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小縣令

碩碩吉

第二章 束泉水

書名:大宋小縣令 作者:碩碩吉 字數:7400

這東閭廣,已過不惑之年,討的是鄰近的陽穀縣一官宦之家的千金,名喚趙月娘,賢淑有德,內外打點得都很齊整。生下一女後,至今也未再生育。

東閭府的這千金單名一個玨,年方二八,生得百媚千嬌的,已略懂些詩文,描鸞刺繡,品竹彈絲都是有模有樣,很受一府人的寵溺。

但這十多年過來,眼看膝下無男丁,東閭老爺終還是成了一樁心病。時而愁眉不展,唉聲歎氣的。趙月娘就曾張羅要給老爺討一房小的,但早年間兵荒馬亂,世道不太平,一直不得安生,這事就耽擱了。

兩年前世道平靜些後,趙月娘使錢就討了縣東頭皮革鋪掌櫃的女兒李雎兒給老爺做小。李雎兒娶進府,趙月娘也常攛掇老爺在李雎兒那邊留宿,但一年半載下來,還是沒見李雎兒的肚子有甚動靜。

約二個月前,府上來了一個齋僧,見趙月娘行善布施有菩薩心腸,就給東閭老爺開了一方子,這方子特別之處,就是要用離清河縣40裏地外,黑鬆山上的清泉來煎藥,且還需午時三刻的清泉水方能入藥。齋僧走時,還特別囑咐,不得將藥引子的備細傳與外人。

這東閭府就是開生藥鋪發家的,什麽藥方子都識得,故東閭老爺原本不是很在意這藥,隻是實在拗不過月娘,就連試了兩劑,不想,頓覺有些神清氣爽,說不出的妙處,東閭廣甚是驚喜,一直服下來,竟還有些離不了這藥。

隻是這黑鬆山離縣城雖不算太遠,但每日都要午時三刻的清泉水,這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了。月娘每日必要親自叮囑府上兩個信得過的雜役,不論刮風下雨,輪番的上山去取泉水,且不得有誤。

這一日,合當有事發生。兩個雜役都染上風寒一病不起,這取水的事眼看要被耽擱。大管家杜子辛一大早起來後,就到後堂候著趙月娘,等大娘洗漱畢,來到後堂用膳時,趨前告知大娘。大娘略一沉呤,讓大管家叫梁玉喜進來。

梁玉喜到後堂,給大娘施禮後站在下首。大娘就吩咐道:“玉喜,你今兒個就不跟你爹去,我差你去那黑鬆山山腰的束泉處,取一甕午時三刻的泉水來,給你爹煎藥,不要耽擱。”說完又讓大管家交待他一路上的緊要處,讓他快去快回。

雖天色尚早,為不耽誤時辰,梁玉喜領了取水的水甕和沙漏,就與馬德貴兩人一起,套了驢車早早的奔黑鬆山而去。

出了縣城,一路上秋風微醺,兩人是有說有笑。大娘和管家雖是再三叮囑,梁玉喜心裏自是有底,覺著這趟差事隻要時辰上不誤,一定不會出什麽岔子。

驢車到了山腳下,馬德貴一路吃了酒不想動身,就留下看驢車,讓梁玉喜一個人順山路上到山腰,覓那清泉水。梁玉喜提著水甕,就循那大路往上走。

這黑鬆山山勢連綿,密林森森,一直有不少神魔仙妖的傳說,也是一巍峨的靈山寶地。梁玉喜走的這條大路,還直通山上那聞名的一道觀,叫作三清宮,據說廟宇甚是雄偉。

在前朝,佛道兩家被朝廷折損,寺廟道觀毀壞不少,僧人道士被官府四處驅離,三清宮的道人也為躲避災禍離觀四散。宋太祖開國,尊崇佛道兩家,朝廷重撥了金銀對廟宇進行修繕,四散的道人就漸漸回來了一些,香火也漸漸的有了。

一路上,梁玉喜不敢怠慢,不多時辰就順山路,尋到了那山泉水之處。隻見那泉水蓄成一汪小潭,青石板圍邊,旁邊寫有束泉兩個大字。梁玉喜看天色差不多時,拿出更漏,午時三刻一到,就取了滿滿一甕泉水。

起身時,梁玉喜尋思了一番,在日光樹影清晰之處,就拿石頭在泉水邊的青石上刻畫了一道,以標記時辰。這也是這小子與同齡人比,一點過人之處的地方,凡事都想得周全些。

往回走的一路,也未見甚香客樵夫,梁玉喜就隻顧埋頭疾行。在城裏,就聽聞這山的獵戶說,黑鬆山飛禽走獸不少,甚至還有大蟲出沒,尤其夜間,萬萬不敢一人獨行。梁玉喜一是怕山路上猛地跳出一條大蟲,也怕耽擱了時辰。

走了一陣,一時有些尿急,又怕大路上有人路過,就想到前麵不遠處有一茅廁,就奔那茅廁而去。

剛到茅廁處,裏邊急匆匆出來一個道人,身材魁梧,麵如黑炭,大步流星的與他擦肩而過。梁玉喜見道人走遠,將水甕放在路邊,進到茅廁內。

事畢出門時,梁玉喜抬頭就見那柴門上搭了一條褡褳,陳舊得與那柴門混同一色,不仔細還不太引人注意。梁玉喜尋思著取下褡褳,沉甸甸的,用手一翻看,才發現褡褳裏裝了幾錠銀子,合有一百兩,另還有一封火蠟封了的書信。

梁玉喜雖是大戶人家的小廝,這麽多錢也算常見,但這意外之財,還是頭一次遇上。梁玉喜尋思,這筆錢財不是小數,那丟失之人一定內心焦急,會回來尋找。

但也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拿不定主意的,不是該不該貪這意外之財,他是想,如果自己走了,這褡褳就可能被不義之人取了,如果自己在這兒等候,也不知那人什麽時候尋得回來,老爺煎藥的清泉水就耽擱了。

焦躁了一陣,他想到了他娘日常的教誨。他娘雖是個目不識丁做粗活的下人,不過,她一直給自己說得最多的,就是要重這仁義二字。他娘常叨叨,千金散盡還複來,仁義二字金不換。梁玉喜知道這不是他娘的話,她不過是饒舌他地下那爹的話。他爹沒死時是個農村秀才,聽娘說,除了斯文以外一無是處。

梁玉喜打定主意就一屁股坐下,心裏就想著,那失財之人快些尋來,自己也好趕回城裏。這一坐不打緊,原本不太留心這密林深處,坐下來就覺說不出的瘮人。隻見那鬆林灌木叢中,悉悉索索時緊時慢的響動,還有那突如其來的一聲嘯叫,不知是甚走獸,甚為讓人心驚肉跳。

約莫半個時辰後,正在梁玉喜有些坐不住時,突地有飛禽走獸逃竄的聲音,四周一片寂靜。梁玉喜想,是不是有獵戶經過,但又覺不對,這獵戶的行止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會惹出動靜才對。難道……

梁玉喜隻聽得一聲低吼,隻見山路的盡頭,一條大蟲大搖大擺的正下山而來。梁玉喜大駭,隻覺全身發軟動彈不得。這大蟲,梁玉喜隻見過那死的,被獵戶抬著在縣城招搖。今日見到這活大蟲,隻覺那吼聲中不怒而威,攝人心魄。要不是剛從茅廁裏出來,隻怕此時也是不能自禁。

正進退不得處,隻見那大蟲身後,緊跟著出來了一個黑塔一樣的道人,梁玉喜定睛一看,認得他正是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道人。再看那大蟲,這走得雖是威風凜凜,但在回望道人時,也是憨態盡顯。

那道人眼看梁玉喜一旁的褡褳,麵有喜色。他嗬斥住那大蟲,走到梁玉喜跟前。施禮後道:“這位小哥應是在等這褡褳的主人吧,貧道正是。”

梁玉喜兩邊牙齒隻打架,半晌都不能言語一句。隻見那猛虎已然在離自己數丈開外停住,並無近身之意。他也忙還禮道:“那大蟲可是道爺的,你隻是不要讓它近身才好。”

“小哥且放心,它就是隻大貓,徒有其表。”

梁玉喜好不容易才真正定了神,回道:“這褡褳是我在這茅廁處拾得,隻是誰是主人,我也不知曉。”

道士說:“這個不難,這褡褳裏有一百兩銀子,一封書信,褡褳上還繡有一個柴字,小哥可細看。”

梁玉喜低頭翻看褡褳,在下角處確繡了一個柴字,看來這道人是褡褳的主人也非誑他。梁玉喜將褡褳遞與道人,那道人接過褡褳後,再施一禮道:“小哥在此久候,真是仁義之人,我看你應是哪個大戶人家的,能否告知呢?”

“我是東閭府的小廝,上山來取水,現有些耽擱了,道爺也慢回,我好趕下山去。”

“你有赤誠之心,貧道無以回報,”言畢,道人取下腰上係的一玲瓏之物遞與梁玉喜,“這物件就贈與小哥,如有急難處可到三清宮來尋我,喚我虛印道長就是。”

兩人言畢,告辭轉身各自而去。

梁玉喜下山時,才覺得自己的腿腳有了些勁,一來離那猛虎越發的遠,二來急火攻心,怕誤了時辰。不多時就回到了驢車之處,那馬德貴也是一臉的焦躁,看來等得也是有些急了。

兩人閑話未敘就著急趕路,一路上,梁玉喜才給馬德貴講這山上的奇遇,聽得馬德貴直搖頭,他實在不信這一番經曆。梁玉喜才想到那玲瓏之物,拿起一看,識得那寶貝是一象牙雕的腰牌,隻見兩條蒼龍環繞著一個柴字,雕刻得十分的精致,煞是有些氣象,心裏著實有些喜愛。

回到東閭府,大管家也正在大門口團團亂轉,一見兩人終於回來,忙不迭接過水甕,就問道:“可曾誤了時辰?”

梁玉喜如實的回他,取水時未誤時辰,隻是回來下山遇到奇事有些耽擱了。老管家知道梁玉喜忠厚,信他所言,沒再理會他,提著水甕就奔那後廂房去,吩咐下人煎藥。這事本不是什麽大事體,大娘聽了後,也沒追究,畢竟都信梁玉喜忠厚,隻要取水時辰不誤,煎藥有些耽擱也無大礙。

但事情傳到老爺耳朵裏,老爺就十分的不樂意。在用晚膳時,他把梁玉喜叫到跟前,讓他把事情講來聽聽。梁玉喜就如實告知,不敢有絲毫隱瞞。老爺一邊聽一邊冷笑,讓左右那些替梁玉喜擔心的人都捏了一把汗。

等梁玉喜講完,東閭廣把碗筷叭一聲摔在桌上,厲聲道:“你個小畜生,你還成了那講仁義的謙謙君子,你怎不把你識大體的心用在自家人身上?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怎不害臊。”大娘見老爺動了氣,就在一旁相勸,說這玉喜也沒誤了取水時辰,下來大管家管教一番則個。大老爺不以為然的道:“都是這小畜生一個人在說,誰知曉他是不是準時取的水,隻怕是為了一時貪玩,誤了時辰,編了一派胡言。”

梁玉喜低著頭掉淚,大娘也覺老爺有些小題大做,就示意梁玉喜趕緊下去。東閭廣見他不敢走,就嗬斥他:“今兒的事你還等著領賞呢?還不快滾!”

梁玉喜惶惶然的下去後,東閭廣吩咐大管家杜子辛,叫那第二天上山取水的雜役,看清梁玉喜留刻的時辰是否確實。第二天,回來的雜役回老爺話,梁玉喜刻的時辰正是午時三刻,東閭廣嘴上雖沒說,心裏暗暗點頭,也多了一番心思。

隻是這梁玉喜自後堂被罵後,他娘也成天唉聲歎氣的,讓他也是愁眉不展。他隻怕老爺從此怪罪於他,會被府上掃地出門,最輕也會打發他去幹那些粗重的活計,從此跟那些雜役混在一處。也難怪這少年心性,最怕失去人的信任。他本是浮萍身世,好不容易在將成人的時候,能得到上上下下的看重,這突然一變故,一時也無法好受。

府上幾個小廝,平素常被老爺罵粗笨,此時也頗有些幸災樂禍,往日老爺身邊常叫的都是玉喜,他們就被支應去做那雜役的多;這幾日,看老爺出門都不叫玉喜,而是叫他們幾個跟隨,看梁玉喜也少不了被大管家支使去做些雜役,心裏說不出的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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