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策:王的烙印

華楹

39、故人舊事

書名:紅顏策:王的烙印 作者:華楹 字數:4831

縮在馬車上,墨謠緊抓著蘇傾的手臂,幾次張口,都說不出話來,臉色白得嚇人,額角上一陣陣的冷汗。

蘇傾知道,她不是膽小怯懦的女子,有時候心寬得什麽都轉頭就忘,可她見著蕭禎那一刻,言辭刻薄,神態充滿厭惡。如果不是心裏在意,怎麽會流露出這樣強烈的情緒?想到暗衛打探回來的消息,蘇傾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

“沒事的,墨謠,”蘇傾反握住她的手,給她寬慰和支持,“慢慢吸氣,再呼氣,對,別著急……”

“他……我……”墨謠急切地想要解釋,越是急,越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蘇傾撫摸著她的背,讓她舒服一點:“我都明白,墨謠,你不用急著向我解釋什麽,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等你想好了,慢慢再說。”

……

一場風波就這麽化盡,蘇傾卻變得更加繁忙。墨謠看著他打開一口大箱子,箱蓋一開,裏麵的灰塵飛得滿屋都是。她好奇地探頭探腦,卻發現箱子裏隻不過是些陳年竹簡而已,忍不住問:“翻這些東西出來做什麽?”

蘇傾遞給她一塊沾濕的帕子:“你的肺傷受不了這麽大的灰,在一邊看著就好。”看她躲到原處,才慢慢解釋給她聽:“這是宮裏的起居注,我求了昭襄太後才拿到的,原本隻是想找找看,那些宗親貴胄有沒有什麽把柄,沒想到,反倒讓我想起幾件別的事來,順便查查清楚。”

墨謠明白他說的“找找把柄”,楚國一向注重門第,貴族子弟把持著重要的官職,卻又沒什麽真才實學。蘇傾想要大刀闊斧地改革,任用賤民出身的人,先要從貴族身上找些錯處出來。那些蛀蟲不做實事,很難找到辦事上的錯處,隻能從他們以前的言辭上作文章了。

蘇傾收拾妥當,洗幹淨雙手,把墨謠圈在懷裏,一勺勺喂她喝藥:“我翻看這些起居注,發現當年右將軍蕭圖南,曾經多次向王上進言,應該合縱以抗秦。當時楚國國力強盛,他卻能提前發現危機,這份胸襟視野,實在難得。可惜了,這樣一個英雄人物,最終落得那樣的下場,連屍骨、後人都不知所蹤。”

蕭圖南這個名字,在楚國是個禁忌話題,就連墨謠也是第一次聽說,插不上嘴,隻能眨巴著眼睛聽著。

“說起來,這也是我做的唯一一件於心有愧的事。”蘇傾長長地歎一口氣。

他自幼體弱多病,家裏人都沒對他抱有太大希望。當時蘇氏的家主,是他的長兄蘇明玉,蘇傾十四歲時,蘇明玉在狩獵途中突然暴病身亡,蘇氏一夜之間敗落。當時蕭圖南帶兵逼宮,要誅殺昭襄太後。

為了挽救局勢,蘇傾無奈之下,誣陷蕭圖南的好友、正在出使秦國的武將孟雙河,要投降秦國。蕭圖南被誘騙進宮中誅殺,孟雙河一怒之下,竟然真的投靠秦國。

“我不信鬼神,卻總覺得人逃不過命運的巧合。”蘇傾把墨謠抱在膝上,慢慢地講,“這情形如果發生在今天,我至少有三種方法,可以阻止事態惡化。蕭圖南隻是為人耿直,並不是權欲熏心的人。可惜那時,我大哥剛剛故去,我又沒有絲毫從政經驗,隻能想到這麽一個激烈的方法。事後再怎麽後悔,也太遲了。”

墨謠聽著孟雙河這個人名,隱約覺得熟悉,可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她孩子氣地伸手,想要撫平蘇傾緊鎖的眉頭:“這也怨不得你,宮廷裏不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並不後悔誅殺蕭圖南,他一向反對昭襄太後監國,這兩人發生衝突,我一定站在昭襄太後這邊。我後悔的是,當時隻顧引誘蕭圖南入宮,卻忘了安置他的家人,後來聽說,他的夫人、沒成年的子女,大都被仇家殺了。隻有一個最小的兒子,不知所蹤。他夫人和長女……”蘇傾語音顫抖,幾乎說不下去,“死得極其慘烈,後來派去裝殮的宮女,見了那慘狀,都不敢上前。”

男人爭奪這天下,跟著受苦受罪的總是女人。墨謠聽得心裏不痛快,垂下手不說話。

“都是好幾年前的舊事了,”蘇傾看她臉色不好,摸摸她的頭,“我要去見一個人,他的才學很不錯,做事又很大膽不拘泥小節,我有意提拔他。待會你替我陪陪他的夫人,好不好?”

墨謠點頭答應,能讓蘇傾稱讚的人,想必真的很不錯,他的夫人,應該也是個知書達禮的女子。

等她繞到前廳,看見一身青綠衣裳的女子,坐在花梨木桌邊,兩手各抓著一塊糕點時,真有點哭笑不得。綠衣女子抬眼一看見她,就急忙忙地把糕點塞進嘴裏,三兩步奔過來,大叫大嚷:“墨謠!墨謠!原來是你!”

墨謠被青竹摟得喘不過氣來,一麵推她一麵說:“擦手了沒有,點心渣滓都蹭了我一身啊……”

青竹退開兩步,把手在自己身上胡亂蹭蹭,笑嘻嘻地說:“好了,這回幹淨了哦。”接著有拉過墨謠,上上下下地看:“剛才於楚說,叫蘇傾大人的未來夫人來陪我,我還沒當回事,什麽大人的夫人,跟我也聊不到一起去。沒想到,這大人物的夫人,原來是你。”

墨謠瞪她一眼:“我才不像你那麽不知羞。”蘇傾大力稱讚的人,竟然是於楚,這實在太出乎墨謠的意料之外。在她心裏,於楚還是那個吃軟飯的,跟才學二字,沾不上邊。

青竹思索片刻,又問:“看來蘇傾大人對你不錯,可你臉色怎麽這麽差?那個子禎呢,他對你的心思,連我都看出來了,你們就這麽結束了?”

“我跟他沒關係,”墨謠低頭,不想說這個話題,勉強一笑,“就當被狗咬了一口,總不能咬回來吧。”

蘇傾跟於楚相談甚歡,要留他在奉元殿一起用晚飯。蘇傾習慣了深居簡出,很少招待外人,看來對於楚的確滿意。在飯桌上,墨謠又多打量了於楚幾眼,不知道是不是人靠衣裝的關係,於楚舉手投足間,竟然也顯出幾分運籌帷幄的氣勢。墨謠暗自吐舌,從前真是看走眼了。

飯菜上桌,墨謠先夾了一塊煙熏兔肉。還沒送進嘴裏,就被蘇傾一把按住手腕:“這個太鹹,對你的肺病不好。”墨謠拉拉扯扯不肯放開,蘇傾牢牢摁著她的手,低頭湊過去,就著她的筷子尖兒,把兔肉一口口吃了。

青竹在對麵,看著他們兩人的小動作,用手肘戳戳於楚,擠眉弄眼地說:“蘇傾大人很體貼,比子禎好得多。”於楚可不像青竹這麽沒心沒肺,他心裏清楚知道子禎是誰,這時候不好提起,隻能咳嗽一聲掩飾過去,催促青竹:“快吃飯。”

送走於楚時,蘇傾對青竹格外和善,叮囑她:“有空就多進宮來,陪陪墨謠,她現在要養病,不能經常出去。你常來,她就不會悶壞了。”

於楚拉著青竹走下台階,才悄聲對她說:“以後在這兩個人麵前,再也不要提起子禎這個人,半個字也不行。”

青竹迷惑不解:“蘇傾大人不是那麽小氣的人,不會因為墨謠有過這段經曆就嫌棄她的。”於楚看她一派天真,氣得直發笑:“總之叫你別提就是別提,墨謠還是小事,他們兩人之間的陳年舊賬,才真要人命,你記住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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