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下堂

陳雲深

第40章 收人

書名:好女不下堂 作者:陳雲深 字數:6217

陸紅姐見了夏春朝臉上神色,心念一轉,笑問道:“怎麽,嫂子又心疼起來了不成?”夏春朝笑了笑,說道:“這卻不是……也罷,不提這個。”說著,伸手拿起那大紅焦布,又道:“你瞧這個如何?”陸紅姐就著她手裏看了看,頷首說道:“這布織的精細,色染的也周正。這三梭布織的也好,軟和的很,做小衣衫子都好。嫂子在哪裏買來這樣的好貨?”夏春朝說道:“就是西街上新開的那家‘霓裳軒’,昨兒我同你哥去看了看,貨色極好,隻是貴些。”

陸紅姐聽聞,問了問價錢,點頭道:“這樣子的貨也值這個價了。”說畢,又探頭瞧了瞧,就看見那幾卷寶藍藏青的緞子,遂笑道:“這些緞子,都是嫂子給哥買的罷?統共就買了這麽一包的布料,倒是哥哥的占多。嫂子要與哥哥做衣裳,又托賴我沾光了。”

兩人說笑了一回,外頭便傳話說丁裁縫到了。因是常年家中往來習慣了的,這姑嫂二人皆不曾避忌,就吩咐人帶了進來。

少頃,那丁裁縫進來,上來與奶奶小姐見禮已畢,就垂手立在一邊。

夏春朝先不吩咐,隻寒暄笑道:“丁師傅近來做些什麽?一向少見了。”丁裁縫恭敬笑道:“因著春夏相交,這幾日各家的太太奶奶都忙著添置新衣,小的生意忙碌,一時顧不上來給奶奶請安,倒請奶奶恕罪。昨兒奶奶打發人來知會,小的正趕著城東西鳳樓東家太太的活計,聽聞是太太相招就丟下忙忙的過來了。”夏春朝微微一笑,說道:“你倒是殷勤。”丁裁縫陪笑道:“自打小的獨立門戶出來,奶奶就分外下顧,照料小的生意。小的銘記在心,焉敢不報?”

夏春朝聽他說的甜潤,笑了笑。陸紅姐嘴快說道:“丁裁,聽聞昨兒你上街偷了老劉頭一桶香油兩桶蜜,今兒他四處吆喝著抓賊呢。可有這回事?”丁裁縫怔了怔,回道:“姑娘何出此言,並無此事。”陸紅姐便笑道:“既沒有偷著抹蜜和香油,嘴怎麽這樣甜?真真是慣會哄人的,怪道你生意那樣好。”丁裁縫笑道:“姑娘說笑了。”

這般敘過寒暖,丁裁縫便上來與這姑嫂二人量了身段尺寸,又問道:“討奶奶示下,要裁什麽衣裳?”

夏春朝同陸紅姐商議了一回,便叫做一件大紅焦布比甲,一件大紅焦布扣身衫子,一條水波紋湖藍褶裙,一件蔥綠高腰襦裙。那妝花紗便與夏春朝裁了件披帛,一條蓋地裙子。兩人衣裳交代已畢,又要吩咐陸誠勇的衣衫。男人衣裳有限,幾卷綢緞隻分作大氅、深衣、直裰、襯衣並兩條褲子就罷了。又因他不在家中,不能量身。夏春朝便將昔日陸誠勇一件舊衣交予丁裁比對,好在陸誠勇出外幾年身材並未走樣,倒也無礙。

一時事畢,夏春朝笑道:“丁師傅,這天眼見著就熱了,我們又想趕著端午時上身,煩勞你趕上一趕罷。”丁裁縫記了樣式,聽見這話,連忙回道:“小的自知輕重,不消奶奶吩咐。小的回去,就帶了徒弟造辦起來,必定不誤了奶奶過節。”

夏春朝點了點頭,又道:“老太太這會兒正在上房,你也去問問老太太、太太要不要添置幾件衣裳。”丁裁縫答應著,就收拾了東西去了。

寶兒上來添了茶,就笑道:“雖是少爺同奶奶拌嘴,奶奶心裏到底還是惦記著少爺的。”陸紅姐聽聞此言,便問道:“怎麽,嫂子同哥哥拌嘴了?”夏春朝還不待說話,珠兒就嘴快說道:“好似是昨兒因長春的事兒,少爺回來嗔了奶奶,奶奶就不高興起來。今兒早起,少爺連飯也不曾吃,就匆匆出門了。奶奶雖不說,我們豈有看不出來的!”說著,又向夏春朝道:“奶奶也別放在心上,少爺嘴上說不出,心裏也是疼奶奶的。昨日在鋪子裏,奶奶看著那妝花紗心裏喜歡,舍不得買,少爺便偷偷替奶奶買下來了。這心思也算得上體貼,奶奶也看一眼不是?少爺在邊關這許多年,好容易回來了,還沒熱乎兩天,奶奶就同他生分上了。別說少爺,就是我們看著,也覺得心寒。”

夏春朝斥道:“你這個丫頭,倒數落我起來了。”陸紅姐在邊上聽著,便趁空勸道:“既是這樣,嫂子不如同哥哥說開罷了。你們這幾年的情分,就為這些不相幹的小事傷了,可實在不值。我哥哥那人,嫂子又不是不知,自來是心直口快的。大事上倒罷了,碰上家長裏短這些小事,是最沒成算的。你倒同他慪些什麽氣?”

夏春朝正色道:“姑娘,我是什麽樣的人?我是那心狹量窄、無理取鬧的愚婦麽?我這般,自是有我的道理。”陸紅姐吃了這一頓搶白,臉上訕訕的,隻說道:“也罷,嫂子別惱。橫豎是你們兩口的事兒,我不說就是了。”

夏春朝不願多言此事,便岔了話說道:“太太叫了廚房裏春嫂女兒去補缺,我想著不如今兒就叫長春過去。你覺得怎樣呢?”陸紅姐說道:“嫂子做主便罷,我那兒地方空,隨長春幾時過去罷。”夏春朝聽聞,便打發珠兒出去傳話。叫長春即刻收拾了包裹,挪到陸紅姐屋裏。又傳了彩蝶上來,送到上房。

這彩蝶今年雖隻十五,卻是生的頗有幾分姿色,兼之百伶百俐,凡事一聽便知,便有幾分心高氣傲,一心隻要在眾家人裏出頭。奈何夏春朝掌家甚嚴,輕yì不添人手。故而她在家中長至十五歲,一無差事在身。去歲重陽,陸家擺宴款待親朋,事多忙碌。春嫂便使了個托詞,在夏春朝跟前千求萬求方才得了個差事,將女兒帶進廚房。滿擬自此一家子便吃了個雙餉,誰知天不遂人願,這彩蝶灶下燒火時不慎被火燎了臉。夏春朝憐其家窮,又突遭不幸,便厚與銀兩,又延醫醫治。然而這火傷是極難醫治的,彩蝶在家歇了幾月,麵上傷勢雖愈,卻落了塊疤,再不得進來領差。此女心氣甚高,突遇此事,氣恨交加,隻是無可奈何。

偏巧近日陸家事多,柳氏嫌合家下人皆是夏春朝手裏出來的,有意選個心腹。又因要防著陸煥成上心,合家子挑遍了,選中彩蝶。春嫂正愁女兒在家焦壞了身子,忽聞此事,當真喜從天降,滿口應下。見奶奶打發人來傳喚,當即攛掇著女兒收拾了進去。

彩蝶一路低著頭,跟著來人進了上房。

其時,忍冬正在內房門外坐著,見她進來便起身道:“姐姐來了,姐姐稍等,我進去告sù太太。”

那帶她來的人便笑道:“姑娘在這兒候著罷,我先去啦。”彩蝶連忙笑道:“嫂子慢走,往後我還多得嫂子照應。”那人一笑,便去了。

須臾,忍冬已自裏頭出來,說道:“太太叫姐姐進去。”彩蝶聽聞,便隨著忍冬走了進去。

進到裏頭,便見柳氏穿著家常舊衣,盤膝坐在炕上,手裏捧著一隻五彩瓷蓋碗,正雙目炯炯望著自己。這彩蝶低頭上前,離炕三步遠時跪了,端端正正的磕了幾個頭,就聽上頭說道:“地下涼,起來罷。”

彩蝶得了這一聲,方自地下起來,仍舊低垂著頭,一雙眼睛卻滴溜溜的四下打量。

柳氏看了她兩眼,便笑道:“你這孩子,隻顧低著頭做什麽?抬起頭來,叫我瞧瞧。”彩蝶細聲細氣道:“我生的醜,怕嚇著太太。”柳氏說道:“我既叫你上來,自然知道前頭的事兒。你自管抬頭便了,並無妨礙。”說著,見她不動,又笑道:“莫不是你往後在這屋裏服侍,都低著臉不看人麽?”彩蝶聽見這一聲,方敢慢慢抬頭,仍兀自不敢看柳氏。柳氏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遭,又看她左半邊臉上果然有巴掌大一塊舊疤,容貌全毀,心下滿意。當即點了點頭,故作憐惜道:“臉上這傷可是去年燒的?好一個端正的丫頭,真正可惜了。”

彩蝶聽她說起舊事,觸了心病,不由雙目泛紅。隻聽柳氏又歎道:“去歲上,我原是要你到姑娘房裏伺候的。隻是你們奶奶說什麽櫻桃縱然病重,到底還在,沒有補人的道理,叫你去了廚房。若是依著我,哪裏會有這場橫禍?”說畢,又歎息了幾聲。

她此言便意在挑撥,這彩蝶到底年輕,又事關機身,當即上了套。將一口銀牙咬了幾咬,方才低聲道:“是我沒福罷了,卻怨不得旁人。”

柳氏笑道:“我聽了你的事,心裏倒怪可惜的。本想叫你到屋裏服侍,隻因你一向在家養傷,我這兒又不缺人。何況家裏的事素來是你們奶奶管,我是說了不算的,隻好罷了。幸得如今長春要去服侍姑娘,我這屋裏出了缺要補人。你們奶奶原打算上外頭買,我立時便想起你來。這好處與其叫外人占了,倒不如抬舉自家的人,就叫來了你上來。往後,你就是我房裏大丫頭了。”

彩蝶聽了這一番言語,連忙重新跪下,重重的磕了幾個頭,嘴裏說道:“太太提拔,恩同再造。婢子殺身難報,日後必定一力扶持太太!”

柳氏一笑,說道:“好好說著話,又跪下做什麽。”轉頭便向忍冬道:“扶你姐姐起來。”

忍冬正在旁歪頭看著,聽見吩咐,連忙上前扶了彩蝶起來。

柳氏又自腕上脫了一支鎏金銀絲鐲下來,遞與她道:“今兒初次見,沒什麽好物,這鐲子你暫且戴去玩兒。日後你辦好了差,我還賞你。”彩蝶不敢就收,推了幾推,見柳氏執意相贈,隻得收下。

原來,柳氏這一番言辭,皆是陸賈氏所授。不然以柳氏心智,如何能想出這樣一篇話來。她先拿言辭相激,賺得彩蝶感戴不盡,又以小利相誘。世人當此,十個有九個都要著道,何況彩蝶年歲尚淺,無甚見識,果然一發即中。

當下,柳氏又說了幾句閑話,便將彩蝶改名為迎夏,留在房中聽用。這迎夏也就此死心塌地跟了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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