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女傳:無字悲

水草二十三

第六章:鴻門樽前計 - 第22話

書名:月西女傳:無字悲 作者:水草二十三 字數:6791

蒼文將步飛帶回王府,此時藻圭王爺也差了鎮上大夫前來。蒼文見狀,急道:“傷得可重?可有性命之虞?”

大夫粗查步飛後背傷情,邊於藥箱翻找順手物什,邊道:“應無大礙。碎鏡刺背,入肉不深。然這少年身子孱弱,現血流難抑,恐需時日調養方是。”言罷,大夫回身,道:“你且先行避退,容我將碎片一一取出。若有細屑散在肉中,更耗功夫,自需一心不二。”

蒼文聞言,立時退出,掩了門,靜待在旁。

半柱香後,藻圭王爺方至,見蒼文立於門前,迎麵上前急道:“步飛可好?”

“老伯寬心,無礙。將那青鏡碎片取出,包紮止血即可。”蒼文應道:“小侄冒昧,不知救小侄脫困之計出自何人?”

“你與鏡妖樓內相鬥,我們在外瞧著,不敢近前。那虛像樓門大開,裏麵情狀倒也分明。”

“可是步飛在外點撥小侄破敵之法?”

“步飛立於老朽身側,僅聞他陡喝一聲‘萬萬不可’。那時我尚不解,他不多言,令一旁鎮民取了麻繩,之後托個強壯漢子將一頭飛入樓內,再請我命鎮民齊呼號子將你拖將出來。”

蒼文聞言,心下反添新疑:我原不明,步飛一介書生,怎會識破鏡妖把戲?如今看來,恐之前助吾分辨虛實的,另有其人,卻不知是否即是先前傳信那位?蒼文心道:為今之策,且等步飛傷情初定,再行議論。

蒼文於藻圭鎮上千頭萬緒波平又起,有尾日子卻愈逍遙。自那日弄無憫解其腳疾之惑,有尾心上耿結遽紓,念念不停,唯候仙丹靈藥,盼七七日後,得以恢複形貌,擺脫殘疾。之後幾日,有尾自難從命乖順,仗弄無憫勢,反是愈加散漫起來。

弄家姐妹礙於弄無憫明暗示仰,雖心中有怒,亦不敢聲張。弄琴念有尾並無大過,也便隨她於知日宮肆意遊逛;她自心知,宮內機密處多設結界,旁人若無親授誇父金符絕難入內。

縱七八日光景,有尾已將知日宮內外殿遍探。這知日宮殿宇位於左肩山一主峰峰頂,外殿以議事、習文、雅樂、靜思,殿前則是早武課習所。內殿供弄無憫入室弟子,即蒼文赤武二人及其親導師弟居住生活。這親導師弟,名為師弟,實為蒼文赤武二人徒弟;雖他二人看著年歲不大,然總得弄無憫真傳,故坊間慕仙者,每以親導師弟為修習所求。除此,弄氏姐妹居於主殿旁華年殿,隨時聽候弄無憫召喚;主殿邊另設丹房,專為弟子供丹,多得強身健體、去濁輕身、增強功法之效。

然主峰峰頂卻無弄無憫寢殿。他獨自幽居另一峰頂,名喚“懷橘”。巧極,其居所與知日宮懲戒禁地貫日崖相鄰,為得弄無憫一麵,倒確有弟子故意生事以求懲罰之例。惜其不知,這貫日崖,喚作“崖”,實為“線”,唯一足之地容身;但凡被罰在此思過者,皆需金雞獨立,後背緊貼山壁,稍有異動,尺度大過,便恐失足墜落。如此這般,何來心思左顧右盼乞見仙顏?

因那淵中乃是活水,即便真有失足,倒不致死;然落程漫漫,生不若死。所曆之人,無不悔過,思及變色。

這淵中活水倒是值得稍提:此水名喚“肥遺江”,傳此江有神,可攀岩壁、行虛空,無源無止無跡,不可謂不奇。

有尾本想這知日宮不過百人,後才得知,這知日宮其下尚有三層:底層位於左肩山腳,為知日宮入口,名喚“仰日宮”,每日迎八方尋仙之人。知日宮於弟子篩選嚴謹,慕名來人,或因資質不佳,或因本性不善,皆為拒卻。若幸甚進得入口,又捱過十二月磨礪,即可至二層,號為“追日宮”。此地主授修仙法門,每年擇人傑百位,入層三,是為“並日宮”。這第三層每年再瀝四人為蒼文赤武親導師弟。如此,很多人或將一生時日留於左肩山,卻至死未得弄無憫天顏一眼。

此外,整個左肩山上下,尚有夥房、廄房等地仆役,單單其數幾已過百。

有尾自難拖著殘腿親往山腳層層探看,然其混跡夥房不過數日,已同廚娘夥夫打成一片。這群人日日搬唇遞舌,暗傳閑話;宮內情狀,倒似無一不知。

待得弄無憫閉關二十日,弄丹悄至,告知有尾,她們姐妹又要下山采買。

“有尾,你若可同往,豈不大善?我們把臂逛逛麻市街攤集,買些花花綠綠糖粘糕點。”弄丹邊道,邊置了兩塊金絲棗糕於桌上,戀戀不舍盯著瞧瞧,輕歎口氣,又愁道:“即便二姐首肯,大姐不置可否,我那三姐性子急燥脾氣乖張,總要不許。”

有尾聽弄丹提及弄墨,心中已有計量。眉目稍抬,定睛一瞧弄丹,便將一棗糕遞上,自己拿起一塊,邊吃邊道:“何時下山?我倒需早作準備。”

“你就料定自己去得?”

“你們去得,我定同往!”有尾舔唇,將糕點碎屑掃進口中,輕道。

那日後,弄墨從幾個宮中心腹處聞聽,有尾日日將知日宮膳房攪得不得安寧,挑食貪食不說,時時浪費糟蹋,前一日還命人送了五石穀麵往斂光居,說要鋪於地上,方便赤腳踱步。

“大姐,那小妖如此,你也袒護?”弄墨立將消息報與弄琴。

“可有證據?”弄琴臉色一沉。

“現往斂光居,一探便知。”弄墨回道:“想是在我知日宮住得安逸,反客為主不成?宮主各項用度也未見有那小妖奢靡。”

“你且隨我一看。”弄琴言畢,已是起身往斂光居方向行去。

弄琴弄墨二人剛至,正見有尾頭臉皆是穀麵,狠甩袖管,白麵星散。

見此情景,弄琴難扼怒氣。

“這是作甚?”

有尾聞言,停了動作,回身見弄氏二女,這方緩拍身上穀麵,翹腿倒上桌台,懶散輕道:“也真有些乏了。你們來得正好,替我煮些茶來。”

弄墨斥道:“你倒敢差遣我們姐妹!”

“宮主將我安置於此,要我好生呆著享受。”有尾也不惱,反是笑道。

弄琴聞言不應,心中默念口訣,不過彈指,便見空中飛來四隻白雀,長尾如扇,喙部卻是粗鈍扁平。弄琴低聲驅鳥至房中四角,而後立時退至房外;弄墨見狀,一同跟了去,待弄墨將房門一關,屋中四雀便似得令,齊齊啼鳴,迅指其尾長至數十倍。

有尾見狀不好,猛地翻身,撲在地上,手腳並用爬進內室。後便聽得呼呼風聲,有尾心疑,正欲探頭,卻為飄散麵粉糊了雙眼。

一刻後,呼呼聲乍停,有尾這方起身,向外一望,竟見外堂正中地上堆起一座穀麵小山,其餘各處皆已整潔如初。

弄琴弄墨返歸房內,四鳥即飛將出去,轉瞬無蹤。

“我會命廚娘每日從你處取得穀麵,單製成幹糧供你吃食。”弄琴緩道:“且從後日起,你日日午時需至馬廄勞作,一日兩個時辰。”

“大姐,明日作何安排?”弄墨不解。

“明日,她當一同下山。如此一趟方知萬物來之不易,容不得輕賤糟蹋。”

弄墨不悅:“她這模樣,山下村民會將我知日宮當成何地?豈非跟那愚城無異?”

弄琴皺眉,卻不言語。

倒是有尾急道:“養馬喂馬皆可,明日下山我卻萬萬不願!”邊說,邊悄撫跛腳,一臉幽戚。

弄墨見狀,心下暗道:恐其不願旁人見她殘疾。這般,我便非要她出醜人前。

“大姐深思熟慮。小妹多言。”弄墨恭道,少傾,麵向有尾,厲聲喝止:“知日宮規,有錯必罰。既是懲戒,怎容挑揀?明日我自會遣人來此,領你下山。”言罷,已攜弄琴往屋外而去,見其背影,實在得意。

兩人剛離,有尾便清清身上汙穢,又從臥房取了條薄衾,置於身前,雙臂一伸,整個人便往穀麵堆實壓過去,將一座小山移平攤於麵上。

“恰得時機,背帖怡情。”言罷,已於穀麵上以指作筆,疾書起來。

“皦玉粲以曜目,榮日華以舒光。”有尾邊書,邊笑道:“名字倒是風雅,為人不拔一毛。”

此時,目榮華早已優哉遊哉趕回陽俞鎮,正於自家院中賞花,突感鼻尖一癢,掩口而嚏。定睛一看,身上粘了些許白色粉末,此物,正是有尾屋中穀麵。

正在此時,目榮華麵前陡現一卷,似有無形之人奮筆而書。

“秋風厲而潛行,蒼神發而動翼。”

目榮華思忖片刻,已是了然,正要揮袖將字抹去,手一稍抬,反被半空而下的穀麵砸個滿臉。他忙躍至一旁,見那穀麵傾盆,宛若冬雪。不過轉眼,眉下狼藉。

“我雖法力不及弄無憫,無法上得山去與你相會。然這穀麵傳信,我不過隨口一提,你竟當真施為起來。”目榮華嘴角一扯,心中暗道。

有尾席地而坐,抬頭望著房梁,心道:“此法竟有奇效。”她將蛇尾豎起,撣撣鬢發,掃一眼麵前,哪還有那穀麵小山蹤影。

“目榮華曾言,鬼憚穀麵皆因稻穀有精,此精非仙非妖,自有一股正氣。若想暗度陳倉,沒個幾石還真不足掩蓋。”有尾沉吟,伸手揩揩地麵。

“若那廚娘到來,看此處無一絲穀麵,不知作何表情。”有尾不禁開懷,“之後還要誑一誑那弄家兩女,就說已將屋中穀麵摻入夥房麵缸,且看她們切齒。“

“明兒讓人在宅子門口擺個幹糧攤頭,還能白賺些銀子。”目榮華環顧院子,麵上笑容漸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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