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下堂

陳雲深

第64章 V後新章

書名:好女不下堂 作者:陳雲深 字數:7320

隔日起來,陸誠勇要去清靈園赴宴,忙忙梳洗了一番,便將昨日才送來的新衣裳穿了。

夏春朝還在床上,睜眼一瞧,見天色瑩亮,慢慢的起身,披了衣裳,坐在床沿兒上彎了腰兜鞋。歪頭見陸誠勇正在穿衣鏡前穿那件湖藍綢緞氅衣,不覺一笑,穿了走上前去,親手替他理了一回衣裳,開口說道:“果然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換了這身衣裳,再不是往日那般山匪氣了。這才有了幾分京城為官做宦人的樣子呢。”陸誠勇聞聽此言,伸手攬了她腰肢,衝著鏡中那如花人麵一笑,說道:“好大的膽子,這樣說你漢子!”

夫妻兩個說笑了幾句,夏春朝見陸誠勇頭上發髻包的不好,重新替他紮了。寶兒進來說道:“早飯得了,就擺進來麽?”夏春朝正要吩咐,陸誠勇就道:“我不吃了,那園子離得遠,路上且有的走呢,別誤了時辰才好。”夏春朝便道:“既是路途遠,好歹吃一些,免得路上餓。”說著,連忙吩咐寶兒拿飯進來,趁著空隙又問道:“那園子在什麽地方,要走這許多時候,我以往也從沒聽說過。”陸誠勇道:“這園子在城西郊四十裏處,舊址原是前朝一位皇親的私家園林。到了本朝,那皇親後人落魄,將園子變賣,被本朝的瑞親王收了去。瑞親王得了這園子,請江南名家畫了圖紙,出重資重新修整了一番。聽聞那園子裏奇山怪石,名花異木,不勝枚舉,是個極好的消閑之所。這京裏的達官貴人,但凡擺酒請客,都愛問瑞親王借這所園子。因那園子裏引了兩條活水,故而起名清靈園。”

夏春朝聽了這故事,笑道:“又是你那個把兄告sù你的?”陸誠勇莞爾道:“昨晚席上,我們說起來的。他今兒也去,我們約好一道上路呢。”

正說著話,門人來報,稱賀好古已在堂上等候。陸誠勇一聽這話,戴了眼紗就要往外走。其時,寶兒已端了飯上來。夏春朝急了,趕忙將三四個卷餅使油紙包了,交予他道:“你拿著馬上吃也好,去了那邊想必要到午時才能開宴呢。這一路過去,你不餓死就是好的了。”陸誠勇雙手接了紙包,大步往外去了。

一路走到堂上,果然見賀好古正在堂上坐著。見他出來,這賀好古連忙起身,兩個見禮過。賀好古將陸誠勇從頭到腳到腳打量了一番,莞爾道:“達安今日穿戴的倒是體麵,瞧著還是件新衣裳呢。”陸誠勇亦笑道:“若是依著我,平日裏的官衣便將就了。這還是我娘子說,出門見客,不好沒件像樣的新衣裳,趕著做的。”賀好古將頭一點,說道:“你這娘子倒且是賢惠。”

兩人略寒暄了幾句便即動身,陸家小廝早將馬牽在門前。二人出門,翻身上馬,各自帶了親隨,便打馬奔城西而去。

這一路過去,眨眼就出了城門。走到城郊,正是暮春時節,四處風飄柳帶,落花迷眼。又是清和天氣,路上遊人如織,粉衫紅裙,布衣錦袍,當真一副遊人踏春圖。

路上,陸誠勇同賀好古不時閑話,就問道:“哥哥可知道這司徒侯爺今兒為什麽請客?”賀好古道:“好似是今日是他家小姐生日,借這個緣故擺酒――怕人問起來不好說。因那司徒小姐今年也是個將笄之年,所以司徒侯爵替她慶上一慶。”陸誠勇聞聽此事,微微一驚,當即勒住馬頭,說道:“哥哥怎麽不早說?我可是素手來的,什麽禮也不曾帶得。這般怎好去吃人家的壽酒?”說著,就要撥轉馬頭,回去買禮。賀好古連忙攔住,說道:“你不要慌,這時候再去買也是趕不及了。我知道你必定沒帶禮來,已將你那份備下了。何況,這司徒仲請帖上也並未說明是要替他家小姐慶賀生辰,不過大家心照不宣罷了。你就裝一裝糊塗,也無甚不可。橫豎你以往同他家也沒大往來。”

陸誠勇聽了這話,心覺在理,遂依他之言。

兩人一路行去,走到一間茶棚旁,因日頭毒辣,路上又沒遮擋,曬了一路,皆口幹舌燥,便在這棚子裏歇腳。

茶棚老板提了壺土茶上來,賀好古喝不慣,隻抿了一口,蹙了蹙眉頭,便丟在了一旁。陸誠勇向來不講究這些,自早起至現下,水米不打牙,早已饑渴的狠了。當下就著茶棚的土茶,將夏春朝與他包的卷餅狼吞虎咽吃了個幹淨。

賀好古在旁瞧著,好笑道:“達安這個吃相,好似連日沒吃飯一般。”陸誠勇咧嘴一笑,說道:“早上起得遲了,拙荊本叫我在家吃了飯再走,我怕哥哥等的急了,便不曾吃飯。就是這幾個餅,也是臨行拙荊裝的。”賀好古聽聞,點頭歎息道:“有妻賢惠如此,也是一件福氣了。”陸誠勇心裏得意,麵上也不好顯露,隻笑道:“哥哥的新夫人生得一表人物,哥哥的豔福也是旁人不能及的了。”賀好古聽了這話,麵上神色微微一滯,旋即笑道:“初看時還好,如今也就是這樣了。”言罷,也不願多提,隻說道:“時候不早了,歇的也夠了,早些上路罷。免得遲了,惹人笑話。”陸誠勇自無別話,二人再度動身,騎馬飛奔而去。

這般馬不停蹄,又行了三十餘裏,就見前頭一溜青牆黛瓦,裏麵青枝綠葉,蔥鬱蒼翠,探出牆頭。原來,二人已到了清靈園外。

這兩人打馬上前,行到那園子正門上,隻見園子門口,車轎盈門,鮮衣怒馬,仆從如流。

二人下馬,陸誠勇舉目望去,但見那門上高懸著一方黃花梨木匾額,雕著“清靈園”三個大字,觀其字跡,乃是當朝大書法家米柿的手筆。陸誠勇見僅這入門一塊匾額,已是所值不菲,不由暗暗歎息。

這兩人帶了隨從,走到門上,遞上請帖。賀好古又將事前所備禮物送上,口裏說道:“些許薄利,還望侯爺不要嫌棄。”門上迎客看了請帖,收下禮物,臉上堆笑,請他二人進去。

賀好古並陸誠勇就帶了隨從,向裏行去。一路過去,隻見這園林寬廣深邃,軒昂壯麗,果然有幾分皇家園林的氣派。二人隨著接引繞了無數遊廊,穿了幾座園子,將朱梁畫棟看了個滿眼,那山石花木更不在話下。

正走的疲乏時,那接引小廝忽在一處堂前立了,打躬賠笑道:“二位貴客,宴席就設在這堂上,請二位進去。小的還要往門上迎客,就不陪了。”說著,就轉身去了。

賀好古在旁笑道:“這侯府連底下的小廝,也這等不客氣。人說,宰相門人三品官,果然不錯。”陸誠勇充耳不聞,滿眼打量這廳堂。看這堂屋麵闊六間,到底三層,各間安著萬字富貴隔窗,當中是兩扇雕花雙扇板門,門裏人聲鼎沸,笑聲如潮。頂頭懸著一方匾額,書刻“慈勇堂”三字,想是取自《道德經》慈故能勇之意,亦是米柿的字跡。不由暗歎:當真好氣勢!

當下,兩人拾階而上,邁步入門,門上人看了名帖,當即向裏揚聲報道:“京都驍騎校尉賀好古賀公子、京都護衛中郎將陸誠勇陸公子到!”

堂上眾人聽得這一聲,喧嘩之音略略一頓,旋即又笑了開去。侯府知客連忙迎上前來,將他兩個引到一處桌邊坐了,送上清茶點心,方又招呼旁人。

這桌上尚無旁人,唯賀好古並陸誠勇二人就座。陸誠勇一踏進堂上,便覺不時有目光朝這裏射來,心裏就有幾分不自在,向賀好古低低道:“哥哥,你瞧這些人,好不奇怪。沒事隻顧瞧我做什麽,我臉上有花不成?”賀好古笑了笑,亦低聲道:“達安不知,你如今正是朝上熱門人物。你這才自邊關回來,便授銜封爵,大夥私下都議論,皇上格外高看你一眼,有意抬舉你呢。今兒看你來赴宴,不免要猜測一二了。”陸誠勇聽了這話,頗有幾分不以為然,嘴上倒沒提起。

二人坐了片刻,這桌上又來了一身著湖綠深衣之人。一見二人,當即說道:“原來賀兄並陸兄都到了。”賀好古同陸誠勇見他來,也都起身拱手見禮。寒暄了一陣,重又落座。

這人名叫宋士人,原是個不第學究,考了一輩子,好容易前年榜上有名,如今在兵部當差,平日裏同賀好古私交甚厚。陸誠勇因著賀好古的緣故,同他亦有幾麵之緣。

三人閑談了片時,陸誠勇便道:“聽聞這園子乃是瑞親王的產業,倒借了旁人擺酒。這位瑞親王,倒是個慷慨大度之人。”賀好古莞爾道:“你不知,這瑞親王乃是當朝聖上一母同胞的兄弟,蕭太後最小的兒子。這司徒侯爵的夫人,乃是當朝的鹹懿郡主。硬論起來,瑞親王還要管她叫一聲姑媽。本就是皇親國戚,自然好說話些。”那宋士人卻古怪一笑,低聲道:“姑媽卻是姑媽,那當伯父的卻是個逆賊。那位郡主娘娘被這當爹的一攪合,好端端的親戚也成了幹親了。你瞧這些年,這司徒夫人進過幾次宮?自打新皇登基至如今,前朝的那些個公主郡主,封號加了幾加,獨獨這位如漏了一般。”

賀好古瞥了他一眼,低聲道:“子任噤聲,沒吃酒倒先醉了。這話好亂講的麽?”那宋士人卻道:“怕怎的,這些事誰不知道呢!”陸誠勇聽得入港,問道:“既是這樣說,那瑞親王為何又借園子與他?”那兩人看了他一眼,卻皆不曾答話。

這般坐了些時候,這桌上又陸續來了些人。陸誠勇見都是些生麵孔,有賀好古相熟的,亦有全不認識的。相互問起來,也都是些沒要緊的人。

正當此刻,堂上忽然靜了下來,兩個侍女先自內室走出,將月洞門上的珠簾撩起,隻見裏麵走出一名錦衣華服之人。這人麵若冠玉,身材頎長,望之如三時許人,舉手投足,氣勢非凡。

陸誠勇正不知此人是誰,便聽那人道:“今日小女芳辰,蒙諸位不棄,來此與她添壽,本侯在此多謝。招待不周,還望諸位海涵。”堂上眾客,連忙起身,都道不敢。那司徒仲又泛泛招呼了幾句,便轉身進去了。

陸誠勇見此人便是司徒仲,不由向賀好古咋舌道:“這信陵侯竟這等年輕,我還道他已老邁不堪了!”賀好古莞爾道:“他們這樣的人,自然保養得法。”

說著話,侍女已魚貫如堂,送菜上來。隻見滿桌魚蝦滿列,牛羊高堆,四時八珍,美酒羊羔,隻差沒有龍肝鳳髓了。

因這席上並沒做東之人,大夥道了聲“吃”,便齊齊動筷。陸誠勇細品那菜肴,雖看其賣相甚好,吃在嘴裏卻沒甚滋味,吃來吃去,總無合口肴饌,便覺有些無趣。

待酒過三巡,堂上漸漸猜拳行令,吆喝之聲漸起。那司徒仲總不見出來,隻看那些侍女不時往那月洞門裏送酒送菜,裏麵想必還有幾桌要緊的客人。這堂上既無主家,眾人更無拘束,肆意歡樂起來。

陸誠勇隻覺吵鬧不堪,遂將筷子擲了,坐著不言語。賀好古在旁看他不悅,便問道:“達安這是怎麽了?”陸誠勇道:“原來這侯府酒宴,也如外頭的酒樓飯鋪一般,好生無趣。我早知這樣,我也不來了,在家守著我娘子不更好些!”賀好古頓覺好笑,說道:“我卻不知,你那位夫人到底有些什麽格外的好處,竟叫你這樣魂不守舍。在邊關時日日念叨,待回來了,又是這個模樣,恨不得日日跟在身邊才好。”陸誠勇聽了這話,心裏暗道:春朝自然有些旁人沒有的好處,我卻為什麽要告sù你?口裏便不言不語。賀好古又道:“達安既覺無趣,不如往外頭走走。他這園子頗有些奇景,又是江南名家所造,不是尋常得見的。”

陸誠勇聽了這話,暗想這倒比在堂上枯坐好些。遂依他之言,起身向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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