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英雄譜

啊米叔

第一章 青雲令出

書名:青雲英雄譜 作者:啊米叔 字數:7980

大青山。青雲寨。

亥時已過一半,寨子裏的一座小樓上依然透著光亮。這座獨立的小樓,離寨子裏最近的其他房屋,至少有五百步的距離。小樓雖然看上去並不怎麽起眼,但借著小樓裏透出的光亮和微弱的夜光,可以看到,小樓的周圍,影影綽綽有不少持械的人在守衛。至於暗中還有多少護衛,就不得而知了。

這座看上去不怎麽起眼的小樓,正是青雲寨蛇堂的心髒所在。

青雲寨共設虎、豹、熊、鷹、蛇,五大堂口。虎主攻,豹主殺,熊主守,鷹主獵,蛇主刺。蛇堂,便是青雲寨的消息中心。

此時,小樓中,主位的紅檀條桌之後,一位白衣男子正低著頭伏案書寫。男子身後左側,站立著一位攏著雙手的六旬左右的老者。老者頭發花白,此時正微眯雙眼,看上去昏昏欲睡。忽然,桌子左上角的紗燈燈光一閃,發出輕微的滋滋聲。原來是紗罩中鬆油燈的鬆脂已經快燃盡了,燈撚子將沉在油燈最底部的水吸了上來,送到火上,所以才發出了滋滋的聲音。

白衣男子手中的狼毫微微一頓,還未有任何動作,他身後側的老者已伸出左手,將紗燈的燈罩取下。幾乎是同時間,老者的右手將油燈的撚子撚滅。做完這些,老者低聲問道:“少寨主,時辰已經不早了,要不,收拾收拾,您歇下吧?”

白衣男子放下手中的狼毫,直了直身,雙手在雙眉之間輕輕捏了捏,揉了揉,然後伸了個懶腰,隨之長身站了起來。燈光下,隻見這位白衣男子約三十許的年紀,細眉柳目,麵白無須,看上去文質彬彬,倒是一副好相貌。一雙眼睛雖然不大,看上去卻頗有神采。白衣男子起身後,又左右活動了一下脖子。在他轉動脖子的時候,隱約可見,男子的左耳似乎缺了一塊。

活動完脖子之後,白衣男子嗔了一句:“誠伯,都跟你說了多少回了,不要再叫少寨主。如今當家的是柳大哥,不再是義父了。”被喚作誠伯的老者恭謹地答道:“少寨主,老奴都叫了這麽多年,早已叫習慣了。改不過來了。再說了,幾位當家的都是仁厚之人。老奴如何稱呼少寨主這樣的小事,幾位當家哪裏會放在心上。”

這位被稱作少寨主的白衣男子正是青雲寨的四當家,吳楫棟。

除已經退隱在後山養老的吳老寨主吳當雄,青雲寨一共還有七位當家。如今的首座大當家乃是江湖人稱風雲大俠的柳雲風。這柳雲風今年三十有六,乃是一位使劍的奇才。據傳柳雲風觀風雲雷電而悟劍,自創九式風雲劍法,出道以來未聞一敗。

柳雲風其人,為人急公好義,交遊廣闊。江湖中人提起他來,明裏暗裏多要冠之一個俠字。有好湊趣者,索性送了柳雲風一個風雲大俠的名號,一來讚其劍法了得,二來也暗合他的名字。

二當家乃是人稱小諸葛的孟無機。孟無機多智近妖,乃是青雲寨當仁不讓的軍師。一手判官筆使的也是出神入化,對敵時招招直指要害。就連柳雲風也曾笑言,如果要找人打架的話,自己寧可去硬拚老三的大斧,也不願接軍師的判官筆。

三當家鐵柱本出身將門,其父被奸相秦木迫害冤死,全家蒙難,僅鐵柱一人幸以身脫。鐵柱脫難後,不忿,隻身欲殺入京城為全家報仇,卻遭朝廷高手圍殺。鐵柱力戰,奈何寡不敵眾,險些飲恨戰死,幸得柳雲風相救。鐵柱感其救命之恩而入青雲寨入夥。鐵柱身高九尺,使一柄宣花大斧,尤善馬戰,有萬夫不當之勇,乃是一位響當當的好漢。

五當家姓包名有財,胖乎乎圓滾滾矮墩墩的一個人,生得一副員外像,見人便笑眯眯。別看包有財名不驚人,貌亦不驚人,卻是青雲寨的財神爺。青雲寨裏裏外外和錢有關的營生,都由包有財主理,樣樣做得是有聲有色。青雲寨能有如今的規模,可以說,這位包五當家功不可沒。

隻是,包有財因為要打理裏裏外外的賺錢營生,而青雲寨大多數的買賣又在山外,所以,這位包五當家一年中沒有幾天時間是在寨子裏。這位包五當家常年掛在嘴上的,便是和氣生財幾個字。

至於武功,寨子中從來無人見過他出手。看這位五當家走幾步快路便氣喘籲籲汗流浹背的樣子,寨中人私下猜測,五當家怕是根本就不會功夫。

六當家獨孤寒出自河南路獨孤世家,自幼就嗜劍成癡,少年時即被譽為獨孤家族年輕一輩第一劍法高手。三年前,獨孤寒特地尋上青雲寨,要求與柳雲風論劍。柳雲風重其癡於劍而如其所願。柳雲風隻出一劍,獨孤寒七七四十九路家傳流雲劍法使盡,破之不得。獨孤寒自此入青雲寨潛心修劍,做了六當家。這三年來,獨孤寒多得柳雲風指點,劍法愈發精進。

七當家許三立本為長白山巨盜,入青雲寨之前做的是打家劫舍的買賣,一條軟鞭神出鬼沒,抽、纏、樂、刺,變化多端。此人曾在長白山闖下不小的名堂。後來,劫道時不慎劫了一位北夷小郡主,壞了小郡主的性命。北人大怒,遣大批高手入長白山,將許三立整個綹子盡皆拔起。許三立一路難逃,北人高手窮追不舍。許三立遇吳當雄得救,遂入夥青雲寨。說起來,許三立倒是幾位當家之中最早跟隨吳當雄的。

四當家便是吳楫棟。吳楫棟乃是前任大寨主吳當雄的義子,機敏多變,又生得風度翩翩。年幼時,隨吳當雄行走江湖,吳楫棟博得個玉麵小郎君的名號。隻是,吳當雄一身功夫走的是剛猛一路,而吳楫棟卻最是怕吃苦,練不得吳當雄的開碑手,卻習得一手點穴的小巧手段。

而他身後的誠伯,本名鍾有誠,自吳當雄入青雲寨之時便隨侍左右,一直以奴自稱。鍾有誠早年隨吳當雄闖蕩,一路開碑手使得大開大合,不在吳當雄之下。現任幾位當家對鍾有誠皆以誠伯相稱。吳當雄退隱後,許三立留在後山相伴。鍾有誠卻留在了吳楫棟身邊,做個端茶倒水的差使,其中也不無護衛之意。

此時,吳楫棟聽得誠伯的回答,笑著說道:“是啊,幾位當家都是仁厚之人啊!”又似在自言自語。誠伯聽其口氣怪異,不由得瞥了一眼,卻見吳楫棟有些失神的樣子,於是問道:“少寨主可是有什麽心事?”

吳楫棟喟然一歎,道:“怎麽能沒有心事?除了許叔叔常年在後山陪著義父,其他幾位當家都在外廝殺奔走。虎堂、豹堂、鷹堂的好手幾乎全部隨著幾位當家。熊堂和蛇堂的人,能派的,也都派出去了。北人年年南下打草穀,今年更是突破了邊關。太原再破的話,大青山就暴露在北人鐵蹄之下,我青雲寨首當其衝。幾位當家在外拚殺,這給養和情報不能出半點差錯啊!一旦出錯,青雲寨就萬劫不複了。我這數月來親自坐鎮蛇堂,也是怕出差錯啊。”

聽到這話,誠伯恨恨地哼了一聲,罵道:“官軍也不知道是幹什麽吃的?!就知道欺壓百姓,作威作福。一碰見北人,就兵敗如山倒,跑得比兔子還快。官軍總罵我們是強盜,我看他們連強盜都不如。”

吳楫棟噗嗤一笑道:“誠伯,你這話可不敢對外人說。要是傳到朝廷的耳朵裏,可又要問我們一個亂匪之名了。”

誠伯正欲再答話,忽然神情一凜,聆聽起來。吳楫棟也凝神細聽了一下,揚聲喝到:“去看看有什麽情況!”卻不是對著誠伯。話音剛落,就聽外麵應了一聲:“是!”然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吳楫棟皺了皺眉頭,喃喃道:“這麽晚了,到底是什麽事呢?”誠伯低聲問道:“要不要我去看看?”吳楫棟擺了擺手,似是在自我安慰,說道:“不用。消息一會兒就會傳回來。能進來寨子的大路隻有一條。沒有示警聲,不會有什麽問題。”

少頃,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急促地自遠而近傳了過來,其中夾雜著七嘴八舌的說話聲。吳楫棟臉色一沉,誠伯道:“我去看看。這幫小子,越來越沒有規矩了。”話畢,大踏步走了出去,哪裏還有半點老態龍鍾的樣子。未幾,誠伯的驚呼聲傳來:“孟當家!”吳楫棟一震,身形一動,掠了出去。

隻見一群人已湧到小樓前。誠伯當先,後麵一條大漢,乃是留守山寨的熊堂堂主牛開山。牛開山的背上背著一個人。吳楫棟將身一讓,把誠伯和牛開山讓進樓內,又對其他人低喝了一聲:“都退下了!各歸各位!”隨後,吳楫棟返身隨著誠伯和牛開山進到樓內,順手將小樓的門帶上。

牛開山將背上的人放在椅子上。吳楫棟奔上前一看,不是孟無機卻又是誰。孟無機人稱小諸葛,相貌本就清雅,舉止也儒雅,行事更是素來從容自如。隻是,此時孟無機的樣子,哪裏與儒雅從容有半分關係?

但見他無力地斜靠在椅子上,發髻散亂,頭發亂糟糟地耷拉著披下,半邊臉都被遮住了。露出的半邊臉,麵色青白。更要命的是,一隻左手竟然齊腕而斷。背上的衣服,自右肩裂開,直至左腰。自裂開的衣服縫隙中,隱約可以看見一道長長的傷口,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煞是驚人。

吳楫棟上前扶住孟無機的胳膊,尚未開口詢問,孟無機已努力抬起右手,緊緊地抓住吳楫棟的手,喘息著,急急說道:“老四,快,速發青雲令,召各位當家急速回寨!”

吳楫棟、誠伯和牛開山三人聽到青雲令三個字,不由得大震。要知道,這青雲令乃是青雲寨中最高級別的召喚令,非山寨生死關頭,不得使用。青雲令一旦發動,青雲寨所有任分舵舵主以上職位者,無論身在何處,隻要見到訊號,除非有大當家特許,必須於第一時間趕回山寨。

這青雲令為何人所製,知之者極少。此令以煙火及聲音為訊,神妙無方。發動之後,第一股煙火信號三五十裏內可見。第一股煙火爆開之後,內中再爆出十數枚小令,朝四麵八方飛行十數裏後再度爆開。如此反複十數次,聲音及煙火信號於很短的時間內,可傳至方圓千百裏。

青雲寨自得青雲令以來,不過使用過一次。其他時候,即使是以前朝廷大軍數次進剿時,青雲寨也未曾動用過這青雲令。而青雲寨中的青雲令一向由大當家掌管。唯有大當家長時間離開山寨時,青雲令才有大當家指定一位留守山寨的當家掌管。

如今,柳雲風率一眾兄弟在外長期抗敵,留守山寨的隻有吳楫棟和許三立兩位當家。許三立常年陪伴吳當雄呆在後山,不再涉足寨中任何事務。這一次,柳雲風離寨,青雲令就被交到了吳楫棟的手中。

孟無機素來足智多謀,算無遺策。吳楫棟、鍾有誠、牛開山三人都是寨中核心人物,深知青雲令的緊要。如今,三人見孟無機如此急促地催促吳楫棟,要他立即就發動青雲令,聞言莫不心驚。

吳楫棟低聲問道;“二哥,到底發生了什麽大事?誰把你傷成這樣?可是我青雲寨有什麽大難?”孟無機劇烈地咳嗽了幾下,聲音低沉,卻依然急促道:“老四,我的傷先別管。其他事情稍後再說。你快去發動青雲令!”吳楫棟微一躊躇,一咬牙,說道:“好!二哥稍待。”

說完,吳楫棟快速幾步走到條桌後,探手在桌子邊緣一陣摸索。隨著他的動作,隻見條桌後麵的牆壁中間一塊緩緩下凹,露出尺許見方的一個格子。格子之中,躺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匣子。

吳楫棟將匣子取出,放在條桌上,又自懷中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鑰匙。吳楫棟將鑰匙插入匣子的鎖孔中,輕輕一扭,嗒地一聲,匣蓋輕輕彈開。隻見,匣子裏麵放著一個黑色的圓筒,正是那青雲令。

吳楫棟將青雲令取出,拿在手中,又走回到孟無機的身前,低聲對孟無機說:“二哥,青雲令一旦發動,非同小可。你可確定要如此?”孟無機重重一點頭,答道:“四弟,二哥知道其中的幹係。快發令!”吳楫棟再不多言,轉身急步朝門口走去。誠伯早就搶先一步打開了小樓的門。

吳楫棟走到門外,左右持著圓筒,使其一端朝上,右手在圓筒上左扭幾下,再右扭幾下。然後,吳楫棟的右手在筒壁上一按。圓筒嗤地一身,脫離吳楫棟的左手,一路尖嘯著,飛入黑沉沉的夜空。瞬時之後,數百米高空一聲暴響,一朵璀璨的煙火爆裂開來,漸漸形成一個令字,經久不散。隨後,煙花中又爆出十數股火光,呼嘯著飛入四麵八方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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