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狼先是帶著穆騫到了臨近果敢的佤邦，安頓下來。
穆騫跟著山狼在附近走了走，發現山狼說的半點不錯，這裏並沒有比穆騫幾年前來的時候安穩平寧多少。反而，更顯得暗潮湧動，當地民眾對外來人對防備，比往年更甚。
山狼嘴裏叼著煙，“政府軍已經來掃蕩過三次，這裏的人早已經成了驚弓之鳥。除了老弱病殘實在動不了的，其他隻要還有些雄心的，都去了紅星。”
“紅星？裴仲堯的地方？”穆騫是真的沒想到裴仲堯如今勢力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山狼邪邪一笑，“你這幾年是不是真的成了善男信女了，這種事情都不過腦子嗎？就憑那個小東西，想在這裏稱王稱霸，沒那麽容易。”
穆騫這才靜下心來好好的回想了一下，他雖然好幾麵沒有來過，但是之前對紅星還是有些了解。紅星區是果敢縣下屬一個區塊，說起果敢，聲名赫赫。那地方完全就是華人的地盤，區號用的都是0883。如果不是當地遍地黃賭毒跟國內實在區別太大，完全就可以被當成一個國內區域來看待。不僅是區號，當地的流通貨幣就是大團結。緬甸方麵對那裏的實際控製，近乎為零。
這些年果敢都在軍閥的掌控下，下屬五區，以紅星區勢力最強。
紅星區內雖然也有派係，但是大體上，大家公認的老大叫瑟達。他還有個名字。就彭旭明。這個人從八十年代就在果敢成名，當年以心狠手辣出名，這麽多年下來，勢力不容小窺。
穆騫前後想了想，一下子恍然過來，“裴仲堯是投靠了瑟達？”
山狼笑的邪惡，“何止是投靠，那小東西可是瑟達的愛寵，這兩年走到哪裏都帶著那個瑟達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
穆騫默了默。
他還真是在太平盛世裏泡的時間太久了。
對這些挑戰他底線的事情，還真是一時無話可說。
穆騫休整了一晚，跟湯懷瑾通了電話。
將這邊的情況跟湯懷瑾說了一遍後，穆騫感歎，“還真是老了，心裏的承受能力低多了。”
要是前幾年，穆騫來的話，必定是衝勁十足的。而且那時候他來是跟這邊的毒梟談合作，但是如今。湯銘集團在東南亞的度假村都被爆出黑幕，國際刑警都已經介入調查，這種時候，穆騫是拿不出什麽好的理由去跟這些毒梟見麵的。
湯懷瑾語氣停了停，“要不你就回來吧。”
情況這麽不好，湯懷瑾是真的有些放心不下穆騫，緬北本來就亂。在加上現在聽到關於裴仲堯的這些消息，不難想象出這些年裴仲堯在紅星都遭遇了些什麽。
這樣的人，是極其危險的。
穆騫一愣，“那雨天怎麽辦？”
說起聞雨天，兩個男人都沉默了下。其實心裏都明白的，聞雨天實在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就裴仲堯目前的這個情況，聞雨天敢招惹他，就已經是大膽了。竟然還能跟在裴仲堯身邊還朝三暮四，這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對聞雨天，湯懷瑾當然也是疼的，那畢竟是他的妹妹。能保住，他怎麽可能放棄。
但是現實不同。
湯懷瑾說：“自己作出的決定總該自己付出代價，不該讓你去涉險。”
穆騫能走這一趟，湯懷瑾已經非常感激了，他做不到理所應當的指使穆騫，說些無論如何都要把人給我帶回來的傻話。沒道理讓別人去為了無關緊要的人去賣命。
湯懷瑾說：“要去涉險也該是我去，她是我妹妹。你回來吧，公司最近不能沒人守著。”
穆騫站在緬北種滿罌粟的山頭，笑出了聲，“湯懷瑾啊，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
當初湯懷瑾回國的時候，穆騫也曾惡意猜想過。曾經唐冠年對湯懷瑾那麽多次的刺殺行動，穆騫雖然沒有參與，但是都心如明鏡。湯懷瑾回國，必然的就是複仇者回來了。
那時候也是穆騫跟緬北這邊聯係最多的事情，他想要多撈些錢，以此防備湯懷瑾回國後的衝擊。然而，跟穆騫想象的完全不同，湯懷瑾回國後在公司內部確實雷厲風行，極快的掌握了公司的主導權。但是，這隻是對公司，對事不對人。即便是湯懷瑾跟唐冠年有仇，但湯懷瑾卻也從沒有使用過唐冠年那樣卑劣的手段去除掉對方，最令人不齒的，也不過就是娶了南瑜。
可是如今看，誰又會說湯懷瑾娶南瑜是真的一次報複呢？
盡管外界對湯懷瑾有種種的傳聞，比如他曾身患自閉症，比如這兩年他不見外客，人的性格自閉暴虐，等等。
但是穆騫作為在湯懷瑾身邊的人，要是湯懷瑾真如傳聞所說，那麽第一個該對付的人就是他穆騫。但是湯懷瑾沒有，他給了穆騫絕對的信任。當年湯懷瑾深入泰國調查集團旗下度假村涉毒的事件的時候，不可能查不到穆騫這裏來。但是湯懷瑾並沒有做什麽，而是給穆騫機會，讓穆騫能夠轉型徹底走上影視投資的正途。
如果說唐冠年對穆騫是恩人。有再造之恩，那麽湯懷瑾對穆騫，就是知己。他看出穆騫的才能，也願意給穆騫空間舞台去發揮。
穆騫笑著說：“就衝著你這麽多年對我的這份義氣，我也不能自顧自的跑回去。”
穆騫當然可以選擇高高掛起，反正聞雨天的死活跟他有沒有什麽關係。但是，他心裏過不去，不僅是因為來時唐冠年幾乎是用生命的最後力氣在交待他要早日將聞雨天帶回去，更是因為湯懷瑾以及南瑜。放著裴仲堯在這裏，就如同身邊有一個定時炸彈，穆騫說：“總該為你們做些什麽。”
湯懷瑾不是能說出什麽動情言語的人，最終也隻有一句，“別逞強。”
穆騫笑著說好。
........
山狼多方聯絡，穆騫終於獲得了可以進入果敢的時機。
路上山狼說，“也不是不能咱們直接進去，不過你來的目的到底不一樣，直接進去沒什麽好的。好不如等聯係好了再進去，倒是顯得我們誠意十足。”
穆騫當然懂山狼的心思。
正因為懂，所以順從。
一路開車，兩邊都是層層疊疊的丘陵，穆騫從不是喜歡八卦的人，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現在年紀到了，竟突然對著山狼問了一句，“你娶妻了嗎？”
山狼看起來三十多歲，這些年在佤邦，算是果敢內部跟外麵各方勢力的聯絡人，無論是跟政府軍亦或者是軍閥毒梟，都有些交情。
說起這個，山狼很不屑的一笑，“我們這樣的人，說不定那天就會被人砍死了，何必找女人來耽誤。”
“再者說，現如今那還有好女人能留在這地方嫁人過日子。”
緬北數十年的動亂混戰，無論是被媒體報道過的政府軍與當地武裝的鬥爭。或者是本地不同的派係之間的鬥爭，打來打去，已經打了很多年。這區域裏的女人，隻能還能動的，幾乎都跑出去逃難了。能跑到國境線的另一側，在雲南找個最普通的農民嫁了也比留在緬北等死強。
當然也有不願意離開家鄉的，可是在這種混亂的地方，女人跟其他東西一樣，是戰利品。能擄來一個算一個。被綁進寨子成了內部流通供人享用玩物兒的女人，不在少數。
在這裏，想要娶妻生子，實在是奢侈。
除非能做到頭領的位置，要不然，女人可真是稀缺資源。
為錢為權為女人，從來都是男人們之間爭鬥的最重要的根源。
穆騫從前不覺得這有什麽，老婆孩子熱炕頭，對穆騫來說太遙遠了，但是如今，他卻又覺得溫暖。轉著手上的珠子跟山狼說：“你要是願意，就跟我一起回滬上，有我在，不會讓你過不下去的，到時候你就能好好的結婚生子。”
山狼哈哈一笑，“你該不會真的要我去做善男信女吧？別看玩笑了，我習慣了如今這樣的日子，受不得人管。”
山狼手裏也不是沒有人命在的。
身在這樣的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看山狼的眼神就知道，他血液裏存在狂放不羈的魂。
穆騫也跟著笑起來，“我最近是魔怔了。”
大概是看湯懷瑾抱著小熊的樣子給他刺激到了，所以才會說出這樣荒謬的話來。婚姻並不適用於所有人，尤其是他們這樣的人。
山狼調侃穆騫，“你是不是最近缺女人了？我聽說你在國內搞影視，那不是女明星排著隊讓你睡？不該缺女人啊？”
穆騫笑笑，沒說話。
從前他的確是不喜歡克製自己的。有欲望就要去發泄，要不然他們這樣拚死拚活又是為了什麽？但是現實殘酷。
先是一個上了床卻在事後嫌棄鄙視他的蔚杉，再來一個喪心病狂的歐芯，穆騫是真的在女人這事情上嚐到了苦頭，所以這兩年，他還真是過了段苦行僧的日子。
山狼一看穆騫的表情就知道，“你也真是太不會享受人生了，等到了果敢，我帶你去玩玩兒。聽說最近他們新弄來了一批俄羅斯的貨。燙手的很。”
穆騫眯眯眼，“俄羅斯的？打算弄去哪裏？”
果敢這裏不僅毒品交易猖獗，就是人口販賣也一樣肆虐。
尤其是女人的買賣，由來已久。早些年從國內或拐賣或自願出來掙錢的女人不少，多的都販賣到東南亞去賣淫。完整的一條生意鏈條。
現如今國內經濟發展的好，女人不用費多大的力氣就能活下去。再者如今國內農村男多女少，寶貝似得對女人，聘禮高的沒邊。把女兒賣出來做皮肉生意，跟在國內找個好人家嫁了，能掙到的錢一樣多，所以現在賣女兒的人，明顯少了。
國內這條口封了，但是原本的生意還要做，所以就從其他地方開始搜羅。
俄羅斯經濟頹喪，大城市的人還好過，總歸還有份工作，可是在偏遠些的地方，那可真是活不下去了。所以這一年，這邊俄羅斯那邊弄過來的人多。
山狼說：“現在這洗一圈，然後裝船送去巴拿馬，那邊的人可是喜歡這些大白牛喜歡的厲害。”
穆騫歎出一口氣。
這個世界，好似從未改變過。
.......
穆騫到果敢之後，很意外的遇到了引薦的人，開口直說：“我們裴老大要見你。”
穆騫沒想到裴仲堯竟然主動要見他。
不過這也算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穆騫跟著人，到了裴仲堯現在所在的地方。跟穆騫之前預期的不一樣，裴仲堯並不在密林深處的山寨裏，而是在果敢當地最大的酒店裏等著穆騫。
雖然果敢這邊的酒店跟國內的五星級酒店不能比，但是相對來說，環境還是很不錯的。
穆騫在之前，曾見過裴仲堯。
想來也真是搞笑，當年正是裴仲堯拿著湯明集團願意出資幫宸帆度過難關的合同去給南瑜簽。也就是那麽一下，讓裴家徹底滾出了宸帆。
時過境遷，如今再見，一切都變了。
完全跟穆騫想的不一樣。
他原本想著裴仲堯這幾年在緬北，又能闖出這樣的一番事業，必然是狠吃過一段時間的苦的。人自然會黝黑精瘦很多，在緬北這裏，普遍的人都要比國內的黑一些。
但是完全不是如此。
裴仲堯皮膚依舊白皙，人長得比在國內的時候甚至還一些，唇紅齒白。
早年穆騫第一次見裴仲堯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小夥子長得不錯，雖然有些奶油味道。但是這樣的款型，不正是時下流行的嗎？
裴仲堯長相在男人裏算精致的，說起話來，也不似山狼這樣長期在緬北呆著的人那樣粗魯。
輕輕巧巧的說：“穆總，真是好久不見。”
穆騫麵對這樣的裴仲堯，都有些不知道如何應對。
不過很快，穆騫就醒神過來，問說：“我是為了雨天來的，要帶她回去。”
裴仲堯點點頭。“沒問題，隻要穆總滿足我的條件，我一定放她走。”
這麽好說話？
穆騫心裏不知為何有些虛。
果然在一刻，裴仲堯悠悠的說：“不過這之前，我還是請穆總見一個人。”
這酒店的房間原本就大，裏裏外外站滿了裴仲堯的人，看起來聲勢浩大。裴仲堯說完這一句，就有人從門外領進來一個小男孩。
三歲多的樣子。
瘦弱的厲害。
像長期營養不良，若不是個頭還算高。根本就看不出他的真實年紀。
穆騫腦子裏很快就聯想到胖乎乎軟嫩嫩的小熊，與胖胖的小熊相比，眼前的孩子，顯得可憐極了。
更令穆騫心跳減速的是，他看著這個孩子，覺得很眼熟。
這份熟悉，讓他恐懼。
裴仲堯翹起二郎腿坐在酒店套房的棗紅沙發上，用一種極怪異的語氣說：“怎麽？穆總看到自己的兒子，不開心？”
穆騫沒有往孩子的方向走。而是猛地回頭衝向裴仲堯，毫不客氣的就揪起他的領子，“他怎麽會在你手裏！你對孩子做了什麽？！”
周圍的人眼看著就要撲上來，裴仲堯揮揮手，讓人都下去，然後他就保持著被穆騫揪起來的姿勢，冷笑著說：“我對孩子能做什麽？穆總應該感謝我，要不是我，你這兒子早死在街上了。”
穆騫手勁兒加大。“說清楚！”
明明孩子是跟著歐芯的，當年穆騫也曾想過把孩子要過來，但是歐芯怎麽肯。她拿孩子當成嫁給穆騫的籌碼，哪裏會輕易放手。
後來歐芯離開國內，另找了人出國，穆騫就理所應當的以為她把孩子也帶走了。
沒想到.........
歐芯.......歐芯！
裴仲堯沒費多少勁兒就推開了穆騫，他完全是看好戲的表情，說著，“你不會查不到她跟了什麽人走吧？”
穆騫當然能查到。當時的歐芯跟了羅亞恒走。
不僅知道這些，穆騫還知道羅亞恒對歐芯多年來都追求不舍，是真心的對歐芯不錯。當時穆騫還想，若是羅亞恒能不計前嫌的娶了歐芯，那麽是不是往後也會將這個孩子視為己出。
裴仲堯很殘酷的戳穿了穆騫的假象。
“你忘了南瑜是怎麽回事？他們羅家，怎麽可能讓外麵的野種進去？穆總，這件事，你不謝我，都說不過去。”
穆騫頭疼，他扭頭，對著孩子一步步的走過去。
跟小熊的活潑完全不同，豆芽似得小男孩靜靜地站在長相恐怖的打手旁邊，顯得有些怯怯的。除了一雙眼睛，其他的地方連動都不肯動一下。
穆騫懊惱。
他怎麽都沒想到，歐芯會拋棄孩子。
不過這也能想見，當初上一輩羅文娶了南維安，那就是個有過孩子的。羅家的要求很明白，就是娶南維安可以。南瑜絕不要。也因此，南維安將南瑜寄養在了裴家。現在時間流轉，到了羅亞恒這一輩，羅亞恒又要娶一個生過孩子的女人，就是用最淺顯的思維，也能想到羅家的反對，即便最後能妥協，那也會跟當年一樣，隻要女人不要孩子。
穆騫慢慢的蹲在孩子麵前。跟孩子四目相對。
他從前是真的沒那麽上心，聽到歐芯跟著羅亞恒出了國，甚至還自嘲過，前腳說非他不嫁的女人，轉眼就跟著別的男人跑了。
這對當時的穆騫刺激的也不輕。
心裏不爽，也就輕拿輕放，沒有多探究。
現在孩子就出現在穆騫麵前，一個被母親拋棄，在毒梟的地盤上長大的孩子。是他穆騫的兒子。
穆騫心裏說出的悲傷愧疚。
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像是怕碰碎了什麽似得去碰碰小家夥消瘦的臉。
真不像個小孩子。
才不過比小熊大一歲的孩子，看起來竟然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目光不負爛漫。
穆騫心裏真的很疼。
疼到無法呼吸。
他收回拂過孩子臉龐的手，扭頭問裴仲堯，“你想要我做什麽？”
能把這孩子放在身邊養著，顯然裴仲堯是早就已經策劃要用這個孩子威脅拿捏穆騫，讓穆騫受他的掌控。
穆騫不是笨蛋，當然明白裴仲堯的心思。
裴仲堯在被穆騫放開後，拍了拍被穆騫抓皺的襯衫。周圍的其他人因為炎熱的天氣，穿的都是背心褲衩，隻有裴仲堯，還是西褲襯衫的打扮。像個豪門貴公子一般。
隻不過他的臉卻慢慢變得猙獰可怕，那種壓抑的瘋狂，令人恐懼，他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