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榮寵共華年

重簾藏花

49.父親不易

書名:錦繡榮寵共華年 作者:重簾藏花 字數:6894

當朝輔國公已年過不惑,五大三粗,一副強悍粗糙的套馬杆漢子形象。當然,他年輕時候也是這麽副形象。他的經曆非常富有傳奇色彩。出身早已找不到了,不曉得是哪個屯兒的那個旮旯那條溝,十二歲從軍,投到了甘家麾下,從火頭兵做起,扶搖直上。更在先皇某次倒黴的禦駕親征中,挺身而出擋了一箭,直接封爵蔭妻――這運氣也沒誰了。

據說還是個兵長的他在某次回京路上,好巧不巧遇到一夥水寇,好巧不巧搭救了一艘民船,那船上好巧不巧就有他現在的夫人。

隻能說大英雄勇救小美女,小美女小鹿亂蹦以身相許這種事隻發生在童話裏。如今的輔國公夫人出身太原嚴家。該家族曆經二百餘年,家族曆史比大夏建國曆史還久,而且最多隔個一代就有一個或者幾個三品以上的上卿。可謂家風修嚴,綿延流韻,在大夏廣有美名。嚴家女兒絕對是比公主還搶手的香餑餑。

但是,很不幸的,因為這折狗血戲劇,小嚴姑娘從父命,委委屈屈不甘不願的嫁給了大老粗。當時還是個百夫長的大老粗。大老粗在眾人羨慕的眼光下也笑的很辛苦:妻家太了不起了也不是好事哇,我這哪裏是討了個婆娘,明明是討了個祖宗!

皇帝陛xià覺得自己考慮的很到位。公主的母族是很差,但輔國公你的身家也不怎麽樣嘛!你甭裝,你現在的花用還是老婆的嫁妝,朕都清楚!況且要是有嚴氏當親家母,就不會再有那麽多人拿皇後的出身說事,好歹也跟百年世家扯上了關係。

太後心裏冷笑,你高看自己女兒,給她準備了豪華車馬,但也得看她有沒有能耐駕馭!在嚴氏婆婆那裏討日子是容易的?也不看看你把靖安養成了什麽德性!我豈能由著你隨意招惹名門?

李妃更不甘!她也不懂她為啥那麽窩火,但是隻要跟皇後有關的好事,她都不甘。

皇後的心情也可以理解。在她的認知裏,二百年嚴家是個很可怕的存zài。忠孝節義四字俱全,落實的毫厘不差。大夏各地都有嚴家的牌坊。嚴氏家訓的二十大規一百小條更是被傳的神乎其神。結果就是,隻要你與嚴家人發生了衝突,不管事情的經過如何,真相如何,那大家絕對是一邊倒的支持嚴家!婆媳相處可能一點風波都沒有嗎?反正皇後是不信。輔國公夫人她也見過,倒不是說哪裏不好,而是看一次就消化不良一次,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靖安嫁過去妥妥的找虐呀!

袁慕雲輕輕歎了口氣,慢慢開口道:“我大約能明白陛xià的用心。可是輔國公府頭三個公子都是庶子,而且似乎比嫡出的許四更加人中龍鳳。庶長子更是自幼便跟在身邊曆練,就是如今的黔州宣撫副使。”

皇帝的臉吧嗒陰了下來:“老許也太不講究了!怎麽能先搞了一連串庶子出來呢?”

“――老許也不容易,嚴氏夫人嫁過來的時候才十二歲。”

皇帝腦補許黑熊和小十二相處的場景,激靈靈打了個哆嗦。

“也不是非要輔國公府不可。”皇帝歎息:“反正太後總要駁我一回,李妃總要左性一會,皇後總要氣哭一回,倒不如先說個可能性原本就不大的,也省的把合適的攪黃了。”――

總算靠譜了點嘛。袁國公忽然覺得欣慰――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

“你說那甘家三公子怎麽樣?又英俊又――又――又――”又不出來了,甘三渾身上下好像就剩這一個優點了,皇帝又了半晌終於放棄:“雖然現在遊手好閑了點,聲色犬馬了點,但終究會長大的嘛!人還是可塑之才。”

袁國公先點頭又搖頭。

皇帝忽然又歎了口氣,他拍拍袁國公的肩膀:“子羽啊,你閨女年紀還小,你不懂。其實朕原本沒指望從靖安身上得到些什麽。”

袁國公怔了一怔,才搞明白皇帝說的不懂是指他不懂嫁女的心情。緊接著又明悟:皇帝這是打算罩他閨女一輩子。甘家有著嚴家同樣嚴謹的家風,也有著不弱於嚴家的名望地位。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甘家盛產寡婦。但甘三沒事。因為他無心正業,這對甘家來說,就意味遠離戰場,他沒那麽快死掉,(雖說現在是和平年代但誰曉得戰爭什麽爆發),靖安沒那麽容易守寡。況且跟從來不犯錯的嚴家不一樣,甘三從各方麵看都是個正常的貴族子弟,正常――平常,沒什麽心思積極上進,但也絕對沒有心思作奸犯科――要做配偶好像說不出什麽不好,當然也挑不出什麽大好.

至於其他人為什麽不考慮,那是因為皇帝向來跟文臣不對盤,壓根不考慮龐大的文官集團。而現今的武將世家,出類拔萃的,也就這兩家了――這兩家裏的適齡青年,也就有甘三了。

“靖安是朕頭一個閨女,這恩寵是頭一份。其他公主都不會有了。”皇帝有些惆悵。

甘老將軍治軍嚴明,紀律森嚴,為人剛正不阿,根本不知道妥協二字怎麽寫,而他老夫人也隨了將軍的性子,以治軍之法整理後院,不僅閑雜花草一律清除,而且兒女無不勤學苦練,奮勇爭先。袁國公有幸見他們父子切磋,老將軍對付兒子簡直就像對付階級敵人。

唯有甘三是個例外,流連歌台暖響,癡迷舞殿冷袖,乃是瓊華樓的常客,簡直都不像一家人――袁國公忽然想到甘老將軍老夫人沒有一個是溺愛子孫嬌寵後輩的人,甘三在這兩座大山下竟然能我行我素這麽多年――還真是不尋常啊。

“竟然到了相駙馬的年齡啊。”皇帝感慨。

袁國公也有些歎息的衝動:女兒再好也是要嫁人的。

直到日薄西山,被抓了苦力的袁國公才得以回歸家門,袁夫人已將飯菜妥當。袁國公遞過白玉盒子,袁夫人笑道:“是什麽好東西?”神態中卻沒有太多意外,好似已經習慣了丈夫時不時的小禮物小驚喜。但這次的驚喜顯然出乎她的預料,她垂眸一嗅回味良久,好似十分陶醉,再抬起頭來,興奮的腮幫都紅了。書衡估摸著要不是自己在場,她會開心的直接朝著相公撲過去。

書衡好奇的探頭看,袁夫人卻笑她:“這是金貴東西,小孩家不會品,給你是白糟蹋。”書衡擺手,故作不屑:“我才不要。鳳梨汁荔枝蜜多好喝,這玩意也就聞著好。”

“說你是個俗人,你還不樂意,瞧瞧――”

書衡暗道:明明不樂意的是你。連忠義伯老太太說俗,你還不開心呢。

梅子釀冬筍蝦仁湯,鬆露白芷多寶魚,野山菌肉餡大餛飩,荷香糯米排骨,冰糖麅子肉,白菜麵筋。書衡沒有不愛吃的菜。哪怕喝水都可以喝得很香。寂然飯畢,淨手漱口。袁夫人興致勃勃的把自己的寶貝茶葉珍藏起來,準備等到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日子好好體味。袁國公則袖手而靠,默然倦依。

書衡正站在炕桌邊編花籃子,用了木槿蟹爪菊木蘭花和紫荊條――自從跟宋婆婆學了這一招,她就愛的不得了,時不時尋了花草折騰一番――結果很無奈的發現,不惟刺繡,她對所有手工活的天賦都乏善可陳,失敗居多。可憐定國公府的花木遭了殃,不是被牽了藤就是被揪了朵兒。

書衡編了一會兒,站起來活動一番――今晚上的糯米排骨做的尤其好吃,米中透著荷葉香,排骨蒸的酥透脫肉,味道可口還下飯。而且袁國公看她吃的香還給她揀了好幾次,她又不好意思拒絕(也壓根不想拒絕),現在胃裏有點頂。

“衡兒,來喝點茶。”

書衡依言湊過去。他爹爹破天荒的沒有去書房,單手支頤靠在海棠花雕烏木美人靠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她正準備伸手,袁國公卻支起身體,直接送到了她嘴邊。書衡怔了一怔,喂水這種事已經有快兩年沒做了吧。

“爹爹,女兒自己來。”書衡雙手捧過茶盞。天青色泥金小盅裏是沏的濃濃的普洱。一盞茶喝下去,胃中油膩感衝淡了許多。她放下茶盞卻意外察覺到袁國公眼中一絲失落――盡管是轉瞬而逝,但她還是發現了。

難道是我哪裏做的不好嗎?書衡納悶。我的字也有在練,林先生說進步明顯。彈琴也能彈大套的曲譜了。畫畫進境慢了點,但還是能入眼的。哪怕是針織刺繡,雖然一直都不大擅長,也一直都比較差勁,但現在也能繡幾種針法了。哪裏不對呢?

她在思考的時候,袁國公也在打量她。隻覺得自己閨女雙目瑩然,眉宇舒展,鼻梁挺秀,梨渦香甜,怎麽看怎麽好看。再想想她謙和懂禮,聰敏仁善,又能琴棋書畫又能米鹽酒茶――簡直過於宜室宜家。袁國公更加惆悵。

書衡察覺到了這點惆悵。她摸摸自己的臉。難道是瘦的太慢了?其實還好吧,她能感覺到身體抽條的趨勢。難道她爹擔心她變成胖妞嫁不出去?想想今天晚上餐桌的表xiàn,又看看手裏的普洱濃茶,書衡默默慚愧。

“爹爹!”立誌當個乖乖女的書衡,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讓父親操心的,她認真的保證:“您放心,從明天開始,我每頓飯少吃一塊肉。”

袁國公正沉醉在自我的惆悵中,冷不防被嚇了一跳:“為何?”

“我會瘦下來的。您不用太憂慮。我以後每天繞著荷花池跑三圈,再踢一百個毽子,讓自己筋骨打開,快快長高。”

“――”

“我還會繼續練字彈琴畫畫,按照書月姐指導我的法子好好練刺繡,每天多繡半個時辰。嗯,然後我再學兩道拿手菜。保證自己將來不會砸您手裏,怎麽樣?”

“――”袁國公忽然覺得胃絞疼。

“林先生那裏――”

“林先生那裏不用去了。刺繡什麽的,不想繡也不用太勉強,這個我從來都不急的。想吃什麽盡管吃好了,胖點沒啥不好。個子該長自然到時候就長了,你亂跑也沒有用。”

“咦?”書衡愕然。

袁國公飛快說完這些話,好似有點按捺不住的焦躁。看看女兒的驚詫,忽然又無力又堵心,微微躬身按了按彈墨錦墊,緊接著轉身不看她了。

啊咧?書衡納悶,看著那虛弱而又惆悵的背影:難不成您是大姨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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