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榮寵共華年

重簾藏花

76.下鄉

書名:錦繡榮寵共華年 作者:重簾藏花 字數:6579

一連幾日書衡心中都有些鬱鬱。董音倒是第一時間來安慰她,可惜效果甚微,聽她指天罵地痛批壞心分子,也無法解恨。並非真的被嚇到了,而是活了兩輩子第一次遭遇這種事忽然有點消化不良。袁夫人很快得知了消息,恨的牙根直癢的她動用了全部力量去清查。曾經書衡差點被竹簽子傷到,她就果斷行動命人檢查更換整個國公府所有的簾子。遑論危險係數這麽高的這一次。

遺憾的是這件事的結果並不那麽令人滿意。放毒蠅簟的人很快就找到了,就是國舅馬那邊一個愛喝酒拿大“不得誌”的刁奴。他表示隻是看不慣書衡,你個小女娃娃不過仗著老子有幾分能耐,長得又好些,那全天下的人都該捧著你?這仇富心理真是惡心。再逼問,又知道了他曾到義莊掏錢換酒結果被打出去的事情――

所以氣不順就借機謀害?

雖然表麵說得通,但書衡直覺問題沒那麽簡單。這件事不僅僅因著她,還可能牽連著袁夫人和國公爺。如今定國公府生意興隆財源廣進,隱隱有獨大之勢,若是商業上的對頭施壓,那也很有可能。更不用說還有袁國公,他連續幾件大事辦下來,得罪的人可真不少,政敵的警告或者報複?或者其實是要衝著國舅爺?

這個刁奴很快自殺了。雖然他死的很有骨氣“老子堂堂一條漢子怎麽能受你們這些偽君子擺布?”但書衡還是難以釋懷――可事情的線索就這麽斷了。幕後到底有沒有人,若是有,那會是誰,這些都不得而知。

看她笑口難開,終日葳蕤,袁夫人尋再多的耍貨過來都沒有用,終於有些急了。末了,國公爺歎道:“衡兒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吧,換個地方也換個心情。宋婆婆說了多次,請你到莊子上,這是個機會。正好夏天到了。那裏又涼快。”

於是,初夏頭上,書衡帶著一車行禮,袁夫人的一車叮囑,並蜜糖蜜桔兩個丫鬟,來到了京郊的牛尾莊。

農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榴花無人看,黃鳥寂寞唱。院落深閉門,戶戶急蠶桑。

書衡撩開車簾往外看,隻見到一頃頃麥浪陽光下閃光,碧綠柔滑,綢緞般,一浪接著一浪。還有一對對的白蝶在綠浪上翩躚,忽而比翼好似十分親昵,倏爾又遠遠分開,倒像小兩口吵了架。不知名的鳥兒叫聲連連,那極細嫩極婉轉的定是今年剛出生的雛兒。油菜花開的金燦燦,小麥花是淡淡的嬌嫩的黃。蘿卜花的顏色是白的,那花瓣邊緣卻透著很鬼魅的紫。原來那麽樸實的蔬菜也有如此風情的時候。

田埂上偶爾還有極溫順的黃牛慢慢悠悠的晃蕩著步子走過,馴良的眼睛,粗壯的身軀,有種難以言喻的萌。等到清脆響亮的柳笛聲從遠方飄來的時候,書衡微微閉上了眼睛,內心終於平靜了下來――

待看到炊煙嫋嫋而起,聞道農家飯撲鼻濃香的時候,書衡的雀躍已經溢於言表。宋婆婆的孫子是個生的壯實小夥子,濃眉大眼,他被奶奶指派過來接人,老早騎著驢等在了莊子口。簾子撩開,探頭的是蜜桔,這丫頭甜甜笑道:“小哥哥,那就有勞你了!”那後生臉一紅低了頭不說話,竟是直接調轉了驢頭,開始引路了。

少年這麽羞澀倒是引得車上書衡不由自主哈哈笑。

蜜糖蜜桔同念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小姐終於正常了!

宋婆婆穿著醬色布襖,袖子卷到腕上,外麵套了鐵鏽紅的比甲,下著褐色粗布裹腳褲,花白的頭發用了一方藍手帕裹了,還是一如既往地精神矍鑠。遠遠的望到書衡車架,眼角臉上的皺紋便隨笑容綻開。

“我剛燉了母雞,燒了臘肉,就等小姐來呢。”

蜜糖笑道:“我們不愛這個。婆婆送的豆角窩瓜筍尖之蘿卜幹都頂好吃。”蜜桔悄悄擰她:“你個憨貨,就曉得吃,國公和夫人怎麽叮囑我們的?”

宋婆婆道:“有有有,都備著呢。剛擼的槐花榆錢,裹了棒子麵蒸窩窩頭,做餡盒子,保證你們都喜歡。我的水蘿卜也醃好了,就等你們呢。”

“那得謝謝婆婆了。”

馬車太大,進不去小道。車簾撩開,宋婆婆又撩起衣襟擦擦手,親自把書衡抱下來,粗糙的大手輕輕摸她的臉蛋:“又俊了,個頭也長高了。今天多吃兩碗飯。”

書衡抱住宋婆婆的脖子對臉猛親一口:“我想婆婆了!”

“能被縣主親,我這老臉也風光一回。”宋婆婆笑的歡喜,抱著書衡在前走。蜜糖蜜桔收拾了行李,依次放到宋玉柱的驢背上。宋玉柱默默的安置東西,別說拿眼瞧了連頭都沒敢抬一下,惹得蜜糖蜜桔掩了口咯咯笑個不停。書衡不得不使眼色給她們:人家靦腆孩子,你們別太過分!

“婆婆,我還是自己走吧。您別累著。”書衡目測離宋婆婆家還有段距離。

宋婆婆笑著把她摟的更緊了些:“沒事。這路上又是土又是泥,你這小鞋子,上是錦下是緞,還繡著金線,弄髒了可惜。再說,你這點子重量算什麽,我現在還能抗一捆柴呢,一點不輸年輕人。”

書衡笑道:“婆婆威武!現在我爹爹都抱不動我了呢。”

宋婆婆笑的愈發起勁:“國公爺那手就不是幹活的手。現在他可好些了?每年春夏總要犯病,真真讓人揪心。”

“已經好多了。病中日子短好些,便是咳嗽也不像以前那麽磨人了。就是還容易走困,有時候隻能睡一兩個更次。”

“哎,這孩子,那是心血虧損太狠了。我總勸他放鬆些,可他就是操心的命。”宋婆婆說這話是滿滿的心疼,她又拍拍書衡的小肉肩膀笑道:“小姐倒是有福氣。天庭秀闊,鼻線隆挺,這是享福的命。”

書衡笑道:“借婆婆吉言。我倒要分點福氣給爹爹,讓他身子康健些才好。”

“小姐孝順。”

宋婆婆是莊子上的殷實人家。五間大瓦房,庭院闊大。門前種著桃李樹,還安置著雞籠牛棚,水門汀上安置著一個大石磨盤,磨盤上還有些玉米粒,旁邊臥著一頭灰不溜秋的毛驢。水門汀前土地裏還栽著兩排子桑樹。牛棚和雞籠卻都空著。牛自然下地了,那雞呢?書衡受寵若驚,她指指空空的竹皮籠子:“婆婆,你不是把雞都殺給我吃了吧?”

宋婆婆笑的止不住:“哪裏,白天放養,這個時候正多草蟲果子,省了糧食,晚上就主動回籠了。全殺了?那十幾隻雞子,小姐便是大肚彌勒佛也吃不了呀。牛一樣,吊在南山坡上,栓哥兒在那裏看著呢。”――

其實彌勒佛是出家人根本不吃雞。書衡心裏默默吐了個槽,問出自己的疑惑:“牛要人帶,它不能自己回家嗎?”

雞都能回牛也能啊。雖說有成語叫蠢笨如牛,但牛的智商在禽獸中其實還挺可以。難道牛太大隻了,這珍貴的財產丟了心疼?其實也不會,每個莊子有多少牛誰家有牛都有統計,發生盜竊案的可能不大。

“咱家的牛聰明,能自個兒回來。原來不用管的,但現在有狼。”宋婆婆語氣輕鬆,口吻輕快:“人多了它不敢來,把牛扔在山上不管,它就會冒險了。一般情況下,這畜生也不招惹牲口,但這會兒母狼帶崽呢,抓不到吃的就膽子大了。過一陣子就好了。”

進的院內,偌大的院落打掃的幹幹淨淨,門口支著掃帚溜牆根放著梯子鋤頭鐵鍬等物。屋簷下還吊著幾串紅辣椒幾大吊蒜。黃狗見有人來,象征性的汪汪叫了兩聲,便搖著尾巴親昵的湊了過來。一個年輕媳婦就站在堂屋那裏,荊釵布裙,雙手放在腹前微微搓著,好似有點緊張。書衡猜她是宋婆婆的兒媳便稱她嫂嫂。她加緊了肩膀倒像更緊張了。宋婆婆讓她去準備水,她才哎哎的答應著去了。

“媳婦沒見過世麵,讓人笑話咯。”

話雖如此說,但書衡能從她語氣中聽出她對這個媳婦頗為滿意,應該屬於不善言辭但很勤快能做的那一類。書衡便道:“婆婆說笑了,大嫂子一看就是忠厚老練的。”

宋婆婆把書衡放下來,繞到後方,領進東側一間屋子:“這是你爹爹以前住的地方。”

書衡認真看去,發現這裏陳設簡單,一桌一椅,一床一凳,一個沙漏,兩座大架,材料花色也具是普通,莫說沒有一絲富貴氣象,便是一個賞玩的東西都沒有,完全想象不到有個豪門公子生活在這裏的情形。

“咱家國公爺性子安靜,平日裏不大說話,身子弱也不大動,長得又太好了些,所以總不大出門。若非滿滿的書,滿滿的筆,會讓人覺得養了個女孩子。他看了一屋子的書,整理了幾筐子的文章。你的祖父,老公爺除了送些補品日用過來,也淨送書了。”宋婆婆好似陷入了回憶:“你爹爹有時候整日坐著不曉得在琢磨什麽。我想他早點睡,就偷偷減掉他的燈油。他要是不看書不擺棋子就會寫字。我讓他歇歇,他說寫字就是歇息了。你說寫字怎麽會是休息呢?”

“可能是心裏太亂了,寫著寫著就能平靜下來吧。”書衡猜測道。

“哎,也是。那時候老夫人念著出家,老公爺又病著,叔嫂都跟虎狼一樣,能不亂嘛。”宋婆婆愛憐的摸著書衡的頭:“妞妞有福呢,好日子都給你趕上了。”

書衡心裏微酸,一時說不出話。

“你爹爹有時候還會到地裏看看呢。他說瞧著那些莊稼,拔節,揚花,吐穗,心裏就踏實。他怎麽說來著哎對,平和。享受平和。”宋婆婆正講著,忽然啪的拍掌:“哎呀,你瞧我這絮叨的!老婆子嘴碎,忘了先叫你歇歇,走走走,媳婦兒熱好水,你洗洗手洗洗臉,咱們先吃飯。”

書衡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暖意,好似喝了杯熱蜜茶那般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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