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與你相遇

橘紅糕

第六十七章:你的名字

書名:我曾與你相遇 作者:橘紅糕 字數:9458

丁義博自殺了。

在聽到村民們的呼救後,他們趕緊跑過去,可是已經晚了,小木屋已經被熊熊的烈火包圍。

今天的風大,加上這座房子是一件木屋,火勢格外旺盛。

村民們拿著水桶臉盆想要滅火救人,但火勢太大,他們根本無法靠近,隻能眼睜睜看著小木屋倒塌。

在紅色、黃色的火光中,隱約可以看到裏麵有一個身影,他坐在一張凳子上。

“爺爺!”

丁一粲好幾次想要衝進去救人,但是都被旁人攔下了。

這種火勢,一進去就是又送一條人命。

消防車趕到的時候,小木屋已經成了一片焦黑的廢墟。

天空中濃煙滾滾,彌漫著一種讓人難以呼吸的煙。

丁一粲早已崩潰地癱軟在地上,她之前的哭泣、呼號,令在場的人無不痛心。

明明她才走了一會兒,為什麽大火會燒的這麽快?

她昨晚幫他洗了腳,哄她入睡的時候,他突然對他說:“粲粲,給我拿一支筆和一張紙來。”

她抬頭,發現他神色清明。

“爺爺?”

“去拿吧,我給……我給季岸寫點東西,他會需要的。”

丁一粲便給他拿了紙筆,等他洋洋灑灑地寫完,他又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了好幾份文件。

“粲粲,最近身體狀況還好嗎?”丁義博坐在床上,看著他最疼愛的孫女。

八年來,他都沒有好好看過她。

她長大了,出落成了一個標致的少女。

含苞待放,笑靨如花。

她從小在他的懷抱中長大,後來他忙碌出差,每次回去都會給她帶很多禮物,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她,扛在自己的肩頭。

一粲,這個名字,就是他幫她取的。

希望她一生鮮明燦爛,笑語盈盈。

然而,上天總不會讓人永遠得意,命運喜歡作弄別人。

她和她的父親、他的妻子一樣,同樣查出患了不治之症。

那一刻,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

“爺爺,我很好。”丁一粲回答。

“你把我當老糊塗了。”丁義博的聲音很嚴肅。

“爺爺…”她難以開口。

她該告訴他嗎?她還有短短幾個月的壽命。

“十年前,醫生告訴我,我的小孫女或許撐不過七八個年頭。”他回憶著那天的場景。

那天陽光很好,但再好的陽光也抵不過醫院裏的陰冷。

他一個經常待在研究所實驗室的人,都覺得醫院太過陰森。

丁一粲驚訝地看著他,從前的事情,她記不清了。

“粲粲,你很堅強。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但是他真的不想再白發人送黑發人。

“爺爺,我……”

“你喜歡周映光?”他突然問。

“爺爺你之前都……清醒著嗎?”她難以置信。

“他是周齊光的親弟弟。”他說,“苦了你了,孩子。是爺爺對不起你們。”

“我……”她踟躕著。

“好了,我累了。明天一大早,你就給季岸送去。叫他們趕快離開,別在這耽誤太久。”說完,他躺了下去,丁一粲彎腰給他蓋好被子。

他給她關了燈,帶上門,黑暗中,他突然又問了一句:“粲粲,你給我查查明天的風大嗎?”

丁一粲不明所以,但還是拿出手機查了查:“挺大的,東南風4-5級。”

“好,快去睡吧粲粲。”

她現在終於明白他昨晚為什麽突然問今天的風刮的大不大。

有風,才可以使火勢加強。

“一粲。”江舟扶著她。

她對上周映光投來的眼神,看到他的眼神中有關切。

可是他們之間,這輩子是不可能的了。

消防員從廢墟中抬出一具燒焦的屍體。

“阿媽,白老頭怎麽了?”明傑不解地問。

“唉,作孽。他被火燒死了。”

曾經十一人在爆炸中燒成灰燼,如今他也葬身火海。

因果循環,皆是業報。

“季岸哥,我可以去夷山看看齊光哥還有其他人嗎?”丁一粲低聲問。

季岸看了一眼周映光,見他點點頭,才說:“可以。”

哐叮哐叮——

去平山的時候,一路沉默,而回夷山的時候,卻也更加沉重了。

季岸、周映光、陳獻,他們跟丁義博的淵源,使他們都沒有立場去安慰她。

怎麽說,怎麽做,現在看來都有那麽一點落井下石的意味。

丁義博的死,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一件快意的事。

已經犧牲了那麽多人,不該再有其他人死去。

江舟看著坐在身邊不聲不響,一直看著窗外的丁一粲憂心忡忡。

“一粲。”她忍不住叫她。

她轉過頭來,頭發上別著一朵白色的布花,笑容清淺:“放心吧,我很好。”

她笑,比不笑更加令人心疼。

“讓她靜一靜吧。”季岸說道。

一旁的周映光始終沒有說什麽。

陳獻借口離開,季岸和江舟也去了吸煙區,隻留下周映光和丁一粲。

“之後準備去哪兒?”他率先開口,盯著她頭上的白色小花。

她遲疑了一下,說:“環遊世界。”

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

江舟問季岸拿了煙,剛從裏麵拿出一根煙,又皺著眉把煙推了進去。

“怎麽了?”季岸看到她的動作。

她把煙盒還給他,捋了捋被風吹散的頭發:“喉嚨有點痛。”

季岸上前一步:“把嘴巴張開,張大,我看看。”

她知道自己是扁桃體發炎了,但還是順著他的意思,乖乖長開了嘴巴:“啊——”

他抬起她的下巴,仔細地檢查:“小舌頭歪到一邊了。挺可愛的。”

他檢查完,順便低頭親了親她的眼睛。

“為什麽要親我的眼睛?”江舟抬頭問。

“因為你的眼睛裏有我。”而且是,隻有我一個人。

“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又問。

“什麽?”她突然有點斷片。

“小舌頭。”季岸在她白嫩的脖頸間輕輕摩挲。

“昨天覺得吞咽有點不舒服,今天早上開始疼。”江舟回答。

“怎麽不早告訴我?”季岸問。

“我自己就是醫生。你會比我專業嗎?告訴你也沒用。”她把手覆蓋在他的手上。

“我可以幫你緩解痛苦。”他很認真地說。

“怎麽緩解?”她問。

“親親你。”他說。

江舟笑著把他的手拿下來:“你這是從哪兒學來的?”

“自學成才。”他說。

江舟瞪了他一眼,嘴角卻始終沒有彎下來。

“丁義博的懺悔信,你都看了?”她問。

“嗯,看了。”他回答,末了又補充一句,“想看?”

江舟搖搖頭:“這信是寫給你們的,我既然做不到感同身受,那就不必看了。”

季岸很喜歡江舟的性格。

很多時候,對於別人的事情,我們是無法做到感同身受的。

既然做不到感同身受,那就不要去了解、不要去刨根問底。因為往往別人告訴你,是希望與你產生共鳴、希望與你同仇敵愾、希望與你同悲同喜的。

如果你不能給他一個最期望的回應,那就索性保持緘默、不去參與。

“這些證據,足夠了嗎?”她問。

“夠了。”他回答。

她從褲兜裏掏出那把鑰匙,盯著沉思。

一把做工精細、結構十分複雜的鑰匙。

這類鑰匙的門鎖,一般安全性都很高。

“主山上的事情結束之後,我們直接去顧子期家。”季岸說。

“不知道去了那裏,又會收獲怎麽樣的‘驚喜’呢?”江舟突然覺得不安,因為他們猜測,他們這些人之中有內鬼。

顧子期,應該會給出最後的提示。

“不管是誰,我都會對抗到底。”

到達夷山站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

這個時候,主山上的風格外的冷。

丁一粲第一次直麵這麽多的墓碑,一下子手足無措,僵在原地。

在這一刻,她才感受到了一點周映光那天的失控、崩潰、撕心裂肺的質問。

從前爺爺一直教導自己要站有站資,坐有坐資,但站在這十二座無名塚之前,她覺得自己連腰都挺不直。

那種蕭瑟、淒清之感,讓丁一粲覺得自己仿佛是上了斷頭台,而且底下空無一人。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跪下:“對不起,各位哥哥們,冒昧前來,打擾了。”

“我是丁一粲,是……丁義博教授的孫女。”

“真的很抱歉,或許你們根本不想見到我。但是今天,我還是來了。”

“這一次,我是來向你們道歉的,雖然這份道歉遲到了整整八年,但是,正義永遠不會缺席。”

丁一粲把提前從季岸手上拿過來的懺悔信翻開:

“社會的各界人士,你們好。我是丁義博,ind計劃的開發人。

八年前,曾經在畹町發生了一起疑因研究人員操作失誤而引起的爆炸,令其中的十二位研究員遭受到了社會的批判與指責。

而我,真正的罪人,卻一直躲在陰暗的角落享用人血饅頭。

今天,我要說出八年的真相,公司的陰謀,還十二位無辜的研究員一個公道。

……

因為我的私欲,葬送了十一條鮮活的生命。

我是一個真正的罪人,我接受各界人士的批判。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或許我已經不在人世,我想用我的死,來證明我說的話都是真的。

周齊光、季岸、陳醉、李成、周漢青、阮譽憫、洛南祈、傅安、陸圖南、夏寒、餘騁、範星野。

請記住他們的名字。

最後,對不起。”

丁一粲的聲音仿佛天外一縷遊魂,悲切卻又誠懇。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