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無碑

公子謠言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東宮立雪

書名:北海無碑 作者:公子謠言 字數:6206

半容被他眼中濃濃的陰厲所嚇到,心裏忐忑到不行,可追問之下,他卻又不肯說了。

替旭王診斷過後,半容決定施以針灸之術,將病情先穩定下來,至於破顱還需深思,而旭王的生母卉妃此刻也不敢驚動皇帝,隻能求半容先將病瞞下來。

另外修書一封,傳給了自己的親哥哥——鎮守齊國的平南大將軍朱雲,希望他看到書信後,盡快拿個主意。

信中將旭王的病情交代的十分清楚,其中便有半容的那句話,即使僥幸治好,也絕活不過二十歲。

他們朱家雖然勢力不及慶王的母妃柳氏一族,但在朝中還是有一定的地位的,所有皇子都有爭奪皇位的想法,他們家族自然也不例外。

可惜的是,卉妃生育的晚,在年齡上麵就比劉衍劉邵等皇子吃了大虧,偏偏旭王天生有病,對他們朱家來說,實在是一大弊端。

這日,正是大雪飄飄的日子,新晉的戶部尚書劉正聲忽然登門拜訪,劉衍知他是來表達謝意的,便聽從了楚沉夏的建議,命陸執以公務繁忙為由將他打發了。

豈料那劉正聲竟然學起了“程門立雪”,賴在東宮門口不走,聲稱願意等到劉衍處理完公務再求見。

劉衍被他這份心思感動,感慨道:“如果朝中賢能之人都有他這般心思,那我南宋指日可待啊。

一旁看書的楚沉夏忍不住笑出聲來,劉衍偏頭看他,不解道:“你笑什麽?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不……殿下說的很對,我笑是因為殿下太容易滿足,不過一個戶部尚書就足以讓殿下這般高興。”楚沉夏放下手中的書,往門外望去。

劉衍也跟著往門外看去,雪似乎比剛才又大了些,劉衍的目光附著在那些雪花上麵,喃喃道:“我看差不多了,陸執。去請他進來吧。”

“殿下,這才過了一個時辰啊,讓他多等一會又何妨?”楚沉夏忙出聲反對,一隻手又伸出去攔住陸執。

劉衍的語氣有些焦急。顯然此刻已經沉不住氣了,急道:“我這不是怕凍壞了他嗎?這麽冷的天,他又是來特意來拜訪的,我不讓他進宮門就罷了,現在還讓他站在雪地裏受寒風的摧殘。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在懲罰他呢。”

“這不正好試試他投靠殿下的決心有多大嗎?陸執那時已經明確告訴他,殿下公務繁忙,無法接見他,是他自己執意要站在宮門口的,又沒有人逼他。”楚沉夏悠閑地端起麵前的茶杯,淺淺喝了一口,吐出一圈白氣。

劉衍猶豫了半刻,到底還是一屁股坐了下來,妥協道:“那就再等一刻鍾。”

“一個時辰。”

“楚沉夏!”劉衍又站了起來,疾步走到他麵前。忍無可忍道,“你可別嚇跑了我的戶部尚書!”

“公務繁忙雖然隻是一個借口,可殿下別忘了,殿下身後的桌案上著實有不少的公文等著殿下去批閱呢,到時候殿下見了劉正聲,我估摸著怎麽也得講上三四個時辰,殿下還有什麽時間去處理公文呢?”

楚沉夏將手上的書合攏,徹底放下,熟練地取過一旁的拐杖,拐到了一堆書信前。一邊翻找著一邊道:“這裏有這麽多勤王的書信,我一個人都來不及看,殿下有這個閑工夫心疼劉正聲,不如心疼心疼我。幫我看了吧。”

劉衍輕歎了一聲,便大步走向了桌案,起先批完一本,就抬頭看看門外,到後來,也就真的投入進去。全神貫注地一本接著一本地批閱,連時間也忘了,批完最後一本的時候,才驚覺劉正聲還等在門口。

猛地一抬頭,楚沉夏早就沒人影了,忙叫過陸執問了時辰,剛好一個時辰,劉衍匆匆走到取過衣架上的裘衣,親自去了宮門。

遠遠地,便瞧見一個穿著灰色棉衣的人站在雪地中,不斷地搓手跺腳,顯然已經冷到不行了,劉衍雖然心疼劉正聲,但還是忍不住笑了笑,他這個樣子實在滑稽。

劉衍加緊腳步走向他,見他哆嗦著嘴唇準備行禮,忙抬手製止了,隨即親自撣去他衣袍上的積雪,又親自為他披上裘衣,誠懇道:“今日公務繁忙,原本派了人出來通知尚書大人,沒成想,劉大人竟然這般執著,居然站在大雪地裏等我,我實在是愧疚之極啊。”

“太子殿下別這麽說,下官惶恐,若不是太子殿下在朝堂之上力薦下官,下官這一身抱負哪有施展的餘地?”劉正聲臉色發紫,整個人都微微地抖著,說話的力度卻控製地很好。

“哪裏的話,劉大人為人光明磊落,又對戶部如此了解,我不過是在父皇麵前說了實話罷了。”劉衍見他實在是哆嗦的不行,忙道,“來,劉大人,外麵冷,進宮再說。”

剛進殿,還未坐下,劉衍便偏頭吩咐陸執道:“再去拿兩個火盆來,另外,命人熬製薑湯,速速送來,還有,取一身幹淨的棉衣來,劉大人的棉袍沾了雪,大概已經濕了,得了風寒可就是我的錯了。”

劉正聲見劉衍如此盡心盡力,一雙凍得通紅的雙目流露出感激之情,一麵將手放在麵前的火盆上烤著,一麵激動道:“多謝殿下厚愛,下官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劉大人言重了,都是為了南宋子民,不必如此。”劉衍淡淡一笑,將一杯熱茶推到他麵前。

劉正聲“欸”了一聲,又接過那杯熱茶,如飲甘泉一股腦喝了下去,又將杯子牢牢握在手中,這才呼了口氣道:“殿下,其實下官今日來,是有一事想告知殿下。”

“哦?”劉衍端起麵前的茶杯,緩緩啜了一口,才不疾不徐問道,“是什麽要緊的事?竟勞動劉大人在我東宮宮門前立了兩個時辰?”

“這件事還得從五年前說起。”劉正聲說著看了一眼劉衍,見劉衍神色果然驟變,緊接著道,“五年前,勤王劉期成與皇後季氏私通,並聯手謀害了銖妃之子,震驚金城,皇帝盛怒之下,一條白綾賜死季氏,並禠去皇後封號。”

劉衍見他提到自己內心深處的最隱蔽的地方,早已心驟跳不停,臉上卻佯裝平靜,淡然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季氏一族也是在那時被皇帝貶出金城,從此沒落,隱於市井之中。”劉正聲略作停頓,刻意壓低聲音道,“可是下官近日竟然發現,季氏一族在建康有活動的跡象,似乎是在謀劃什麽,下官覺得不可不防。”

“他們在謀劃什麽?”劉衍有些疑惑道。

“禦史中丞陳鹹年少抗直,極其厭惡諂媚小人,曾多次彈劾朝中各級官員,他與鎮守齊國的大將軍朱雲,是八拜之交。”

適逢陸執送來火盆和薑湯,劉正聲忙端起薑湯連喝數口,才接著道:“季氏當朝時,與朱家可謂是皇帝的左膀右臂,皇後與卉妃聯手將後宮治理的井井有條,而朱家與季氏一族則幫著皇帝解國家之憂。如今季氏一族卷土重來,大有推崇旭王登位之意。”

劉衍心中嘎登一下,說不上是什麽感覺,但他確實記得,當年的朱家與現在的朱家儼然兩幅光景,沉吟了一下,又問道:“這些事,劉大人從何得知?”

“下官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那便是陳鹹近日不但沒有彈劾過任何官員,反而與一些大臣走得十分近,大有拉攏之意,所以下官才沿著陳鹹查了下去,依稀摸到這些情況。”

劉衍明白他的意思,他今日來東宮的目的就是歸附自己,既然歸附了自己,凡事都要為自己設身處地著想,害怕朱家勢力暗地崛起,威脅到自己的地位,這才急匆匆地前來獻功了。

劉衍沉思片刻後,問了一個與方才毫不相幹的問題,“南宋眼下除了正常的戶調田租兩稅以外,還有許多雜稅和雜調,劉大人覺得免去雜稅如何?”

劉正聲等了許久,卻等來他這麽一翻話,自然有些失落,倒也回答地迅捷,“倘若南宋沒有發起那麽戰爭,並非不可,但為了發出充足的軍餉,國庫已經十分緊張,如果此時還免去雜稅雜調,恐怕國庫一時背負不起。”

劉衍十分同意他的說話,諸事還得慢慢來,之後又問了些軍餉的問題,別的卻是隻字不提,劉正聲雖然心中詫異,但也隻能一一回答。

到後來,天幾乎快要黑了,劉衍才裝出一副送客的模樣,劉正聲心領神會,當即起身告辭,並表示了一番忠心。

劉衍起身走到門口,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今日為吾表明忠之人,他日亦可成為他人手中對向自己的尖刀。

楚沉夏說得對,這樣的人,即使有再好的才能,也隻能讓他發揮到該發揮的地方去,要是動了別的心思,對誰而言,都是一大禍事。

隻是他沒想到,才送走一隻老虎,又來了一頭獅子,黑暗深處,還有一匹豺狼正在自己背後摩拳擦掌,一對狡黠陰厲的眼眸時不時閃出紅色的亮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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