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下堂

陳雲深

第31章 逛街

書名:好女不下堂 作者:陳雲深 字數:5800

陸誠勇聞聽此言,劍眉一挑,問道:“既是這等,我怎麽不識得閣下?”沈長予望著夏春朝,淺笑道:“想必尊夫人有些不能言的難處。”

陸誠勇見這話微帶釁意,十分無禮,心生慍怒。未及出言,一旁夏春朝起身向丈夫言道:“相公,此是我娘家世兄。我們兩家長輩往昔頗有往來,故此識得。”陸誠勇聽了妻子言語,方才頷首道:“原是世兄,不知如何稱呼?”沈長予雙手一拱,道:“在下姓沈,草字虛穀。”言罷,竟不問過二人,就在桌前一張凳上坐了。身後跟隨取了手巾遞與他,他接過擦了把臉。

陸誠勇見此人自作主張硬坐下來,心生恚怒,隻是礙著妻子麵前,不便發作。茶社之中又人滿為患,並無第二張空桌,不便攆他起來。當下,他也不理此人,親手執壺與妻子將茶碗重新滿上。

夏春朝向他一笑,舉杯吃了兩口,便自盤裏拈了一塊馬蹄卷咬了一口。茶社點心師傅手藝平平,為節省材料並合時下口味之故,白糖換粗糖,豬油混豆油,點心不免口感渾濁,又過於甜膩。夏春朝秀眉微皺,倒也不曾言語,吃了半個卷子就住了。

陸誠勇是個粗人,並不曾察覺。那沈長予卻積年生意場中滾爬,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本事,瞧出端倪,隻微微一笑。

少頃,沈家小廝向茶社要了一壺普洱,茶博士送茶上來,沈長予便吩咐家人將自家攜帶的點心取來,擺了兩盤。眾人看去,卻見一碟是金絲蜜棗,一碟是杏仁酥。那金絲蜜棗棗肉飽滿,色澤紅亮,確是上品。杏仁酥亦也金黃酥脆,香甜滿室,逗人食指大動。

夏春朝知是他家本色營生,陸誠勇於這零食細點自來不曾著意,皆不曾理會。沈長予看家人擺好碟子,便微笑招呼,偏又不理旁人,獨讓夏春朝道:“這茶社簡陋,點心粗糙,不堪食用。此是我家中所製,倒還勉強可以入口,夏妹妹且試試。”言罷,竟將碟子推向夏春朝。

陸誠勇看的心裏發熱,將手一擋,向他笑道:“多謝世兄好意,然而內子自來不愛吃甜食。”沈長予淺笑道:“我同夏妹妹相交十幾年,自然知曉妹妹的口味。她雖不愛吃甜食,這兩件點心卻是素日在家時常吃的,並不妨礙。”一語未休,又莞爾道:“怎麽,陸公子竟連自家娘子的口味也不知曉麽?”

陸誠勇在外多年,又是個粗枝大葉的人,於這些小節自來不大上心。此時忽聞此言,竟當真為這沈長予問著了。他又不善言辭,一時竟而語塞。

正當這兩人僵持不下之際,隻聽夏春朝在旁溫言道:“多謝沈公子好意,然而我近來屢犯牙病,不敢亂吃甜食。”說著,略停了停,又道:“雖則咱們兩家有些舊日的交情,然而我如今已是陸家的媳婦,這稱呼上還是檢點些為好。”繼而又含笑問道:“沈公子今日是來給嫂子掃墓的?續弦的事兒可有著落了?”陸誠勇聽聞此言,興致勃勃道:“原來沈世兄是斷弦待續,欲待尋什麽門第的女子?若不嫌有玷,不防說說,我們夫婦也好幫著世兄留意一二。”

沈長予先為夏春朝頂了幾句,又見他們夫婦同心,倒也不惱,隻淡淡一笑,說道:“家事繁雜,此事倒也不急在一時。我一心是要尋一個合心稱意之人,不然隨意弄一個來,日常對著好不無趣。”嘴裏說著,那一雙桃花眼隻在夏春朝身上打轉。

夏春朝見他無禮,低頭不語。陸誠勇點頭說道:“公子這話不假,做夫妻乃是一輩子的事兒,萬萬不可馬虎大意。比如我同拙妻,雖是家嚴定下的婚事,好在性情相投,恩愛和睦,不然還不知要怎生苦惱。”說著,便拉過妻子柔荑,握在手中。夏春朝臉上微微一紅,微笑不語。

沈長予看在眼中,不置一詞,麵掛淺笑,舉杯吃茶。少頃,待雨勢稍緩,他便起身先行去了。

待沈長予走後,陸誠勇便沉著臉問道:“這廝到底是個什麽人?怎麽這等無禮!不問一聲,就大喇喇坐在這兒。分明是人家女眷,這樣直眉瞪眼的瞧,世上哪有這樣不知禮的人?說是世交,我瞧著怎麽不像?!”夏春朝說道:“此人名叫沈長予,他家同我娘家是比鄰而居,祖上也都有些交情往來。昔年我在家時,沈家伯母時常帶了他來我家走動,淺門窄戶的也沒那許多避忌,故此我與他也算自幼相識,打小以兄妹相稱。自我嫁來家中,同他家是再不曾往來的。即便回娘家,也未曾見過,你卻不要生氣。”

陸誠勇見妻子出言解釋,縱然心中大喝其醋,嘴裏還是說道:“我怎會生你的氣?我隻是氣惱這廝不識禮數,我還在這裏坐著,就要同你說笑。”

這般坐了片時,窗外雨收雲散,陸家夫婦便即起身,付了茶資,出門登車,返回城中。

路上,夏春朝便同丈夫商議道:“被這場雨耽擱了,這會兒已近晌午,咱們先去吃飯,就往廟會上去罷。戲改日再看不遲――若再要看戲,倒恐會散了,誤了給紅姐兒買東西。”陸誠勇笑道:“今兒是陪你出來散心,你心裏要怎樣就怎樣,又何必惦記著她。”夏春朝便笑道:“也不全為了妹妹,我也有幾樣物事要買。”陸誠勇自來少駁妻言,也就點頭應下。

當下,馬車進城,一路徑直駛到白香齋店門前。

陸誠勇攙下妻子,夏春朝下得車來,舉目就見這店門前挑著一扇湖藍三角酒旗,門首上安放著一口大鍋,其內煮著三五副羊架,熱氣騰騰,白湯滾滾,香氣撲人,店中更是人聲鼎沸。

這白香齋在京中遠近聞名,店老板曾於西疆住了十來年,同當地老師傅習得一手炮製羊肉的好手藝,店中蒸羊羔、醬羊骨、炸羊尾、羊肉水餃子,皆是京中絕品。平日便人滿為患,待初一十五城中出會,更至無處立足。今日好在陸誠勇夫婦為大雨所阻,到店中時已過晌午,店中尚有兩張空桌。酒保見客人上門,連忙迎上前來,引了這一家三口到內裏坐下。

陸誠勇要了兩斤羊肉餃子,半斤羊骨,一斤白切羊肉,又讓夏春朝點菜。夏春朝添了幾樣菜蔬,打發了酒保,埋怨道:“你點這許多肉食,一時吃不了豈不是糟蹋?”陸誠勇笑道:“我這些年在軍中,熬得食腸大了,盡能吃得。若真有剩下的,收拾給跟隨人吃就是了。”夏春朝聞說,便不多言。

須臾,飯菜陸續上齊,夫婦二人一起動筷,果然肉香濃鬱,名不虛傳。

一頓飯畢,夏春朝便同陸誠勇商議道:“城裏人多,乘車不便,跟隨的家人小廝也奔波了半日,不如叫他們在這裏吃飯等候。待咱們逛完了回來,再坐車回去。”陸誠勇說道:“這也很好,隻是才下了雨,地下泥,怕汙了你的鞋。”

當下,夏春朝將桌上剩的一盤雜合肉菜,又向店家討了二斤水餃,拿與家人小廝吃,吩咐他們在此地等候,便同著丈夫丫頭一道走到街上。

今日乃是清明,正當城中出會,雖經了一場大雨,那起商販行人,躲雨已畢又漸漸出來走跳。街道上紅男綠女,絡繹不絕。

夏春朝隨著丈夫走動看時,眼見那些攤子,賣的盡是些蒸糕吃食、胭脂水粉、布匹綢緞、甚而沒人要的字畫古董,香爐香灰,各路玩意兒,也沒甚新奇。看了一回,兩人就在一處麵人攤子前站了,那攤子上插著各色有名目的麵人,比如孫悟空、豬八戒、月裏嫦娥等等,各個傅粉繪彩,栩栩如生。

夏春朝見這麵人倒是有趣,便扯了丈夫衣袖令他看。陸誠勇看了,心裏倒有了個主意,便問那攤販道:“老丈,活人你能捏麽?”那人回道:“那有什麽不能?客官要捏誰?”陸誠勇說道:“你照著我們兩口捏一個來,我算你四個麵人兒的錢。”

那攤販聽聞,抬眼打量了兩人一遭,更不多言,大手自幾隻罐子裏取了各色麵泥,上下飛舞,頃刻捏成一對麵人,遞上前來。陸誠勇接過麵人,遞與妻子笑道:“你拿去玩罷。”夏春朝見這麵人捏的甚是精細,二人麵目神情十分傳神,乃至衣衫裙褶,亦莫不一致,不由暗暗稱奇。又看這兩個麵人手挽手連在一起,親昵熱絡非常,微覺不好意思,捏在手裏臉紅不語。

陸誠勇付了錢,攙了妻子往前走。夏春朝惦記著與陸紅姐買汗巾,便說往西街去。

三人才走了幾步,前頭忽然一陣騷亂,隻見路上行人慌慌忙忙向道路兩旁躲避,又有人尖聲喊道:“馬驚啦,快躲開!”

陸家三口尚不知出了什麽變故,就見前方一匹高頭大馬,拖拽著一輛馬車,瘋也似地朝這邊奔來。那馬口鼻噴沫,狂亂非常,目中無人,一路奔來,踩踏攤子無數。那馬車轅子上並無人駕駛,想已是被甩下去了,車內不知有無人乘坐。行人中那起老弱婦女,躲避不及的,眼看就要慘遭馬蹄踐踏。

陸誠勇一見此狀,連忙將妻子丫頭推入道旁店中,迎上前去。夏春朝扯他不住,隻好眼睜睜看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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