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下堂

陳雲深

第52章 V後新章

書名:好女不下堂 作者:陳雲深 字數:5290

夏春朝一語未休,當即又問道:“退回來的貨物,你可查看了?果真不好麽?”夏掌櫃答道:“退貨不算小事,小的並不敢怠慢。貨物一到,我便親自帶著夥計開袋查驗,果然生蟲黴變。暢春樓送來的那袋子花生,甚而壞到沒幾顆好的了。其餘幾家退回來的,差不離也是如此。咱們貨物發去,才不過兩三日的功夫,斷不是在主顧店中放成這般的。這三家大主顧,乃是咱們的老客,又是京城的老字號店pù,絕然不會行出訛賴之事。故此這貨物,必是送出去時,便不好了。然而此事甚奇,夥計送貨之時,每袋子都是拆開我親自驗看的,並無不妥。怎麽到了主顧店裏,須臾功夫,就壞到這個地步?”

夏春朝沉吟片時,又問道:“這個暫且不論,這三家既然退貨,可有說別的?”夏掌櫃答道:“因是同咱們積年來往的老客,人家倒是不好意思說退錢,隻是叫咱們另外換貨過去。然而咱們店本錢薄,存貨本就不多。這三家店的訂貨,是一早磕著數兒備下的,哪裏還有多餘?就是有些散貨,也補不上那個數兒。如今不是上貨的時節,又往哪裏去淘換去!”

夏春朝默然不語,半日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咱們莊子上倒種的有些花生幹果、年裏還存了些幹魚,能否補上?”夏掌櫃苦笑道:“若是這事兒一早出來,倒是好了。隻是奶奶忘了,前些日子,隔壁和祥莊東家往咱們莊上看貨,一口氣買了許多過去。因奶奶說盡著他挑,小的又見他們出的價格高出市價許多,也就自作主張把莊上的作物賣了八成與他們。如今莊上剩餘的,也不夠填這個空缺了。”

夏春朝聽聞此言,已是無法可施。她自知目下時節,正當青黃不接,新貨未來,老貨將盡。從前以往,她每年皆是年前算準了,來年上新貨之前店中耗費幾何,按數購置存貨。既不占壓本錢,又不致使店中斷貨。這陸家幹貨行便是憑借她這番精打細算,方才有今日的景象。然而今年竟突發此等變故,乃至店中竟有斷貨之困。此事事發突然,夏春朝一時半刻也想不出解救之策,竟而有些手足無措的光景。

停了半日,她沉聲說道:“既是這樣,咱們也是無法,不好拖累人家。你一會兒便到城西的東華樓,定上三桌魚翅席,將這三家店掌櫃並東家請上一請。仔細說明白緣由,好生賠個不是。並告sù他們,隻要新貨一到,必定原數補上,且不要他們一文銀子,隻算補償這次的損失。這三家店主,同咱們往來已久,想必不會太為難咱們。”

夏掌櫃聞言,急切說道:“奶奶,咱們貨行能有如今的口碑,憑的就是供給不斷。那鬆月茶樓倒也罷了,那兩家可都是做食肆生意的,就等著食材下鍋配菜。那暢春樓的招牌菜佛跳牆,還需用咱們店裏的幹筍、幹貝兩樣食材,這一時斷了,鬧得人家上不了菜,可就得罪了人了。這暢春樓東家孟元臻可是京中有頭臉的人物,他言語一聲,商行上下皆要賣他個麵子。此人生性詭僻,極難說話。若是將他得罪了,咱們日後的買賣就越發艱難了。”夏春朝甚感苦惱,頓了頓說道:“我若有別法,也不至出此下策。如今這般,也是無可奈何。我想著那孟公子既是生意人,在商言商,當也不會行出什麽孟浪之事。”

夏掌櫃聽了她這番言語,也情知是實情,隻好點頭應下。

夏春朝說了這半日的話,隻覺口幹舌燥,端起茶碗連一氣兒飲幹,命珠兒倒茶。抬眼卻見那夏掌櫃依舊滿麵愁容,便開口問道:“夏掌櫃還有何事憂慮?不妨一道講來,已是這般了,愁也是無用。”夏掌櫃見她問起,連忙道:“奶奶若不問,我也不敢說。隻是這事兒再拖延下去,亦要動搖貨行根基。奶奶今兒既問起,那少不得要說了。”說著,便將那近來為難之事告sù了一遍。

原來,自打陸家幹貨行開業,陸煥成在外行走,但有用錢的時候,或記鋪子的賬目,或索性打發人上鋪子裏來拿錢。因他平素使費不多,就買些假古董,所需也不過爾爾,夏春朝也就聽之任之。誰知近兩月來,這陸煥成竟在鋪子裏提了四百兩銀子,昨日又取了一百兩,竟而占了貨行半月的流水。夏掌櫃因他是夏春朝公爹,夏春朝又未有吩咐,並不敢阻攔,隻是長此以往,未免有礙貨行經營。

夏掌櫃述說了一番,又道:“奶奶,若是零散小錢倒也罷了。隻是老爺動輒就提走這麽多銀兩,貨行便是銀錢富裕,也要後手不接。何況如今又出了退貨這樣的事,咱們還要賠人家貨銀,正是用錢的時候,委實供不起老爺這樣的花銷。”夏春朝聽聞此事,越發煩惱。她平日裏同這公爹言語無多,隻見他每日早出晚歸,在家時候不長,亦也無甚事情,算是個極省事之人。雖有些附庸風雅的毛病,倒也無傷大雅。為免是非口角,陸煥成記賬之事,她便也不大阻止。誰知這陸煥成習以為常,胃口越大,如今竟致妨礙鋪子營業,當真令她惱火不已。

想及此處,她滿心怒氣,將茶碗向桌上重重一放,登時茶水四濺。那夏掌櫃從未見她如此生氣,隻道是為自己失言之故,連忙陪笑道:“奶奶勿怪,小的隻是實話實說,並無挑撥奶奶家宅不合之念。奶奶既然生氣,小的日後不說便了。”夏春朝淡淡說道:“夏掌櫃,你跟我也有年頭了。打從我在娘家時,你便在我手下聽差。得我嫁過來,開了這間鋪子,這些年也多虧你鞍前馬後的打理照應,不然這生意也萬不能這般風調雨順。你的品性,我心裏明白,你也斷斷不必這般小心。即便你不提起,店pù的賬目也要送到我那兒去,我又怎會不知?老爺在店裏支銀子,我本是知道的,隻是看向來數額不大,老爺又是場麵上的人物,難免不有些應酬往來,就花銷一些,也都在常理之中。然而他不告自取了這許多,甚而妨害店中流水,我卻不能容他這樣胡為。自今日起,老爺若再來鋪中拿錢,你就說我嫌銀子放在鋪子裏不安全,大額的銀錢都存zài了銀鋪。他若要用錢,就到家中同我說。”

夏掌櫃一一答應下,又陪笑道:“奶奶既有吩咐,下次老爺再來,我們自然遵照辦理。”頓了頓,又道:“奶奶這主意倒好,銀子放在鋪子裏確是有些不好,易遭宵小惦記,還是存放在銀鋪裏更平安些。”

夏春朝心煩意亂,歎了口氣,又問道:“老爺做什麽支那麽多銀子?”夏掌櫃道:“小的不知,老爺來時也不肯說。我問的急了,老爺便要嗔,隻說我們不配問。我們敬著他身份,又沒奶奶吩咐,隻得聽憑他拿了錢去。”夏春朝問道:“他是親自來拿的銀子?”夏掌櫃道:“正是。”夏春朝心中狐疑,想了一回,便說道:“他平素除卻買那些破爛貨,再沒別的開支。即便買貨,往日也是記賬便罷了。他這般作為,倒似是唯恐人知曉這銀錢用途,委實可疑。”說罷,沉吟一番,便向那夏掌櫃低聲道:“你打發兩個伶俐可靠的夥計,細細查上一查。得了消息,就借送賬一道告與我。”

夏掌櫃連連答應,夏春朝又道:“還有這貨物黴變一事,蹊蹺得很,你也仔細查點查點。我總覺得這事有古怪,明明好好的貨,怎麽就一齊壞了?如今這世道,有錢能使鬼推磨。保不齊就是另幾家幹貨行,眼紅咱們買賣,暗地裏動了手腳。”

夏掌櫃應命,夏春朝見並無別事,便盤點了一回賬目,眼見這月得少失多,賠了一大筆銀子,隻是心焦如焚。

然而一時又別無他法,隻在鋪子裏坐了一回,便要動身回去。

夏掌櫃親身將她送到門上,珠兒攙著她才要上車,卻見沈長予自隔壁店中出來。

那沈長予見著她,走上前來,長身作揖,溫言笑道:“許久不見妹妹,妹妹倒是清減了許多。聽聞令夫高升,做了三品將軍,妹妹正該享福才是,怎麽倒憔悴起來?”夏春朝見他過來,倒不好就走,隻得駐足還禮,淺笑回道:“我同沈公子常無往來,我平素什麽模樣,沈公子如何記得清楚?又怎知我是憔悴至此?倒是沈公子今日神采奕奕,意氣風發,想必府上該有些喜事。莫不是公子自何處看好了親事,以為續弦?”

沈長予望著她,雙目炯炯,頷首莞爾道:“不錯,在下倒真看好了一門親事。目下已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夏春朝聽他言辭顛倒,不知這話中何意,隻是看店門前人來人往,眼目眾多,不欲與他多做糾纏,草草做辭,便即登車而去。

那沈長予停步不前,看著那車子揚塵而去,轉過路口不見了蹤影,方才嘴角輕彎,進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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