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女傳:無字悲

水草二十三

第五十三章:數九風雪霜 - 第184話

書名:月西女傳:無字悲 作者:水草二十三 字數:6953

兩個時辰前。

無憂靜立庭院一隅,短氣自汗,中氣不轉,幸翳於晦暗,自感未為顧放懷所查。

“心下驚懼,總是常情。”顧放懷向前踱了兩步,輕聲笑道,“感爾氣竭,納虛若振線。無梁之木,不論明暗,難脫朽境。“

無憂心知避無可避,思前想後,無一急策,隻得掩口輕笑,不言不動。

“可還記得吾?”

“養默少主,顧放懷。同赫連雀尾大喜之期,吾同無憫相攜恭賀,怎會忘懷?”

“記得便好,總歸死得明白。”

“噢?”無憂揚眉,嗤道:“無憂愚鈍,若是現下喪命,恐是不明不白。”

顧放懷單掌握拳,切齒詢道:“有何不解?”

“少主此來,想是尋仇?”

“弄無憫手刃吾高堂嬌妻,戮盡散酒障子弟仆役一幹人等計三百餘,此仇不報,放懷泉下無顏,羞歸冥府。”

“奪無憂生機,少主便算大仇得報?”無憂冷哼一聲,反是近身向前,距顧放懷不足半丈,昂首朗聲:“道不正,心不全,少主身負血海,卻僅欲縮頭取一女子性命,眼見得手,沾沾自喜若鴟得腐鼠;無憂身卑命賤,微不足言,然嚐有割股剖肝以盡孝,冷身熨妻以敦睦,少主避罪魁而殃無辜,當真頂天立地!“

顧放懷聞其反諷,掌內透汗,垂了眉眼,顫聲道:“弄無憫......弄無憫功法深厚,吾難相抗......”

“避重就輕,少主聰慧絕頂。”

顧放懷聞聲定睛,瞧著無憂,厲聲疾道:“吾自知非其敵手,然取爾性命,卻如反掌!”稍頓,又再接道:”自脫險境,吾胸滿腦空;無日無夜,無寢無食,孤身往太初天,奪九素煙,赴湯蹈火,全為深仇......“

無憂嗤聲大作,不待其言罷,已是斥道:“不戰而屈,自行摧衄,尚敢放言,豈不笑話?”

言罷,無憂稍頓,細查顧放懷麵容,見其赧然,心下一動,舌尖一抖,稍舔唇角,笑道:“少主欲殺便殺,莫要躊躇;若是主意未定,便請三思,無憂困乏,實難奉陪。”話音初落,已是眯了眼目,抬腳往內室而去。

二人擦身。

無憂感己脈短結,胸若鼓擂,氣滯而難展,幾欲暈厥;然其步細碎堅定,掩蓋得宜,心下默念:多行一步,便可多得一分生機。正自思量,已是踱至門邊,無憂定身,感其後顧放懷微動,心下一緊,反是垂眉淺笑,後便抬臂負手,搖首而入,恰於此時,聞顧放懷陡地抬聲:“險些落套!”

無憂聞聲,心知不妙,尚未回身,便感百脈冰止,眼簾難卷,唯見團團紫氣,彌天覆地;彈指之間,已入死局。

顧放懷見無憂遍身裹覆紫氣,貌易而形改,顧放懷牙根一酸,朗聲緩道:“吾知弄無憫勢高,然即便傷其毫毛,吾亦欣然。”

稍頓,顧放懷徐徐踏腳入室,單臂一推,便見那紫氣攜無憂緩往內堂。顧放懷取座堂上,眼目一闔,接道:“弄無憂之於弄無憫,定非牛身失毛......“顧放懷失笑,吃吃之聲繞梁,半晌,方一開目,揩了眼角餘淚,吐納兩回,輕聲喃喃:”若知弄無憂為九素煙所製,想來弄無憫必得周身毫毛畢直!“

“雀兒去了,吾心若野舟失楫,多活一日,便多十二個時辰磨折;現下吾便取弄無憂性命,令汝親嚐切膚銷骨之痛!”一言既落,顧放懷展了眉目,自袖內柔柔取了片雀鳥華羽,將那細絨往麵頰緩搔,闔目淺笑;半晌,再持雀羽,根尖向下,抬臂而上,不見少疑,立將羽尖直插百匯,此時顧放懷周天斷、血行逆,稠血上噴,尚未及頂,反是下墜,其色陡改,由赤轉白,繼而無色,漫溢顧放懷遍身。

顧放懷啟唇,喃喃卻失其意,髻發慢散,又再大張口齒,徐徐將那雀羽吞了,兩臂分置膝邊,兩足足尖相對;其耳鼻自掩,口唇雖啟,已無吐納,唯唇角淺笑,令人骨癢。

現下,知日宮。

弄無憫愁眉緊攢,兩足點地,穩落知日宮主殿前。蒼文赤武跟隨其後,聞弄無憫輕道:“殿內候著,吾當速返。”

一言方落,弄無憫手腕一緊,輕撩袍尾,拖著那掛星槎往懷橘宮方向而去。

待至,弄無憫輕喝一聲,餘下一掌掌心向下,徐徐上提,便見懷橘宮院內陡起一巨樹,無花無葉,枝椏卻是密密匝匝,細細辨來,那枝上遍是細爪,冒出枝幹亦不過半寸,爪指開合之間,樹畔遊塵皆在其掌控。

弄無憫抬眉,見那巨槎浮走,這便沉身,近了那怪樹,又緩撤了腕上絲線,細細繞纏於樹上。那細爪見狀,隻隻大開;弄無憫將那絲線交於樹頂一爪,後便見其一一下傳――樹身百爪,紛將那絲線緊箍,不過一刻功夫,掛星槎便牢牢泊於原處,不再動作。

弄無憫眉關未有稍開,彈指之間,馭氣騰身,須臾置於巨槎之內,見紫氣彌重,其間無憂人、蛇兩身互化,豈止百變。

弄無憫闔目長歎,半晌啟唇,似帶哭腔:“所餘恐不過九日。”一言即落,登時瞠目,緩聲怒道:“顧放懷難稱丈夫之名!”稍頓,見無憂情狀,抬掌扶額,輕聲喃喃:“吾算定其必赴肩山,若慨然赴死,吾或當留手;未料其無膽匪類,竟施此辣手於汝......”

一言未落,弄無憫稍一抬手,卻未觸及紫氣,唯不過徒作切循,自頭而尾,徐徐拂過。

“兩酉書重,吾恐有遺漏,再當遍閱,得解九素煙之法!”

言罷,弄無憫一撣袍尾,飛身出槎,於半空展臂收掌,立時召得卷雲兩疊,停於袖邊。

弄無憫輕歎無言,將那濃雲細細歸攏,密密堆疊,不消一刻,掛星槎便盡為密雲所遮;弄無憫側目,誦一心訣,後再凝眉,見那浮雲巨槎皆失其蹤,唯近旁水氣倬然,光影冱涸,凜凜粼粼。

弄無憫低眉苦笑:“想無憂必不欲旁人見其蛇身。“一言即落,拂袖疾往主殿而飛。

知日殿內。

蒼文赤武分立左右,俱是拊掌,側目左右,若熱鍋急蟻,失了分寸。正於此時,見一團金光乍現,再一定睛,弄無憫已是端坐其上。

“師父!師父!”蒼文匆忙近前,五體投地,疾道:“無憂可還救得?”

一旁赤武亦是應聲而拜,二子齊跪,反惹弄無憫闔目切齒。

一時間,殿內意氣消沉,愁雲慘霧。

弄無憫靜默半晌,終道:“知日舊主同妖沆瀣,悖大道,違本心,雖已消湮,其惡未佚。養默宮少主顧放懷受蠱迷心,戮盡散酒障上下,逃逸不知其蹤......“

蒼文頓首,輕聲詢道:“莫非,愚城那具化水屍身,便是......”

“正是顧放懷。”

“知日同養默,素有交情,怎得那顧放懷皂白不分,竟對無憂痛下殺手?“

弄無憫聞赤武之言,抬眉定睛,見赤武垂了脖頸,前額仆地,這方輕道:“各中因由,恐再難查知。”

赤武唯唯不止,稍頓,身不敢抬,恭聲道:“現下無憂人形已喪,本相難掩,卻不知那團紫氣究竟是何來路,竟是連碰亦碰不得?赤武乞師父解惑!”

“那紫氣,”弄無憫沉吟片刻,抬臂示意二徒起身,又再接道:“出於太初天華景宮。”

“此處本為仙境,世人口傳,言紫氣東來,饗鈞天廣樂,飲吉人之津。“

蒼文見弄無憫闔目停頓,心下更是不解:“師父,蒼文貿然。若是此處仙家之所,怎得所出之物,這般狠辣,不留餘地?”

弄無憫輕哼一聲,抬眉應道:“正因其乃是仙家之物,故而用於妖身,豈會容情任意?”一言既出,二子慨歎。

“九素之氣,乃為華景宮之瑰瑋。入煙則易貌,居煙則百變――若施加妖身,原形畢露,功法盡消。“

“顧放懷將慶液河水加諸己身,本無傷大雅,然其以水易血,汩亂天常;此時再施九素煙,其害彌重,恐三界難當。”

“可......可還救得?”蒼文聞聽,心知難解,側目見赤武亦是攢眉,眼目早暗。

弄無憫起身背對,徐道:“現下未知。吾當往兩酉閣,查萬卷、閱百籍,望有所得。”

蒼文赤武齊齊躬身,緩聲敬道:“宮內事務,吾等自當力擔,師父勿念。”落言如釘,尤是決絕。二人再抬身時,殿上早無弄無憫影蹤。

這一邊,肥遺江下。

弄無憫靜立一旁,見弄無悲徐徐轉醒,這方輕道:“若非事關無憂性命,自當將汝留於吞命金鯉內。”

弄無悲聞聲乍起,眨眉再三,喃喃不迭:“無憂......無憂何事?”

“顧放懷施九素煙於其身,現下唯剩九日之命,九日不得消解,其當以蛇身本相化水。”

弄無悲陡地止了吞吐,脖頸一寒;兄弟對視,俱是無言。

“兄長意欲如何?”

弄無憫側目睥睨,應道:”往兩酉閣,不休不止,尋九素煙解法。現下不薑山那老兒對吾存疑,遣了眼線前來,汝當代吾應對。“

“如何應對?”

“往愚城,見青丘,掌動向。”弄無憫稍頓,負手而外,“殺之留之,溺之惑之,汝當自決。”

“吾唯一言實告,”弄無憫身子一定,頭亦未回,沉聲頓挫:“若無憂失命,吾當葬蒼生於一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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