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下堂

陳雲深

第30章 相逢

書名:好女不下堂 作者:陳雲深 字數:5907

柳氏未曾料到兒子竟當麵頂撞,氣的愣怔無言。

隻聽陸誠勇又道:“我原本還有幾句話要同母親講,隻是今日趕著上墳,倒不好久留。母親若無旁的吩咐,兒子便同春朝去了。”言畢,看柳氏果然無話,便拱手一揖,挽了夏春朝出門而去。

那柳氏氣的大睜著雙眼,一字兒不發,半日才顫著聲向地下道:“你們瞧瞧,這世上有這樣的兒子麽?!我十月懷胎,含辛茹苦將他養大。如今他出息了,竟這等忤逆不孝,為了個女子,便頂撞於我。我這些年吃的苦,當真不知是為了誰!”

長春見她茶碗冷了,上來添了水,便說道:“少爺說的也都是實情兒,那頭箍既是少爺給奶奶買的,奶奶有不戴的理麽?何況上頭又並沒鑲珠嵌寶,奶奶今兒穿的也素淡,想來不礙。老太爺即便泉下有知,當也不會怪罪。”

柳氏說道:“我也不是挑這個,然而旁人家媳婦誰似她一般,才得著一件東西,就跟得了寶似的,戴出來一地裏招搖,生怕別人不知道!”

長春說道:“太太這話就是無理了,誰家的婦人倒把首飾窩藏起來,放個若幹年才戴的?又不是做賊偷來的。奶奶正是青春年少,這時候不戴甚時候戴?”柳氏無言以對,垂首不響,半日才道:“她調唆我們母子離心,我焉能容她?”

長春不耐道:“太太這話叫人聽著膩煩,奶奶幾時調唆太太與少爺不合來著?分明字字句句都是實話,聽到太太耳朵裏便走了味兒了。我勸太太少要煩惱,得多少清靜呢。身子又不是好的,安安寧寧的調養才是正理。”柳氏被長春說的閉口不語,悶頭出神。長春倒了茶,因見壺裏沒了水,走去吩咐忍冬。柳氏便望著長春那細麗身條,怔怔不語。

陸誠勇攜了妻子出了上房,二人一路走到二門上,隻見陸紅姐正在門邊上立著嗑瓜子。一見他們兩個過來,陸紅姐將手中瓜子灑了,迎上來笑嘻嘻道:“哥哥嫂子出門去?”夏春朝含笑道:“今兒清明,到城郊與太爺上墳。你可要跟著去走走?”

陸紅姐看了看陸誠勇,見他黑著臉拿眼睛瞪自己,便笑道:“我不去,哥哥臉色不好看了呢。哥哥陪嫂子出門,我插在裏頭,不知怎麽礙眼呢。”夏春朝瞥了陸誠勇一眼,向陸紅姐道:“你別理他,成日在家窩著,想出門就一道走走。”陸紅姐嬉笑道:“天要落雨了,我就不去啦。今兒既是清明,城裏必定出會。嫂子若去廟會,記得替我捎兩方好汗巾回來,有好看的珠花兒,也替我帶兩支。”

夏春朝因問道:“汗巾要什麽樣的?”陸紅姐道:“要一方水紅色銷金汗巾子,上繡百蝶穿花紋樣的。再要一方蔥綠色的,四角綴繡八寶海牙流蘇,那流蘇要鴨黃色的。”夏春朝笑道:“當真是賣瓜子兒的打噴嚏――好一通瑣碎!”因就點頭道:“我若去會上,必定幫你留意。隻怕沒你要的樣兒。”

陸紅姐便道:“若沒有,就憑嫂子買罷。”夏春朝見她並無別話,就同丈夫要去。陸誠勇說道:“你也少要吃瓜子,仔細上火牙疼,吃藥的時候又哭。”陸紅姐笑道:“我自然有數的,哥哥還當我是小孩子!”說著,又向夏春朝道:“嫂子隻管同哥哥自在逛去,家裏有我呢。”夏春朝心中自然會意,也就點頭一笑。

夫妻兩個辭了陸紅姐,邁步出了二門。陸誠勇便問道:“你們姑嫂兩個打什麽啞謎?”夏春朝笑了笑,卻不答話。陸誠勇見她不說,便不再問。

二人走到大門上,陸家車馬早已停靠等候。見二人出來,車夫並跟車的小廝上來打躬作揖道:“少爺、奶奶。”陸誠勇點了點頭,先攙扶妻子上車,自己方才上去。丫頭珠兒今日跟了主家出門,她身子伶俐,倏地便鑽進車內。

一家在車中坐定,車夫並小廝跨上轅子,就揚鞭打馬,徑向城郊行去。

今日雖是清明,然因天候不好,街上行人稀疏,道路寬敞,車行甚快,車輪碌碌轉動,轉瞬已到城郊。

走到陸家祖墳圈子裏,車子停下,陸誠勇當先下車,次則是丫頭珠兒。這二人下得車來,夏春朝方才探出身子,陸誠勇連忙伸手將她抱下馬車。

夏春朝眼見當著這許多人麵前,丈夫攙扶摟抱,不免臉上微紅,將他輕推了一把,嘴上卻未說什麽。

陸誠勇舉目四望,隻見四方一片原野,開闊地上立著幾座墳包,墳前後種著鬆柏,蒼翠蔥蘢。原來陸家早先不住在京中,祖上乃是外省遷來的,故而此地並無幾座墳塋。

這些墳頭皆有了年頭,陸家祭掃雖勤,然而自去年至今,雨雪風霜,未免不走動些。陸誠勇夫婦二人走來,親自動手收拾了一回,拔除了荒草,又使家人小廝略修整了墳基,擺上祭品。陸誠勇便攜婦拜倒在祖父墳前,祭告道:“祖父在天有靈,孫兒如今升官封爵,特攜孫媳來給祖父叩頭。孫媳夏氏溫柔賢惠,持家有方,陸家中興皆為她之功勞。孫子仰賴祖蔭,得此女為婦,感戴不盡。還望祖父地下有知,保佑家族安泰,我夫婦二人早見子息,承繼香火。”一語罷,忽然一陣冷風襲來,就見墳前那三炷香青煙嫋嫋,火光大盛,須臾就燃了個幹淨。

墳前青煙,乃是吉兆。兩口見了這情形,都道是祖父顯靈,歡喜不盡。

當下,二人又磕了三個頭,起來收拾了東西,重新壓了黃表紙上去,又放了一掛鞭炮,這掃墳事宜便算了畢。

正當此時,又一陣冷風吹來,天上鉛雲下垂,地下飛沙走石,就有一兩點雨降下。

陸誠勇同夏春朝見果真下起雨來,慌忙都上了車。陸家家人才將雨布撐起,就看千萬道雨柱自天而降,豆大的雨點摔在地下,打出一個個泥坑。

陸家小廝來財抹了把臉,向車內道:“少爺、奶奶,這雨勢甚急,怕路上不好走,還是就近尋個地方躲一躲罷?”夏春朝聞言,向車外望去,隻見車頂沿兒上水流如注,便向陸誠勇道:“尋個地方躲躲也好,這雨來的急想必去的也快。隻是冒雨趕路,倒叫家人白受罪了。”陸誠勇點頭道:“這話在理。”便問家人道:“左近可有躲的地方?”來財回道:“前麵一射開外有個茶社,倒是個幹淨去處。”陸誠勇聽聞,便命前往。

那下人得了吩咐,連忙打馬上路,一陣風馳電掣趕往那茶社。

到得茶社門前,陸誠勇又當先跳下,取了傘撐著,才將夏春朝主仆兩個攙下,一行中人匆匆踏進門內。

眾人進得門內,茶博士慌忙迎上前來招呼,將三人引到內裏一張桌前坐了,又問道:“客官吃些什麽茶?小店有龍井、水仙、普洱、鐵觀音,點心也是上好的。”夏春朝衣衫略有受潮,倒不妨礙。陸誠勇卻著實淋了些雨,發梢正往下滴水。夏春朝看在眼裏,便道:“你給燉壺薑茶,沏得滾滾的上來。”又要了一碟蔥油薄脆,一碟馬蹄卷,就打發了茶博士下去。

左近沒了旁人,她取了手帕替丈夫擦拭,心疼道:“雨那般大,你自家也不知小心些,看淋的這一身!待會兒別著涼才好。”陸誠勇笑道:“這點雨算什麽,想著在軍裏時,頂風受雪的日子都盡有哩!你們女人家身子嬌氣,倒別凍病了才是。”說著,又對珠兒道:“待會兒薑茶來了,你也吃一盞搪搪寒氣。”珠兒笑嘻嘻應了一聲,說道:“我也托賴著沾奶奶個光兒。”夏春朝便斥道:“出門在外的,也要打牙犯嘴,看讓人笑話。”

合家人正說笑,茶社中陸續進來許多客人,原來今日清明,來郊外踏青祭掃之人甚多,皆被這場雨阻了,無處可去都到這兒來落腳。這茶社之中,一時竟人滿為患。

少頃,茶博士將陸家點的薑茶點心送上,珠兒使帕子將店中茶杯仔細擦抹了,方才倒了兩杯給少爺奶奶,自家也吃了一杯。

正在此時,隻聽門首上又一陣腳步雜遝之聲,茶博士嘴裏寒暄的熱絡。陸家人心中皆道這小店生意倒好,皆不曾理會,就聽那腳步聲由遠及近。茶博士引了兩人,走到陸家桌邊,陪笑問道:“二位客官對不住,小店今兒生意熱絡,四處都坐滿了,這位公子沒處坐。看幾位挪個位子,容他略坐一坐可好?這外頭風雨甚急,出門在外,誰都有個不便的時候。”

陸誠勇聞聲抬眼,隻見那茶博士身後立著一位玉麵公子,穿著一件藏青直裰,長身玉立,神采俊雅,便有幾分不悅道:“我們這裏有女眷,男客怎好混在一處坐?”他話未說完,夏春朝已然認出那人,微微一驚,旋即低下頭去。

她本欲不認,那人卻已先莞爾呼道:“原來夏妹妹也在此處,當真是機緣湊巧!”原來此人正是沈長予。

陸誠勇聽聞他嘴裏喊得親熱,看了看夏春朝,見她麵色紅白不定,低頭不語,便起身向那沈長予問道:“敢問閣下,竟與拙荊相識麽?”

那沈長予抬眼將他上下打量一遭,方才淡淡笑道:“在下同尊夫人,乃是竹馬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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