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無碑

公子謠言

第一百五十五章 往事隨風

書名:北海無碑 作者:公子謠言 字數:6398

從劉府出來以後,劉衍並沒有打算回東宮,而是打算去皇宮問問母妃高嫻妃,楚沉夏因此先回東宮。

可還未等他進到東宮,便在路上遇見了衛術銘,他今日再次前來,自然是來取兵器譜的,楚沉夏也不是自私之人,當下便邀他一同去了自己的院中。

衛術銘一頭華發束於小冠,銀白色的發縷中隱約摻雜著幾抹黑色,剛過不惑之年的他早已生出溝壑一般的皺紋,形同花甲老人,楚沉夏難以想象,麵前的這個人該經曆了怎樣的悲慘,才會變成蒼老成這個樣子?

楚沉夏察覺到他所佩戴的玉佩十分精巧,一隻小巧的白頭鳥正側頭回望牡丹花,不過是一隻鳥,卻讓人看出它眼中的柔情,當下忍不住脫口讚道:“衛大人的這枚玉佩著實獨特啊。”

“哈哈,是嗎?”衛術銘略微一怔,有些尷尬地笑了一聲,“這是多年前,相識的一位女子送我的。”

這回,倒是輪到楚沉夏尷尬了,他口中的女子不是他母親黎絡,又能是誰呢?

心裏篤定既然他敢當著自己的麵這麽說,定是不知自己已然知道他與母親之間的糾葛,想了一想,巧妙問道:“衛大人當年叱吒風雲,想必愛慕衛大人的女子不在少數吧,是什麽樣的女子竟能惹得衛大人牽腸掛肚至今?”

“說來也是緣分……”衛術銘從腰間拿起那塊玉佩,眼中難得露出深情,沉吟道,“這位女子飽讀詩書,詩詞歌賦更是她最為得意之處,更難得是,她竟然懂得彈琴譜曲,曲風別致優雅,而這樣一位溫婉的才女卻看上了我這樣一個莽夫。”

楚沉夏不語,他接著道:“並非我自貶。二十年多前的我囂張跋扈,一直認為自己是血氣方剛的男子,一定要上戰場,殺敵擒賊。要讓我衛術銘的威名震驚天下,威武九州,因此我二十歲便當上了車騎大將軍,金印紫綬,堪比三公。”

楚沉夏不知道他為何要對自己坦言告知。但腳下的步伐卻不動聲色地慢了下來。

“後來,你也知道,晉朝滅亡了,我帶兵出征,所有士兵有去無返,我從馬背上跌下,摔傷了筋骨,從此再也不能騎馬,而我與那位女子也在戰亂中失去了聯係。”

衛術銘微微吐了口氣,講到往事的他眼眶早已發紅。或許對他而言,那種難過並不是一時興起,而是一世的折磨。

“那你為什麽不去找她?如果她重新出現在你麵前,你還會和她相認嗎?”楚沉夏小心翼翼地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衛術銘緩緩閉上雙目,輕輕搖了搖頭,音調低沉得仿佛是在對自己說,“不會了,這輩子都不會了。”

兩人再無言語,心中都裝了各種的事,腳步沉重又緩慢地往前走去。楚沉夏忽然一抬頭道:“到了。”

衛術銘踏進院子後,一掃周圍,目光在院角一頓,欣喜問道:“你也喜歡極樂鳥?是因為它的寓意嗎?”

“我可沒衛大人那般有閑情雅致。我養它不過是因為它好看罷了,而且這花種也是母親給我的,我自己可沒有種花的興致。”楚沉夏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母親給的花種嗎?”衛術銘臉頰肌肉一跳,眼中竟有一分激動和期待。

楚沉夏見到他這樣的神情,心中難免不悅,但到底還是點了點頭。不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推門道:“衛大人稍等片刻,兵器譜就在我房內,我去取來給你。”

不過幾句話的時間,楚沉夏就帶著兵器譜從房內走了出來,沒有絲毫猶豫地遞到衛術銘手中。

衛術銘也不作客套,收下兵器譜就打算轉身離開了,卻被楚沉夏忽然叫住,走到自己麵前問道:“我想請衛大人幫一個忙,不知衛大人願不願意?”

嫻妃宮內,安靜得像是一座廢棄的宮宅,劉衍心中有些不安,腳步帶風地,在任何人都來不及通報一聲的情況下,闖進高嫻妃平日休憩的殿內。

榻前躺著一位臉色煞白的婦人,有宮女在她的太陽穴緩緩按摩,她的臉上布滿了痛苦,想到昔日母妃的光彩照人,劉衍忍不住疾步上前問道:“母妃這是怎麽了?”

因他這一身厲吼,高嫻妃緊閉的雙眼猛地張開,十分驚愕地看著劉衍,這讓劉衍略微有些自責,又轉而輕聲道:“母妃病了怎麽不告訴我?”

高嫻妃掙紮著要坐起來,劉衍忙搶手在宮女之前去扶她,卻被高嫻妃軟軟地推開了,靠著榻背,細聲道:“也沒什麽的,年紀大了總會生一些小病的。”

“母妃的臉色如此差,怎麽能說是小病呢?怎麽不找禦醫呢?但凡小病拖的日子久了,必定釀成大病,母妃萬萬不可掉以輕心,我這就去找禦醫來給母妃瞧瞧。”劉衍說著就要轉身往外走。

“誒,”高嫻妃忙拽住他的手,有些著急道,“你不必去了,母妃的病母妃心裏清楚,王禦醫先前來看過幾次,母妃按著藥方吃了,是一點用也沒有,頭痛反而越來越嚴重了,母妃也就不吃了。”

劉衍皺了皺眉,看到高嫻妃虛乏的眼神,忍不住憤憤道:“這王禦醫也太沒用了!連這點頭痛都治不好!”

“別說王禦醫了,就是你父皇這幾日頭痛發作,這宮裏的老禦醫們也是束手無策啊。”高嫻妃說了幾句,隻覺得頭炸開一般地疼,又忙示意一旁的宮女為其按摩。

聽她這麽一說,劉衍有些驚奇道:“怎麽母妃和父皇都突然頭痛發作了?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我和你父皇自小就是在馬背上過活的,以前仗著自己年輕體力好,從來不注意自己的身體,遇到了什麽下雨天,也從來不曉得避一避,到了老了,落了一身毛病也是情理之中。”高嫻妃說到後麵越來越輕,仿佛要睡過去。

劉衍這才注意到殿內的幾個香爐,仔細一聞,都是些安神的草藥,可這數量也太多了,令他奇怪的是,點了這麽多的香爐,那香味竟然一點都不濃鬱,淡淡的,不仔細聞根本聞不出與一般香料的區別。

“母妃?”劉衍見她表情鬆弛,像是睡了過去,於是試探著喚了一聲。

高嫻妃並未抬眼,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一動不動,從鼻腔中發出一個低低的“嗯”字。

“我府上有一位大夫,醫術高超,卻非宮中禦醫可比,不如我明日帶進宮來,替母妃瞧瞧?”

“你說的那位是孫半容,孫大夫吧?”高嫻妃微微睜開雙眼,隻轉了眼珠去看他,見他一臉期待,便委婉道,“不是我不信她,是我這個病怕是沒人治得了,就不勞煩人家孫大夫了。”

“治得好,治得好,半容姑娘用藥如神,還請母妃一試。”見高嫻妃不應聲,劉衍又道,“反正母妃的頭痛已經到了這個程度,再壞還能壞到哪裏去呢?不如就讓半容姑娘試試吧?尚有一絲轉機未可。”

“你這孩子,好了,母妃答應你就是了,”高嫻妃的眼皮越來越沉,就在要閉上的那刻,忽然又想起什麽,緩緩睜眼問道,“你今日來是看望母妃的還是有事相求?”

劉衍如實道:“我有些事想問問母妃,可是又怕打擾了母妃養病。”

“你親自來問我,想必不是小事,也沒什麽打擾一說,你想問就問吧。”高嫻妃不再有睜開雙眼的意思,側頭靠在美人榻上,顯得十分疲憊。

劉衍便有那麽一瞬間被她的病容嚇退,可到底還是忍不住,揮手示意一旁的人都退下,才悄聲問道:“母妃可知道,勤王叔還有一個女兒流落民間。”

那一瞬間,天崩地訣,高嫻妃猶如五雷轟頂,猛地坐直了身子,兩隻眼迸發出無盡的火焰,直直看著劉衍道:“這話是誰跟你說的?”

“是當年勤王身邊的人,母妃如此激動,是知道些什麽?”劉衍見她如此緊張,心裏少不得跟著不安起來。

高嫻妃警惕地看了一圈四周,這才有些安心,原來宮女內侍已經被劉衍打發出去了,臉一瞬間又回到了疲勞的神情,隻是一雙眼始終惶恐不安。

“母妃?”劉衍又叫了一聲,卻見高嫻妃擺手道,“你別問了,這些事,說到底,與你何幹呢?如果你非要跳到這個火坑裏去,必定會自焚而亡。”

“我自從得知勤王叔還有一個女兒時,十分開心,可是她落入民間這麽多年,不曾受過我們一分照顧,我的心裏就很難受。”劉衍將手覆在高嫻妃的手上,感覺到她輕微的觸動後,又道,“上天有眼,留下勤王叔的女兒,我們一定要找到她,好好地保護她。”

“子順,”高嫻妃將自己的另一隻手覆在劉衍手背上,歎息道,“你為什麽就這麽執著呢?找她出來,對你而言就是一件好事嗎?她流落民間,正好逃開了那年的案子,你為什麽非要把她從平靜的生活裏掀出來呢?你覺得不照顧好她就愧對勤王,可是你不覺得將她置於危險逆流中,更是對不起勤王當初為她所做的一切嗎?”

劉衍目光一震,母妃不光知道事情的原委,或許還是那個直接參與了藏匿勤王女兒這件事的人之一,可是母妃一臉的無奈和哀楚,擺明了是不會告訴自己的,一時便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眸。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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