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你……你沒開玩笑吧?”這些人裏麵最為吃驚的當屬柳長公,但最為激動的卻屬柳遠勝。
“柳尚書這麽吃驚做什麽?那楚沉夏能文能武,還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周朗笑道。
周朗曾經是慶王麾下的大臣,此刻見他大有倒戈東宮之意,這才是眾人最為吃驚的原因。
中書監程令詫異過後,暗暗想了一陣,開口道:“楚沉夏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隻是他已經被陛下罷黜永不複用,更何況,他還是太子的門客,於情於理,我都覺得此人不妥。”
“無妨無妨,陛下是惜才之人,想來楚沉夏若正能將司刑寺治理好,陛下應該十分喜悅。”向來中立的宗摯也破天荒地為楚沉夏說起好話來,這讓柳長公聽了十分不舒服。
“要說都是戴罪之身,”柳長公冷哼了一聲,忿忿道:“還不如那陳止明呢。”
“對對,叔父說的是,我也覺得陳止明要比楚沉夏適合司刑寺主司的位置。”柳遠勝忙附和道。
提議的周朗忽然聳肩一笑,道:“我不過是開個玩笑,你們何必這麽緊張呢?楚沉夏自然是不行的,我還是同意柳公的說法,就陳止明吧。”
柳長公一怔,正要反駁,這邊幾人都已經頻頻點頭,道:“不錯,不錯,還是陳止明更為合適。”
更令柳長公無言的是,柳遠勝不知是犯了糊塗還是受了刺激,竟然也跟著他們說道:“我也覺得陳止明可以勝任。”
宗摯見柳長公不語,心裏清楚他正憋著一肚子怒氣,笑著引誘著眾人的目光到他身上,故作小心翼翼地問道:“柳公覺得如何啊?”
這個時候,他要是還提方淩,那不是明擺著告訴所有人,他打算以權謀私嗎?眼皮重重一跳,無奈道:“子承父業。宗大人可真明智,既然如此,那陛下麵前……”
柳遠勝十分欣喜又著急地打斷道:“陛下那邊就由叔父和我去說吧,就不勞煩宗大人了。”
宗摯似乎聽到了柳長公咬牙切齒的聲音。心裏想笑,此刻卻隻能假裝鎮定,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宗大人不要誤會,我是禮部尚書,官職的事畢竟。也管得到一點,由我和叔父去說,比較穩妥……”柳遠勝生怕宗摯以為是自己想要搶功勞,出風頭,忙解釋道。
可這一解釋,倒不如不解釋,隻怕眾人都在心裏發笑,吏部尚書都未說什麽,這些事哪輪到你一個禮部來管?分明就是想搶功勞,卻也無人點破。隻是心裏憋著笑,隻怕要憋出內傷來。
柳長公佯裝最後一絲鎮定,緩緩起身告辭,背過身竟一步也不等柳遠勝,急急而去,那柳遠勝一麵喊著叔父等我,一麵加快腳步趕了上去。
此時東宮中殿裏,正坐著一位常客,與太子劉衍對坐而談,臉上的笑意壓製不住地跳出來。劉衍的笑聲也時不時傳出殿外,惹得眾人一陣好奇。
“哈哈哈……那柳遠勝當真這麽說?隻怕柳公要被活活氣死啊。”劉衍又笑了起來,直笑得滿臉通紅。
劉正聲也跟著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在笑聲停頓中抽空道:“當時柳長公的臉色都變了。綠的都快要發光了。”
兩人忽然十分有默契地看了對方一眼,又忍不住哈哈大笑,劉正聲艱難道:“隻怕這回柳長公要難受不少日子,自己的侄子竟然蠢到這個地步,幫著外人不說,還將這苦差事攬了下來。也難怪柳長公如此著急想要讓方淩做到主司這個位置了。”
“哈哈哈……”劉衍笑了幾聲,嘲弄地搖了搖頭,勉力止笑道,“果然應了一句話啊,死在朋友手裏比死在敵人手裏要快一百倍。”
兩人又大笑了一陣,劉衍忽然想到什麽,好奇問道:“我聽說,那時候周朗還舉薦了楚沉夏?”
劉正聲聽到楚沉夏三個字,笑容便慢慢收了回去,一臉正色道:“是啊,我也想不通,後來周大人說自己是開玩笑,既然他沒投奔殿下,那麽自然是開玩笑的成分居多。”
劉衍點了點頭,目光在他複雜的臉色上一閃,問道:“你到底和楚沉夏說了什麽事?他昨晚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你的臉色看著也不大對勁。”
“啊?”方才魂魄雲遊的他並未聽到劉衍的話,回過神來有些錯愕的看著劉衍。
劉衍搖了搖頭道:“罷了,想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但我最近確實要辦一件事,需要你幫我。”
“什麽?殿下請說。”劉正聲見他表情凝重,忙湊過去問道。
劉衍頓了頓,目光中是盡是看不透的神色,嘴唇一啟說道:“我打算娶王若渝為側妃。”
劉正聲目光一震,怔忡了一番,到底沒擠出一個字來。
劉彧和黎浮正在棋盤前廝殺,景旡看了一陣,便覺得沒有趣味,獨自坐到了亭子的另一側,眼觀浩淼大地,耳聽深淵鳥鳴,加之微風輕撫,縱然處在寒冬的季節,可景旡仍覺得十分愜意。
一隻紙鳶卻忽然跌進景旡的眼眸中,令他整個人為之一震,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不動聲色地起身,便往亭子外走去。
“景旡……你打算去哪啊?”專心下棋的黎浮忽然叫住了他,景旡回頭見他們始終沒有抬頭的意思,目光仍然落在棋盤上,因此斷定他們沒有看到那紙鳶。
於是敷衍丟下一句話就走開了,“我出去走走。”
山腳下,楚沉夏坐在茶鋪中喝了一壺又一壺的茶水,麵對身後審查的目光不管不顧,隻是不斷說道:“茶冷了,給我換壺熱的。”
一旁的人著實忍不住道:“客官,山上風景那麽好,您不上去,難道就是特意來這裏喝茶的嗎?”
“這裏不是茶鋪嗎?”楚沉夏冷冷道。
“是啊。”
“既然是茶鋪,為何要勸我走?客人喝茶,店家卻不讓,這是什麽道理?”楚沉夏放下手中的杯子,直截了當道。“莫不是還做別的勾當?茶鋪不過是一個名頭罷了。”
“你!我看你今日就是來搗亂的吧,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你不對勁了,我要是不把你扔到深山裏喂野豬,我就不信杜。”話音未落。他一拳砸向了楚沉夏。
一絲風從楚沉夏麵前吹過,他的發絲輕輕一飄,拳頭到底沒能砸到他臉上,景旡就著他的拳頭往回一推,對著吃驚的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走開。
不等景旡坐下,楚沉夏已經抬手為他到了一杯茶,語氣十分得體道:“你終於來了,喝杯茶吧。”
景旡長眉一皺,有些不安地接過他倒來的茶,眼角一瞟,隻覺得眼前的人臉上並無什麽表情,因此也猜不出他的來意,可他竟然放了紙鳶通知自己會麵,那就說明他一定是有事而來。而且一定是大事。
“好茶。”景旡笑著飲了一口,見他不說話,氣氛十分詭異,便同尋常一般開玩笑道,“你該不會是在茶裏下毒了,想要毒死我吧?難怪我方才一口下去,隻覺得透心一般的涼啊。”
楚沉夏大笑了幾聲,景旡不安的心便被他這幾聲笑聲笑沒了,可是景旡越聽越不對,楚沉夏起初的開懷大笑到了後來。竟然帶著濃濃的冷笑和嘲弄,這讓景旡十分吃驚。
“我可沒有那麽卑鄙,專在人背後捅刀子。”楚沉夏將壓抑了許久的話說出口來,仿佛一柄利劍。你明知道它朝你飛過來,你卻無法避開,怔忡站在那裏,被當胸穿過。
“你怎麽了?我做了什麽讓你生氣了?”景旡忍著心中的不安,溫聲問道。
楚沉夏向他投來一個眼神,平淡如水卻能令人窒息。勉力平和道:“你做過的事情還少嗎?在金城,在建康,甚至在魯國,你做了多少事情,你不記得了嗎?”
景旡偷偷咬著嘴唇沒有回應,半天才擠出一個字“我”字來,卻又被楚沉夏奪回了話語權。
“是我太可笑了,覺得你是我義弟,無論你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全都可以不計過往地原諒,可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我利用我。我以為,在你心裏,我至少是你的義兄。”
景旡覺得情況不妙,忙插口道:“是啊,你一直是我大哥啊,母親都說了,我們倆不管如何都是兄弟,這是不會變的事實。”
“什麽事實?!少拿母親來壓我,景旡,我今日不是來和你拌嘴皮子的,也沒有心思爭辯,我隻是就東宮太子謀士身份來向你下戰書的。”楚沉夏語氣沉重,神情決絕,說話間,目光始終直視遠處,沒有看向景旡一次。
景旡心裏到底是慌張的,緊張到有些語無倫次道:“可是……可我,我發誓,不論我做過什麽,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傷害你的事啊。”
“你到現在還要這樣說,有意思嗎?景旡,難道我幾次三番陷入險境,不是你的緣故嗎?你怎麽能說的這麽坦蕩,這麽理直氣壯,未免也太無恥了!我到現在才幡然醒悟,你我之間的兄弟情誼早就已經走到了盡頭,這件事,恐怕你心裏比我清楚的多吧?”
景旡都看得出來,楚沉夏胸中怒火中燒,已經怒到了極點,可他這番說話卻不慍不怒地,隻留一雙激烈如雷的眸子無處遮掩,儼然是在盡全力壓製自己的情感。
“我做了那麽多錯事,你是不是很憤怒?我們打一架吧,像兒時那樣,好好打一架,你把火撒了,我們還是好兄弟,好不好?”景旡翛然起身,心存一絲期望地去拽他的手臂,卻見他穩穩地坐在那裏,沒有動彈一分的意思。
“楚沉夏!你起來和我打啊!”景旡這個時候是徹底慌了,他是自己的親哥哥啊,他怎麽可能對自己的親哥哥下手?
楚沉夏忽然起身,景旡不由得一喜,卻見他將自己的手憤憤剝離,背過身道:“你我兄弟情誼已盡,我不會再說第三遍,你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無論做什麽,在我看來都是惺惺作態。你回去轉告劉彧,我楚沉夏必定用盡一生來扶持劉衍,直到他登上皇位。”
“楚……”景旡見他拔腿而走,追了一步,到底沒有喊出聲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