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榮寵共華年

重簾藏花

69.白素媛

書名:錦繡榮寵共華年 作者:重簾藏花 字數:7448

書衡焚香淨手,端坐琴前之後,心思才平定了些。一曲終了,書衡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輕輕摩挲酸痛的指頭:“獻醜了。”

白素媛的手指上有一層白白的琴繭,書衡早已看到了。她看看自己的指頭,白白嫩嫩,圓潤光潔――這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白素媛默然無語,半晌方道:“就琴技來講,已經很不錯了。”

這說法算不上誇獎。古琴重意蘊,追求技藝是落了下乘,這是在說她刻意炫耀指法嗎?

白素媛仿佛曉得她心中所想,淡淡的道:“你不是。董音才是。她恨不得把揉撞搖綽跪各個指□□的團團轉,來證明自己的能力。不過這也不怪她。常人評琴,都是很重視指法的。或者看彈琴的花式罷了。”

書衡並不覺得意外,同時也抱著理解的態度,比如那麽多家長送小孩子去學芭蕾,然後最大的樂趣之一就是數小天鵝有沒有轉夠32圈。這是個人自由――董音所為也不能算錯,最多是逐其流揚其波罷了。

“你的琴聲是自由的。灑脫大氣。”白素媛道:“雖然未登高峰,但較之故作孤傲,著相於指法的董音,已經很不錯了。”

書衡垂首致謝:“先生謬讚了。”

隻是書衡覺得藝術家是少數,而願意為藝術奉獻一生的人更是少數。她從來不認為琴棋書畫迎合俗世是一種沒落和淪喪――恰恰相反,無數例子都證明了隻有貼近廣大群眾技藝和傳統才能獲得傳承。迎合市場還是固守高地,不是對錯好壞問題,隻是價值觀問題。

就像國畫大師張大千說的,藝術和市場從來都不敵對。隻是有人樂於守著寂寞和清貧有知音一二便大快平生,其他一qiē如浮雲罷了。

“你不怎麽說話。但你並不認可我的觀點,隻是表麵做出了聽從的樣子。”白素媛盯著她的眼睛。

書衡有些無奈了:不這樣,難道撕逼嗎?再怎麽高雅的辯論深奧的探討也躲不開撕逼的本質。況且她從來都不認為三觀確立,知識架構固定的成年人能夠彼此說服。求同存異是永遠的王道。無法求同,那便各自走開。

白素媛忍不住笑了,她搖頭道:“讓你開口說說自己的真正想法真是難。”

“你真想聽嗎?”

白素媛笑的更恣意:“難不成你怕我打你?”

書衡也笑了。她剛犯了小人之心的錯誤,不會再犯。白素媛算得上光風霽月的人物。兩人交換觀點還是可以的。“首先我不讚同你拿我跟董音比。再者藝術向來隻有境界沒有標準,既看時尚,又看淵源,百花齊放才是正常,沒必要劃個標準分高下。”她微微點頭致謝:“我倒是很感激你對董音的點化。”

白素媛道:“我看的出來,一開始讓她二人合作的時候,你是反對的。”

書衡有些慚愧,微微臉紅道:“女孩心小。況且情感這東西,根本經不起考驗。維護都來不及,便不願意冒險了。”

白素媛再次勾起嘴角,顯出些自負來:“我能應付的來那一票文人,自然也應付的來這兩個姑娘。”

“自古文人如女人。”

白素媛微微有些訝色,繼而頗有興趣的道:“此話如何講?”

“文人要麽吹捧要麽相輕,自己永遠都在內訌。女人間的友情向來不大牢靠,對付女人最狠的永遠是女人自己。況且,我亦曾聽林先生講過舉業之事。他說科場文章就好比誘人如甕。開頭要驚人眩人,結尾要魅人哄人。既要奇句奪目,又要巧語留人,無疑於妻妾侍夫之道。可不文人就如女人?”

這話真要講出來,可是相當的驚世駭俗。畢竟不惟文人雄性生物都一樣,或俗的自負清高的自負。玩弄,輕辱這些自不必說,便是決定了要好好愛那也是建立在己方有著一定程dù的優越感的基礎上的――所以男人需要女人一點恰到好處的崇拜,而女人又不介意被征服。直接把文人(男人)說的跟女人一樣,不僅大膽而且狂妄。

這麽長段話,其實目的隻有一個,書衡想表達男女一般樣,為何女子彈不出那琴.特意繞了這麽大個圈圈――無她,迎合白素媛的畫風.喜歡裝逼,故作高深.

我就是個有著男女平權男女平等思維的人呀。書衡心裏輕歎,徑直走過去拿出錦盒裏的詩稿翻閱:“瞧瞧,這可不一樣?鬧得不可開交。”

白素媛自然看得透,否則怎會那麽容易的推在了一邊?要是那些男人知道自己心中的女神是這麽個態度,不曉得內心是何感受。

“還有一點,文人矯情如女人。自古文人大多懷才不遇,連屈原蘇軾李白都不免俗,遑論其他?出問題的是社會的黑暗小人的蒙蔽自己永遠純潔無暇。哎,錯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書衡既然開口,便一吐為快:“流傳千古的文章大抵來源於滿腹牢騷。還是屈原老頭實在,他的文名就叫《離騷》。實幹家是一般沒有心情去弄藝術的,大家都道江郎才盡,卻不曉得江淹的政zhì高峰恰巧是他的文學低穀。”

人生於世,靠的是雙商,命,運,術。沒有哪個人是真正無辜。

白素媛沉默半晌,眸中神色忽明忽暗,半晌撫掌笑道:“痛快!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見識。若是旁人,怕要罵你大放厥詞,不過我不會介意。”她瀟灑的一揮手:“聽你說道琴曲是女子所奏,我便覺得你有些不同。瞧瞧,我猜對了,你果然不是亂講的。而是心裏就存著這個念頭。”――

所以我才忽然講這些,就知道你不會容易放過――這個女人不簡單。

“不過,你似乎不大看得起文人,也不大看得起女人。”白素媛回憶到她方才的表情和語氣。

“不,怎麽會?人格,品性,德操,能耐,格調,這些東西原本就與性別無關的。我看不起的,看得起的,也與性別無關。隻是女人容易想多所以更容易矯情”然而她今天畢竟是說的太多了。書衡還是打算把話題扯回來,免得不小心暴漏。

“爭鬥是正常的,無比拚不生活。我尊重那些各執一詞立場堅定的人,但不讚同捧一個的時候一定要踩另一個。就比如你為何要說我比董音好些呢?董音的指法明顯優於我技巧也更圓熟。這是事實。你隻是自己愛灑脫大氣所以覺得我好,我是挺開心。但優於董音就是你的審美口味了。”

“我第一次見到被人誇了還不高興的。”

“不,你認可了我,我自然高興,多少小姑娘夢寐以求的事情?”書衡嚴sù的道:“隻是,人原本就是主觀色彩濃厚的生物。我向來認為一qiē號稱公平合理的點評都是瞎扯淡,唯一的標準就是我喜歡!”

白素養更是笑的彎了腰:“我喜歡你這性子。我也喜歡你那曲子。怎麽樣?”

書衡也誠心笑了:“謝謝。與你聊天我很開心。”

有些話憋太久了,有些嘈也是很早就想吐了,今日可以釋放,書衡無比暢快。白素媛果然是傳奇女子,她的接受能力真強。

白素媛忽而又歎了口氣,眼神中閃過些飄渺不定的滄桑和憂鬱,緊接著又恢fù了本來麵目,那一瞬間的惆悵和孤獨感仿佛風吹雲散消失了蹤影。“女人是不大被瞧得起的,不唯獨男人,連女人自己都不大瞧得起女人。而且偏偏習以為常,自己都察覺不到。”

她擠擠眉眼顯出些俏皮來:“說不定哪個世界,男的是要低伏女的呢?比如以前沒有轆轤的時候,隻有力氣大的男子可以提水,有了轆轤省力,女子也可以打水。女子力氣小開不了弓,若弓箭改良到縮小力量的輸出,那女人也可以對付猛獸。工具會越來越先進,男女先天差異會縮小,說不定有一天女人真的可以因為為社會提供更多的勞動,而搶的地位優勢。”

書衡豁然一震,不會吧,難道這位也是穿越的?而且是從某個架空的女尊世界穿來的?難怪她要“懷瑾握瑜”,我的個老心肝~~~

她不暴漏底牌,書衡自然也不會傻乎乎全招,隻是嘻嘻一笑:“若真有那麽一天,那世界或許會變得很有趣。”

白素媛點點頭道:“走吧,去看看,你那兩個好姐妹不曉得悟到了什麽。”

書衡依言隨在她身邊,覺得自己當真不虛此行。不過那個問題如果不搞清楚她恐怕會百爪撓心不得安寧,所以一鼓作氣問道:“敢問白先生,您午間所談曲子是何名目?”

“嗬嗬,不過閑來自編,好玩罷了,名字就叫《昊天之下》。”她嘴上說的謙虛但神態中的自傲還是掩飾不住,顯然對這個作品十分滿意。

書衡微驚,還是不死心,當即哼了《一生所愛》那一小節:“這一部分,這一段我覺得最好。”

白素媛哈哈笑道:“是嗎?你果然對我胃口。其實,那是當日我在西山采風,漫步中忽然聽到有人吹口哨,那旋律自有獨到魅力。我很喜歡,這旋律便是我的靈感來源。”

書衡內心的震驚無以複加:“敢問那人是誰?”

白素媛道:“我在山腰,那聲音隔淵流從對麵飄來,哪裏知道真人麵貌?”

哎。書衡失落之餘,還有一絲小小的緊張和忐忑――

白素媛剛去看董音和申藏香,書衡就被靖安拉了過去,她對著書衡上看下看,又摸她的臉:“挨罵了?怎麽這麽難看?”

書衡笑道:“不曾挨罵,白先生果然不同凡響,與她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靖安哭喪著臉道:“我第一次見她時候,被罵的狗血淋頭。”

“會嗎?”看看白素媛那優雅親和的“白素貞”做派,書衡想象不到她罵人的模樣。

“不帶髒字的罵,罵的我一愣一愣的,第一句沒反應過來,第二句就砸過來了。”靖安皺著臉:“不過她罵的好。連我反應過來這丫在罵我,也覺得她罵的高明。”

“比如?”書衡興致勃勃,八卦細胞迅速增值。

“她讓我聽音寫作的時候,說,我是允許你自己發揮想象,但這畢竟是你的試卷,不是給小孩尿濕的床單,可以允許你那雞毛鴨血的情感洪水泛濫――小心,哎,小孩連續尿床,就沒有零嘴兒吃了。”

書衡:“――好毒。她竟然威脅你?”

“何止是威脅,分明是恐嚇!”靖安簡直要哭了:“我一開始聽她講課打瞌睡,她說請公主把自己的頭顱堅強的扛在自己肩膀上,不然吊死鬼會把你當成同類,找你聊天喝茶。對了,友情提示,它們喜歡在夢中盜取人的腦汁,據說味道很像儋州的椰果漿――我,我現在連個哈欠都不敢打了。”

書衡:――果然不能得罪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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