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下堂

陳雲深

第49章 碰壁

書名:好女不下堂 作者:陳雲深 字數:5781

周氏話未說完,章姨媽已然暴跳起來,向著周氏戳指大罵道:“你這個刁婦,我女兒是冰清玉潔的黃花閨女,憑什麽叫你驗?!你是官府的媒人,還是我女兒的婆家,又憑什麽來驗我女兒的貞潔?!你安的什麽心?!你跟我們哪世裏結下的仇怨,今世這等坑害我們?!嫌我們被害的還不夠,還要這等來落井下石!你好惡毒的心腸!”

章姨媽至此時已怒紅了眼睛,勢如瘋虎,隻要咬人下水,拖人墊背。周氏自家撞上門來,她怎肯罷休,一口便咬在周氏身上。

周氏的脾氣,亦不是個省事的,被她這一通恚罵,不由心中一點火起,惱將起來,當麵斥道:“你這說的是哪門子瘋話?!你家女兒不行出這等下三濫、沒廉恥的勾當,自也沒人來說她。事兒都做出來了,還怕人說麽?!你既說你家女兒幹幹淨淨,那又怕些什麽!隻管渾咬起人來,頂些什麽!”

章姨媽越發怒不可遏,她們母女自進京以來,諸事不順,今日又栽了這樣一個大跟頭。適才那張二在堂上當著眾人麵前一通胡言亂語,至此時那消息隻怕已不脛而走,傳的人盡皆知。今日之後,章雪妍名聲必定盡毀,往後別說能不能進陸家大門,連再要說親,隻怕也無人肯要。她正窩了滿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泄,又聽周氏這一席挑釁之言,登時氣衝肺腑,血湧上頭,再顧不得旁的,暴跳起來就要同這周氏拚命。

夏春朝早在進門之際,便在門上安插了兩個仆婦以備不測,冷眼旁觀了半日,眼見章姨媽惱羞成怒,忙使人上去將這兩人拖開。

章姨媽同人撕扯了兩場,此刻早已披頭散發,衣衫淩亂,狼bèi如斯,嘴裏還不住大叫道:“我不把這娼婦的腸子給踢勾出來,我今兒也不算是個人!”周氏兀自氣咻咻說道:“自家不知檢點,倒賴誰去?!”

夏春朝看不下去,便說道:“二位都是長輩,且少說兩句,叫一家子下人看著,也不怕人恥笑。”周氏冷哼了一聲,說道:“現眼的事兒都被這對母女幹盡了,她還有什麽可怕的!”章姨媽聽了這一句,又要暴起。

卻聽夏春朝冷冷說道:“姨太太且住,我倒有句話要講。姨太太先聽我講完,再做理會。”言罷,也不待章姨媽應聲,便徑自說道:“按說那張二是個市井無賴,嘴裏的言語盡不可信。單憑他一麵之詞就要詆毀表妹聲譽,那也未免太便宜了些。隻是這廝手裏竟有表妹的簪子,適才又嚷的滿堂皆知,這事兒咱們如今已是壓不住。嘴長在人身上,還能不讓人說麽?我這嬸嬸的言語,雖是粗糙了些,卻不失為一個好法子。表妹既是朝廷在冊的節婦,自然是冰清玉潔,一塵不染,那又怕些什麽?身正不怕影子歪,隻管驗不是?若當真驗明了表妹貞潔,姨太太大可將那張二告到官府,問他一個誹謗節婦的罪名。待到那時,不止替表妹洗刷了冤屈,還能替表妹揚名呢。”一語未休,她笑了笑又道:“姨太太若嫌家人說話不響,那便請官媒來驗。官媒的話,自然比旁人更牢靠些。有了官麵上的證明,也就更不怕那些不相幹的人,來詆毀表妹名節了。”

時至如今,她也不知這章雪妍貞不貞潔。然而未出嫁的姑娘,被人脫衣驗身,乃是奇恥大辱。待驗身之後,無論這章雪妍貞潔與否,今日穢跡都再難洗刷。夏春朝是存心踐踏章雪妍,蓄意說了這樣一番話出來,擠兌那章姨媽不得不應。

果然,章姨媽聽了這番言語,當真是進退兩難,一時沒了言語。

夏春朝又點頭笑道:“此事乃是姨太太家事,與我陸家統沒什麽幹係。姨太太可要想個明白,別一時轉錯了主意,就葬送了表妹的終身。”

柳氏人雖昏聵,聽了這半日也算明白過來,向夏春朝斥道:“小蹄子,你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狗賣。既是你姨媽家的事,你又跟在裏頭弄什麽口舌?!”夏春朝笑了笑,淡淡說道:“太太這話就錯了,我不過是與姨太太出個主意。聽不聽皆在她自家身上,又怎能算是我調弄唇舌?何況,咱家親戚裏出了個節婦,媳婦臉上也格外有些光彩呢。”

她這一席話,聽得章姨媽滿臉騷紅,字字誅心,卻又無可發作。事至如此地步,若說不驗,便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若是驗身,不論結果如何,女兒必定討這一場羞辱在身。夏春朝亦是料到此局,方才如此激她,定要叫她母女二人此後在這陸家門內再無容身之地。想通此節,她滿眼盯著夏春朝,隻見她粉麵含笑,朱唇微勾,不覺一團怒火隻在胸膛間狂燒不已,將一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正當此際,內室忽然傳來重物撞擊之聲。堂上眾人盡皆一怔,旋即醒悟過來,紛紛奔進門中。

卻說陸煥成父子二人正在堂上,相陪一眾親戚說話,忽見二門上小廝慌慌張張奔將進來,口裏嚷道:“不得了,了不得了!”

陸煥成見自家下人人前這等失態,不覺沉下臉來,當場喝道:“什麽事,這等大驚小怪!跑的鞋也掉了,成什麽樣子!”

那小廝張張惶惶道:“了不得,表姑娘在太太房裏一頭碰死了,老爺少爺快去瞧瞧罷!”

眾人聽聞此訊,盡皆大吃一驚。陸煥成父子二人更不多言,當即起身,大步向後宅行去。那章姨父因事關妻女,也顧不得那許多忌諱,尾隨其後。旁人則不好進人後院,隻得在堂上等候。

陸諱文心中有鬼,隻恐自己同章雪妍的私情東窗事發,便將那小廝叫到跟前,低聲盤問了一番。誰知那小廝隻是傳信兒的,裏頭的事兒一概不知。陸諱文雖滿心急躁,卻也無可如何,隻索罷了。

陸煥成父子二人大步流星,進得上房,才入門便聽章姨媽哭號聲響。陸誠勇眉頭微皺,心裏不耐,暗道:這對母女不知又生出些什麽鬼花樣來,倒不要牽累我娘子才好。

正想時,二人已轉進內房。卻見屋中擠了一地的人,章姨媽坐在床上,摟著章雪妍嚎啕大哭。章雪妍滿麵血汙,額頭破損,僵臥床上,生死未明。章姨媽一麵哭,一麵破口大罵。

陸誠勇聽她罵的不堪,又見夏春朝正在床邊站著,便悄悄將她拉到一邊,低聲細問緣故。夏春朝見丈夫來問,打眼在屋中轉了一遭,看人皆望著床上,並無人看往這裏,遂低聲將適才之事細細講了一遍。

陸誠勇不料這表妹竟無恥如斯,心中既感詫異,又是鄙夷,一時倒也不好插口,隻聽妻子並肩而立。

那章姨媽見陸誠勇進來,一心隻道他既同女兒有了露水之緣,見了章雪妍這等慘狀,必定心生憐惜,便放聲嚎啕道:“我們一家子投奔進京,滿以為能受親戚照拂,每日家小心翼翼的來請安,大氣兒也不敢出一聲,隻求府上奶奶能高看我們一眼。誰知就有人看我們母女不入眼,明裏暗裏的踩我們。可憐我女兒才這點子年紀,就要吃人這等羞辱!我女視貞潔如性命,以死明誌。今兒她若當真死在這裏,我看你們誰能脫得了幹係!”她一氣兒說畢,又慟哭不止。

陸誠勇一早見識了章雪妍的手段,適才又聽了夏春朝的言語,於章姨媽這一番話嗤之以鼻,隻是見章雪妍死活難論,不願與她深究,隻說道:“姨媽這說的什麽話,表妹自家做錯了事情,自覺羞愧難忍,一時想不開尋短見,倒同旁人有什麽相幹?姨媽與其在這裏哭鬧,不如先尋大夫來救活表妹是正理。”說著,又問道:“大夫可請下了?”夏春朝說道:“已經打發人去請了。適才叫丫頭看過,表妹尚有鼻息,想不妨事。”

章姨媽不防這陸誠勇竟說出這番話來,心裏恨罵了幾句“沒心肝”,嘴上倒也挑不出理來。

少頃,大夫請到。因人命緊急,也不及去見人問安,就被小廝領進房中。

那大夫是年邁之人,又是常往陸家看診的,眾人便也不忌諱那些。他上前看了一回,又摸了摸章雪妍脈門,便說道:“這位小姐心悸受驚,血氣倒湧,故而有些神思不安。不妨事,開兩劑安神湯吃了就好了。”略停了停,又說道:“她額頭上的傷,不過蹭破了些油皮,看著唬人,其實不礙,把些金瘡藥膏敷上就是了。”章姨媽聽了這話,臉上掛不住,便說道:“你這老殺才,別信口亂說!我女兒撞的人事不知,怎麽就隻是蹭破了些皮?你敢是拿了人好處,就說出這等混賬話來!”

陸紅姐在旁聽不下去,張口斥道:“姨媽這話好沒道理,這位大夫是常來我家看病的。老太太、太太長年吃他的藥,醫術最高明不過。怎麽到了姨媽嘴裏,就成了混賬?給他好處說這些話,又有什麽便宜好給我們占麽?表姐在我們家裏鬧出這樣的事,衝了我哥哥的好日子不說,就姨媽家裏那個境況,說不得我們還要倒貼醫藥錢。我們沾了一身晦氣沒處說,姨媽倒還要說這話。”

章姨媽被個小輩駁斥了一番,正欲再說些什麽,一旁的章姨父忽然掄起大掌,結結實實抽了她兩記嘴巴,喝罵道:“還嫌不夠丟人!”。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