻突然出現,人人都好奇,可誰也不敢開口。如果玉圭是真的,那於楚是誰?已經登基的公子含,豈不是成了名不正、言不順的篡位者?

東西本來就是真的,他不怕人看,甚至有意無意地略微舉高,讓更多的人能看清楚。他跪倒在昭襄太後麵前,雙手捧著玉圭,高舉過頭頂,鄭重地叫了一聲:“祖母。”

聲音一出口,舉座皆驚。楚王隻有兩個兒子,長子已經客死他鄉,幼子繼承王位,這個人,怎麽也敢自認王室公子?

蘇傾身體剛好一些,這次特意安排了不大顯眼的位置,於楚的舉動,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於楚這個人,一貫留給人的印象,就是實在沒什麽深刻的印象,說好聽點是謙虛聽話,說難聽點就是唯唯諾諾,沒有主見。

可今晚的於楚,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還是那張平平無奇的麵孔,卻不再畏首畏尾。那種自信是光芒,與其說來自於價值連城的玉圭,倒不如說,是來自於楚本人。

蘇傾微皺眉頭,忽然招手叫來跪坐在身後小案上的墨謠,小聲說:“你悄悄出去,不要被人看見,去一趟太後寢殿。”蘇傾一向溫雅,這句話卻說得有點急促,他喝了一口酒,不咽下去,又吐在旁邊裝魚骨的淺碟子裏,對墨謠說:“去吧。”

墨謠明白過來,蘇傾是讓她去看看一直住在太後寢殿裏的公子含。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捧著玉圭的於楚身上,墨謠彎著腰,從宮女送菜的小門出去。

沒走多遠,就發現今天守衛王宮的侍衛有些奇怪,夾雜了很多生麵孔,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墨謠劈暈一個宮女,換上她的衣裳,拿過她本來端著的蒸魚,往太後寢殿方向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太後寢殿外,也多了一些生麵孔的人,看見她過來,攔下她盤問,語氣倒還算客氣:“姐姐這是做什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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