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榮寵共華年

重簾藏花

48.皇帝有話

書名:錦繡榮寵共華年 作者:重簾藏花 字數:7618

紫禁城南書房裏氣氛很是有些異樣。袁國公捧了盞茶,款款而立,麵容沉靜,視線微垂,看那天子的盤龍墨緞登雲靴在海棠連瑞紅線毯上踱來踱去。人到中年依然腰杆筆直中氣十足的皇帝陛xià,指著一條龍,一條蘿卜雕成的龍對著袁國公炫耀:“看看,朕的靖安手越來越巧了啊。聽說是國舅福山伯親自教她的。朕心甚悅啊!哈哈哈哈!”

大約是陛xià過於威武霸氣,那已經被皇宮巧匠謹小慎微保養才得以苟延殘喘到現在的蘿卜雕龍,就在兩人的眼皮子底下,斷了――斷了。

皇帝的笑臉立即僵硬。

袁國公默默垂首喝茶,裝作沒看見。

果然,陛xià回首看了他一眼,正瞧到絳紅色寬大朝服袍袖舉起,袁國公掩麵品茗。他當即幹脆利落的把斷了的蘿卜收進了袖子裏,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咳咳,袁卿啊,”皇上摸著下巴:“朕這茶怎麽樣?”

袁國公抿唇笑道:“獅山龍井自是茶中極品,盞中玉露。一杯咽喉潤,二杯破孤悶,”

“然而,孤現在很悶。”皇帝抬頭望天,一臉深沉的憂鬱。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隻怕會以為他在思考什麽關係到天下蒼生江山社稷的嚴sù問題。

不過,這已經忽悠不了袁慕雲了。他淡定的忽略了皇帝陛xià這張苦大仇深的臉,親自倒了杯茶奉過去:“要不,您也來一杯?”

皇帝的眉梢跳了跳,終於不甘心的問道:“袁卿,你是為何煩悶啊。”

“江東那一帶的河堤。”

皇帝頓時拉下了臉:“防範於未然是好事。即便今年用不上,以後也會用的上。朕就不明白那些人瞎鬧鬧個屁!又不花他們的銀子!”

你就裝吧。袁國公笑道:“其實申閣老的顧慮是有原因的。他出身貧寒,又熟於民情,出言反對必有道理。”

“你倒好脾氣。他駁你的事,你還替他說話。”

袁國公笑的寬宏:“這是好事。什麽時候陛xià做什麽大家都說好,那才壞菜呢。”

“董萇這次怎麽回?這廝現在說話誠心讓人聽不懂。”

“這等利國利民的好事,董閣老向來都不太反對的。”袁國公笑道:“每一期工程做下來都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每次朝廷撥下的工程款,賑災款,乃至買辦機會都被很多人盯著。申閣老為人清正,也是覺得貪利之徒故意為之,是想要截吞陛xià的銀子。況且,災患起而滅之,隻能凸顯陛xià仁德愛民,如今來做,隻怕會落個勞民傷財。”

切!那貪利之徒說的不就是你嘛,真不知道你怎麽忍的,陛xià仰天翻白眼。

“其實嘛,重點在現在還沒有發生水患呢,所以大家積極性都不高。”

皇帝非常正直的搔了搔頭:“說實話,朕的積極性也不高。”

“――可以理解。”

皇帝猛回頭,又看見熟悉的兩分笑,長籲一口氣:“甭笑了,你都快發光了。”

“陛xià知道扁鵲吧。”

“當然知道,神醫嘛。”

“其實他有三兄弟,而他卻是三人中醫術最差的一個,但是名垂青史的他,他的兩個兄弟反而無人得知。”

“咦?那是為何?”

“扁鵲曾說,他長兄治病,是治病於病情發作之前,一般人不知道他的手段,所以他的名氣無法傳出去;中兄治病,是治病於病情初起,一般人以為他隻能治輕微的小病,所以他的名氣隻及鄉裏;而他是治病於病情嚴zhòng之時,一般人都看到他大展身手,所以以為他的醫術高明,名氣因此響遍全國。”

“――可憐的長兄。”皇帝一臉深沉的憂鬱。袁國公沉默不語。皇帝憂鬱的轉向他:“你想讓朕做長兄。”

這張憂鬱的臉實在讓人胃絞痛,袁國公默默掩袖。

“其實也不至於吧,如果真發大水了,他們就會知道朕有多麽英明神武了。”皇帝開始自己說服自己。

袁國公放下袖子,拿出算籌擺給皇帝看:“雖說現在花了點錢,但是您看,這是江浙地區往年的賦稅收入。如果溝通兩條渠,灌溉沿途農桑姑且不論,運輸速度就能提高四成。而這是往年賑災花費的款項。如果不修這工程,萬一不幸又真有了水患,您今年的損失跟修工程花費差不多,而這工程款其實三年之內就能賺回來了。”

“果然還是要當長兄吧。”皇帝眉梢抽了抽:“那老申那裏怎麽辦?”其實自從袁慕雲搞定了早先總對他喪聲歪氣的董萇之後,皇帝就對他的遊說功力十分放心。然而老申是個乖貨,他上朝言事下朝讀書,杜門謝客,根本就不給人遊說的機會。狗咬刺蝟還無從下嘴呢!

“放心。”袁慕雲十分灑脫的把這件事應承了下來:“據我所知申閣老的四個兒子都讀書無成,但三個孫子卻是聰穎勤奮,大有心誌,如今都準備下場。”

“那又如何?”

“坊間傳言的點金聖手林若虛,就是那個教誰誰登科的林先生,現在就住我府上,正教我女兒讀書呢。”

皇帝:――

“老實說吧,修水利這事你密謀多久了。”

“額――真沒有密謀。臣隻是單純的覺得錢得用起來,白放著浪費,跟守財奴沒啥區別。”

至少皇帝覺得這個理由很可信。於是他果斷放過了這個問題。

“時光荏苒啊。當初靖安還跟隻羊羔一樣,如今都及笄了。她當初很喜歡你,還扯過你的袖子呢,記得嗎?”

“當然記得,那是臣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扯住衣袖擦口水。”

“咳咳,正常正常,朕的龍袍都不知道被尿濕過多少次。”皇帝陛xià的尷尬隻有一瞬,隨即又陷入了色調溫暖的回憶模式:“當初她及笄,是輔國公夫人親自梳的頭,你那夫人結的鸞絛。哎,這才一轉眼的功夫啊。靖安就從小屁孩變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那眉目間的神情,那笑聲都跟當初的皇後一樣。”

袁國公好似才聽懂皇帝的意思,嘴角微抽:“可惜,臣沒有兒子可以尚主。”

皇帝愕然回頭,卻又衝著袁國公好一頓打量,最終頗為遺憾的嘖舌:“可惜。要不你可以尚主。可惜。”

袁國公眼角立即抽搐了,幸好。

“你是不是在慶幸?”皇帝馬上挑眉。

“臣惶恐。”袁國公立即低眉。

雖說為皇帝分憂是臣下的職責,但袁慕雲一點都不想參與皇帝的家務事――盡管有個姐姐做著貴妃,這家務事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徹底脫開。最重要的是他剛強著皇帝答應了一件事,現在不幫忙很可能被他判定為“沒義氣”。若真如此,那事情就大條了!

都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但嫁給誰卻是一門學問。嫁給外邦叫和親,嫁給臣下叫拉攏人心,嫁給番王還能叫美人計。尤其靖安公主。她有多得寵大家都看的見,但她的母族有多寒磣大家更看的見。關鍵身為一個靖安控,公主一旦受了點委屈,陛xià根本就不能忍!所以問題出現了――靖安沒有人敢娶了。

雖然陛xià向來臉皮比較厚,但一道聖旨強嫁強娶這種事他還真幹不出來。更何況,他要的是靖安開開心心歡天喜地的嫁過去。

哄不轉臣子的皇帝都不是好皇帝,他果斷決定放大招!

於是,南書房裏出現了絕對讓百官驚掉眼球的一幕,當今皇帝陛xià擺出一臉奇異的笑容,高貴中透著猥瑣,驕狂中帶著萌賤,活像一個用冰糖葫蘆誘拐小朋友的怪蜀黍:“子羽啊”袁國公激靈靈打了個哆嗦――這會兒是真惶恐了。

“今年新進貢的碧螺春,太湖碧螺峰上摘下來的,現在統共就剩下這一匣子,我記得咱們同窗讀書時候起你就愛這個,那麽多年都沒改。如今都送你了。”

袁國公唇角的笑有點微妙:當我不知道呢,先把後宮都應付了遍再把剩下的當寶貝賜我,我才不稀罕。“陛xià,臣子雖眷戀此物,但怎會奪君所愛?我可是很有操守的。”皇帝被那點笑折騰的內心熊熊泛起負罪感,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地道,當即一咬牙,命宮人捧了一物過來。

卻是鮮紅漆丹盤上放著一隻白玉金筋盒,裏頭透出暗幽幽的青影。“春風茁此香靈牙,兩莖細葉雀舌卷。四川萬源,巴山雀茶。形美色豔,能泡出雀舌含珠!極品雀舌極為難得,我原本準備用來孝敬太後老娘的.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國公誥命的最愛吧?”

袁國公笑眯眯捧了過來:“臣下卻之不恭。”

皇帝:――說好的很有操守呢?

情知自己躲不過,袁國公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靖安公主綺年玉貌,嬌憨真純,實該得佳偶良婿。”

其實這話中底氣很虛弱,青春無邪的女孩子多的是,哪有那麽多好姻緣?想想《紅樓》裏的史湘雲,再想想《浮生六記》的芸娘。命也?運也?但皇帝卻好似沒聽懂,使勁點頭表示讚成。

“但是,就為著這件事,太後要訓話,李妃要哭鬧,皇後還敢關上宮門不見我!怎麽我嫁個閨女,其他女人就像瘋了一樣?連袁妃都不理我了,我不就是罵了小四一句嘛。哪個當老子的還不罵兒子?”

袁國公很是同情的看著九五至尊:女人的夾板氣受了這麽多年,我隻當你習慣了。袁國公想想妻女,忽然覺得自己好幸福。

“先不說朕的意思!太後和李妃自己都合不攏意見。”皇帝看起來一肚子氣,這幫女人到底要鬧到什麽時候:“朕承認,是偏愛靖安了一點。因為怕她在宮裏受拘束,才十二歲就讓她單獨開府了。所以李妃總窩火,拉著王妃一起鬧!連三公主也弄得自己好像真的受了多大委屈一樣!可二公主也不是沒開府,得老老實實等到及笄嘛,她也是皇後生的啊。也沒見皇後和她有多大意見啊?”

袁國公默默的聽皇帝發牢騷。

“還有太後老娘!我不就是給靖安修的房子大了點嗎?但是也沒過製啊,那不是離規定還差半尺嗎?現在要添嫁妝,又把建府的事拿出來說嘴!”

“皇後也真是不懂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十五歲開始說親,已經很晚了好不好!我一說嫁人她就哭,一說就哭,我又不打算把靖安嫁到天邊去,不過是換個地方住罷了!有什麽好哭的!”

“靖安也真是的,輔國公府有什麽不好!那許家小四也是一表人才,人中龍鳳。她還跟她娘一起鬧!”

袁國公嘴角的笑有些僵硬,一聽輔國公府就知道問題大了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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