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女傳:無字悲

水草二十三

第四十五章:一怒孤夢覺 - 第152話

書名:月西女傳:無字悲 作者:水草二十三 字數:7711

弄無憫聞聲啟瞼,悄然將靴履向內稍收,右掌搭於膝上,五指輪換輕敲。

無憂訕訕,未敢抬眉;身後花焚俗同玉唾對視一麵,花焚俗不由向前踱了兩步,正待俯身,耳畔聞弄無憫淡淡緩道:“起身說話。”

無憂下頜輕收,不待花焚俗近身,已是陡然一躍,直往弄無憫座旁。

數日不見,四目交對。

無憂心馳不已,然念及那日肥遺江下親眼所見,腦內蛙鼓怪音盤旋不止。無憂初時戚戚,凝眉見弄無憫神色無改,風輕雲淡,不由憤然,心下暗道:赤口白牙,看似鑿鑿之言,實則欺世誑語!

弄無憫似查無憂神色有變,稍一垂眉,不過須臾,又再定定注目無憂,啟唇卻向玉唾緩道:”無憫欲向知日宮走失弟子問詢一二,不知是否方便?“

玉唾本就感念知日宮平定蓋海之亂,如今有幸得見知日宮主真容,心下激蕩,未及多想,已是躬身應道:“弄宮主如若不棄,煩勞移駕升平堂內室。”

弄無憫眉眼再垂,聞聲起身,負手踱步,正至無憂身前,眼風一掃,已是側身向內。

無憂見狀,不敢耽擱,兩手交握胸前,低眉便跟了去。

不過彈指,卻似經年。二人站定,齊將目光移至它處,然餘光反捉對方影像,一時心下皆是五味,矛盾忐忑。

“為何來此?”弄無憫燥吻似有粘連,探舌自唇角舔至唇弓,這方輕道。

無憂聞聲,吃吃一笑,稍稍側頭,挑眉應道:“宮主如何至此?”

“明乎坦塗,如湯沃雪。”一語即落,弄無憫亦是挑眉,直麵無憂。

“闒草塵埃,莫敢勞心。“無憂稍退半步,輕哼一聲。

弄無憫再進一步,下頜前探,同無憂幾已貼麵,眉飛入鬢,更顯其目狹長,睞若秋水。無憂被其這般一瞧,立時抬了一側唇角,本欲以此定神自撫,無奈唇紅不及腮豔,足下雲起,臉邊霞飛。

“宮主仙法無邊,然自肩山至虺海,蹶如曆塊,當真出奇。”無憂兩膝酸軟,又再退後,扶著一旁桌台,輕道。

“尚嫌過慢,度日如年。“

“無憂未有隻字提及明組邑,何以”

弄無憫似是知其有此一問,闔目輕笑,稍待,啟瞼抬臂,直往無憂頭麵而去。

無憂一怔,後退不及,亦是單手輕舉,欲阻了弄無憫掌去。怎料弄無憫手掌頓停片刻,歎道:“不過數日未見,吾這知日宮主就變了齷濁小人?”一言未落,二指前伸,緩取了無憂頭上龍簪,置於另一掌心,細觀把玩不止。

無憂見狀,陡地色變,橫眉疾道:“爾毀了娘親衣冠塚?”

弄無憫倒似充耳不聞,沉吟半晌,左臂猝然攬了無憂向內,迅指將那龍簪簪回無憂髻上。

“艾綠石青,如此穿著,更似青姬。”

無憂見弄無憫上下打量自己再三,其言雖盡,其意無窮。無憂訕訕,心下暗道:吾這番刻意討好玉唾之心,竟為其一眼看破,莫非其已有所查?一念至此,無憂吞唾,聲調陡降,柔道:“宮主體恤,準無憂下山為娘親建衣冠塚以托哀思,無憂感懷。”

“孤女孝心,豈不動容。“弄無憫輕哼一聲,應道:“其內信物,未取未損。哀思當盡,吾必成全。”

無憂聞言,已知所料不差:果是其自塚內見娘親手書方知明組邑下落。念及此處,無憂唇瓣微撅,稍顯忿忿。

“此時悔怒,倒不如初時細細收尾,莫留了把柄。”弄無憫怎會不查無憂神色,不由輕笑。

“並非悔尤,不過心下感佩。”無憂立時展顏,接道:“宮主手眼通天,思慮周詳,水天之隔,尚可順藤而至,無憂怎不敬服!“

弄無憫聞聲,唇角微抿,徐徐退了數步,拂攏袍尾,正身而立,半晌,方垂了眼目,喃喃輕道:“為何擅離知日宮?”

無憂見其陡地轉了麵目,反是笑道:“宮內秘密幾多,無憂不堪其重。”

“有何不解,吾當答疑。“

無憂見狀,不由譏誚:“初時有心隱瞞,現下何必作態?”

“隱匿實情,乃為‘留’;和盤托出,僅為‘求’。“

“無憂一介小妖,堂堂宮主何需紆尊降貴。“

“有何不解,這便道來。”弄無憫不再多言,朗聲抬眉。

無憂絕非不識眼色之輩,見狀這便壓低眉尖,輕道:“肥遺江下,可是無悲?”

“確是胞弟。”

“為何將其禁錮江底?”

弄無憫長歎口氣,雙肩微顫,麵上終是顯了倦意,困睫相迫,退至椅邊,緩垂身而下,抬眉反道:“其言為吾所禁?”

無憂念起那日所見所聞,再查弄無憫此番景況,不知何故,鬼使神差喃喃應道:“弄無悲提及,宮主將其困囚江底,其言可真?”

弄無憫苦笑一聲,接道:“真假唯乎一心。先入之言為主,吾多辯無益,清者自清爾。”

無憂淺笑,心下暗道:此時吾倒真有悔意。那日江下,本該刨根問底,吾卻一意逃離。良機已逝。一念至此,無憂頓感心下憋悶,舉掌輕撫心口,半晌不再言語。

弄無憫見狀,暗自計較:無悲絕非信口雌黃之人,吾料其定未向無憂露言隻字。然聞無憂之言,恐是對知日宮怪事生了疑心。

“既見弄無悲,可見金烏丹?“

無憂一怔,立時撚鼻:吾尚未提及,爾倒耐不住。

“確有所見。”

“擅離肩山,吾之過矣。”

“宮主此話怎講?”

弄無憫輕將身子靠了椅背,兩臂稍抬,徑自正了金冠,容儀輝盛,氣度堂堂,然其神情反促,雙瞳若窺滿月於牖中,氤氳密布,不得清寧。

“若非吾有心隱瞞,豈會令爾惱怒若斯,輾轉至此?”

無憂難見弄無憫這般黯然,凝視其麵,愁雲未散,不雨長陰。

“金烏丹吾已得,未告旁人,因吾不信,未告與你,因吾不敢。”

“知日宮主,亦有不敢?“

“知日宮根基萬載,世人皆知。然天運消長,豈有久祚?吾未嚐患毀譽之謗,未嚐貪溢美之辭,然情之所至,心之所往,身不由己。“弄無憫眉睫大開,眶內雲煙陡散,燦如列宿。”有所惜,便有所懼。“

無憂嫣然,柔聲應道:“如此這般聽來,倒還是無憂種惡因得苦果,並非宮主之責。”

弄無憫一怔,迅指已是頷首不迭:“喜怒之邪,愛惡之端,全乎爾身。”

無憂不怒反笑,眼角高飛,輕道:“顧左右而言它。”

“金烏丹為萬妖所覬,若告爾知,徒增憂懼。自入知日宮,幾番進出險境,吾不容爾身有失。”

“若是如此,既得金烏丹,何不損毀,免其荼毒?”無憂稍頓,又再接道:“那日隱曜仙尊身至,將金烏丹轉出,亦可落得清靜。”

“金烏丹必得存於知日宮中!”弄無憫一字一頓,“無悲有疾,必得金烏丹方可存身保命。”

無憂心下一緊,目珠急轉,輕聲喃喃:“難怪金烏丹同弄無悲共存肥遺江下,難怪世人皆知弄無憫,無有聞聽弄無悲。”

“據卸甲所言,愚城亦對金烏丹勢在必得,弄柯乃是知日宮舊主所布之棋”

未待無憂言罷,弄無憫已是輕聲應和:“吾早知愚城蠢蠢欲動,身側必有眼目。隻是未曾料得,細作乃是弄柯,更是不敢推想,愚城城主,竟是家父。”

一言方落,弄無憫又見戚戚之色。

無憂心下一軟,稍一上前,緩觸弄無憫頭頂金冠,探指撫其鬢發,輕喚數聲無憫。

弄無憫微微側頭,緩靠於無憂掌上,輕道:“吾不知家父為何倒行逆施,然其擅屠妖屬,吸納妖靈,又欲奪金烏丹後快,想來,無悲之疾,其心知肚明。”

“莫非其假借愚城名目,不過欲得金烏丹,聊盡慈父之心?”

“若是如此,何需施拔舌之刑?”

無憂聞聲,不由哀然,悚道:“無悲啞口,竟是此由!“

弄無憫稍一頷首,轉眼再道:“當下景況,撲朔難明。爾可欲助吾一臂?”

無憂心下早有所動,此時尤是慨然:“正道之舉,匡過之時,自當挺身。”

“無需挺身,保身即可。”

“如此,吾便留於虺海,自當無虞。”無憂展臂環了弄無憫於胸前,柔聲調笑。

“普天之下,唯吾身側,最是安穩。“

“妖丹事重,無憫獨擔,即便乃為無憂安危著想,總是欺瞞遮掩。”無憂麵龐一抬,嬌道:“無憂心下難平!”

弄無憫立時啞然,沉吟一刻,輕道:“爾欲如何?”

無憂立顯躊躇,磨蹭多時,柔聲緩道:“來而不往,豈非失了儀禮?“

弄無憫搖首不止,輕歎口氣,已是不欲多言。

“弄無悲”無憂稍頓,輕聲探詢。

“無悲心無纖塵,朗如皎月。然其舉止宛若孩童,莫要苛責。”弄無憫抬眉,見無憂眉頭微蹙,這便接道:“可見其蛙鼓?“

“聞之難忘。”

“可還記得於追日宮習藝之時,得授引星訣、一葉訣?”

無憂得弄無憫點撥,身子一顫,呆立半晌,方道:“難怪追日宮月試,吾施此訣,無憫卻未多加問難。”

弄無憫微微頷首,闔目輕道:“若無大過,吾便隨了他去。”言罷,鬆懈身心,靠於無憂身上,輕道:“尋爾下落,夙夜匪怠。“

無憂這方低眉,見弄無憫困睫終闔,坐而假寐。無憂心下五味,不由雙臂稍收,又將弄無憫攬得近些,輕聲自語:“那弄無悲,究竟是何宿疾,需以金烏丹為藥石?“一言即落,無憂輕咬下唇,暗暗計較:無憫之言,吾當動容。然其既知明組邑所在,吾此後除卻知日宮,豈非無它退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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