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無碑

公子謠言

第一百一十四章 牛棲虎稚

書名:北海無碑 作者:公子謠言 字數:6546

劉衍醒來的時候天剛亮,試著扭動了兩下脖子,又麻又痛,真當他喝得不省人事了嗎?他分明記得,楚沉夏那一掌又急又重,一下子將他打暈過去了。

殿外耳尖的內監忙跑進來伺候他更衣,劉衍卻將他晾在一邊,迅速穿好了衣服,一麵又問道:“去把楚沉夏給我叫來。”

“楚大人?”內監有些奇怪地問道,對上劉衍的目光,忙解釋道,“楚大人這會兒應該臥床不起了吧,聽說是……中毒了……”

“什麽?”劉衍不可思議地看了他兩眼,內監直把頭低到胸前,想來他也不知內情,劉衍急急轉身,往殿外走去。

還未到楚沉夏的住處,就見他在院中練劍,氣若遊龍,哪裏像是一個中了毒的人?

楚沉夏聽到腳步聲急急而來,又忽然頓住,不由停下手中的動作,側首看去,見是劉衍,卻又不急,反而慢慢地收招,然後才走到他麵前。

“殿下這一夜睡的可好?”

劉衍又打量了他兩眼,才笑道:“方才我聽一個小公公說你中毒了,你這個樣子哪裏像中毒,精神煥發的,連我都敢騙,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他。”

“這不怪他,昨夜我確實是被人抬進東宮的。”見劉衍瞪大了雙目,楚沉夏笑道,“當時大家都以為我是中毒了,其實我也是這麽認為的,大夫給我診治後,才告訴我,我隻是被人下了藥,一種麻痹人意識和肌肉的藥,藥效不過六個時辰,我睡了一覺,醒來果然好了。”

“怎麽回事?你怎麽會被人忽然下了藥,你昨晚去了哪裏?”劉衍皺眉問道。

楚沉夏取過一旁的帕子,擦去額頭涔涔汗水道:“這個不急著說,不過現在倒真是有件急事要殿下去做。”

“什麽?”

“這件事就是皇上日夜期盼殿下來做的事,我希望殿下去告訴皇上。這場戰,必須打。”楚沉夏正色道,臉上的表情沒有半絲玩笑的意思。

劉衍臉色當即一沉,他明明知道自己反對這件事。甚至可以說是不惜一切地想要反對和阻止這場戰事,他居然還在這風輕雲淡地說這種話。

“這就是你口中的急事?恐怕我這次是不能如你的願了,我已經決定後日就啟程回魯國,既然父皇一心一意希望我帶兵上陣,我就不信我走了。這場戰事還能發起?”

“殿下以為,殿下走得了嗎?殿下一日不應,皇上就有千萬種方法將你留下,魯國那邊,殿下本就是暫代,就算皇上這個時候突發奇想換個別的皇子過去,也不足為奇,殿下到時候回哪去?”楚沉夏搖頭道。

劉衍被他塞地說不出話來,漆黑的眸子登時閃現出一絲不屑,冷哼道:“我要是真想走。父皇又怎麽可能留得住我?”

楚沉夏似乎覺得他這話十分好笑,苦笑了兩聲道:“殿下說出這種任性的話來,不覺得好笑嗎?想走就走?就不顧你父子二人之間的情分了嗎?非要撕破臉皮做殊死搏鬥嗎?”

“殊死搏鬥?到底是誰殊死搏鬥?牛需要休息,虎還是幼子,根本不足為懼,何必傾人傾財傾力!”劉衍疾走了兩步,就要往一旁的石凳上坐去,卻被楚沉夏用手攔下。

劉衍十分不解地看著楚沉夏,他又是攔著自己不準坐下,又是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最後還小聲道:“這裏說話不方便,進去說吧。”

這裏說話不方便?笑話,他自己的宮殿,他自己的院子。竟然說話不方便,到底是混進來了什麽人,讓他如此小心翼翼。

“你還是我認識的楚沉夏嗎?至於這樣偷偷摸摸嗎?”劉衍見他進了房,還是不放心地透過窗子觀察外麵的情況。

楚沉夏卻打算撇開這個話題,接著道:“我希望殿下去請戰,戰的是北燕。而不是梁國。”

“北燕?你是擔心梁國不好攻,到時候北魏再相助,反倒會把自己的人馬搭進去?”劉衍在他麵前緩緩踱步,想了一陣又自言自語道,“北燕……北燕……的確,北燕在覆滅之後歸於北魏,如今也隻是個外強中幹的空殼子,確實比梁國的防禦要弱的多,這一場的勝算也大上不少。”

楚沉夏見他眉毛緊皺,沒有半分舒展的意思,繼續道:“我明白殿下在猶豫什麽,戰事連綿不斷,朝局也因此而動蕩,百姓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可正因為如此,才要加緊一統天下的步伐,萬民歸心,天下才會真的趨於和平。”

劉衍十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從頭到尾地反駁他提出的建議,也是迄今為止,對他如此失望的一次。

“在你們心裏,是不是隻想,如何做到以最小傷亡攻下一座城池,如何在最短時間內一統九州?”

“即使九州歸一又如何,沉夏,我敢保證,用不了多久,各地的起義軍會如春筍般破土而出,因為戰爭,將百姓逼得沒有活路。國庫虧損,賦稅就會調高,兵力損失,百姓就會被迫參軍,縱然天下歸一,可百姓真的就會心甘情願地歸屬嗎?”

“為什麽不停下來歇一歇,讓自己先強大起來,再去爭想要的呢?我不是仁慈,是實在覺得沒有必要為了一時的衝動而付出不可挽回的代價,欲速則不達啊。”

楚沉夏見他說的麵紅耳赤,激昂慷慨,也一直沒有打斷他,他說的其中一點,卻是說到了楚沉夏心中,欲速則不達。

是,他盡心盡力地,隻想著幫助劉衍盡快登上大位,盡早一統天下,直到現在他才幡然醒悟,到底是自己太過急切,以至於腳步大亂,昨日的事就是最好的證明,如果不是他操之過急,又怎麽可能中了他人的圈套?

沉思片刻後,楚沉夏抬眸對上劉衍的雙目,說出心中的想法,“殿下說的也許都對,可是我們停下來休息,他北魏就會陪著我們一起休息嗎?你不犯人,人自會來犯你,倒不如化被動為主動,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舉拿下。”

“都對?既然你覺得我說得對,為何還要堅持你的那一套?我剛才說過了,牛也要休息,虎還年幼,何足為懼?”劉衍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也不等楚沉夏答話,一推門就要走。

楚沉夏見他氣得推門就要走,自然不打算攔他,正想扶著桌沿坐下來,忽然聽他頓步沉聲道:“你懷疑陸執是內奸?你也不必瞞我,盡管去做你想做的,有什麽要幫忙的,告訴我一聲就好。”

昨夜死了一個舞女,今日卻在建康傳遍了,原本這樣的事不會成為酒後談論的話題,隻是齊畢反應激烈,跑到司刑寺連求帶威地令主司陳闕親審此案。

坊間到處都在流傳一些說法,其中一種被傳得最多,說是兵部尚書為老不尊,愛上了酒肆的舞女,結果那舞女遭人暗殺,齊畢心痛難抑,發誓要將殺害舞女之人千刀萬剮。

還有一種說是,齊畢賊喊捉賊,舞女嫌他年紀大,不願意嫁給他,齊畢得不到舞女的芳心,便殺死了她,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這才在大家麵前做出為舞女請命的樣子。

隻是這麽多的謠傳中,始終沒有人想過,舞女會是齊畢的私生女,而齊畢對外也是半句都不提,隻一心一意地找尋殺手。

司刑寺的人經過屍體的勘察,發現萱娥是被人一刀斃命的,死前無打鬥,無傷痕,麵部表情猙獰,足以說明殺手武功極高,能夠鎮定地出現在她麵前,隻用一招就令她喪命。

陳闕因此生疑,懷疑是齊畢賊喊捉賊,他出門總是會帶著兵器,而他也是最容易接近萱娥的人。何況,凡事都不可能空穴來風,既然坊間流傳他求愛不得而殺人,想必也是有原因的。

於是,陳闕轉而調查齊畢最近的動作,發現他近段時間總是去祠堂,據齊氏長老推測,齊畢是想給宗譜添一個人。

陳闕一下子想到了齊畢是想迎娶萱娥,既然是寫進族譜這種大事,那就不可能是做妾,如果齊畢真的打算續弦,按照他的脾氣,萱娥回絕了,也是很有可能一氣之下殺人的。

陳闕帶人去齊畢府上時,齊畢當時就氣炸了,可他支吾了幾個字,如鯁在喉,始終說不出所以然來,到底還是不肯將私生女的事情公示出來,到最後隻能任憑陳闕調查。

說來也巧,齊畢才被調查了半刻鍾,那宣娥的生身母親就憑空出現了,連哭帶磕頭的,當著眾人將來龍去脈講了個清楚。

原來,早年齊畢妻子病逝後,他心中鬱結,常常去找大將軍裴方明喝酒,裴方明那會剛打完仗回來,軍營中有不少軍妓,其中一個叫做芸兒,與他已逝的妻子十分相像,齊畢便將對喪妻的思念全部轉到了芸兒的身上。

隻是後來,芸兒私自出逃,差點被處死,是齊畢求了情,放她離開,從此再無音信。直到這些年,齊畢偶然發現酒肆的舞女長得與他亡妻十分相像,幾番調查之後,才發現,這竟是他與芸兒的女兒。

萱娥雖是舞女,卻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她不僅在舞技上是翹首,就連琴棋書畫都鮮有人能敵,更可貴的是,她對軍事的見識遠遠高出一般男兒,齊畢心生喜愛,可礙於顏麵,又遲遲下不了決心。

最終便出了這麽一場鬧劇,齊畢雖然最終被洗脫嫌疑,但自此坊間的流言蜚語怕是令人無力招架。

他以年邁為由,請願告老還鄉,陳請之誠懇,語氣之決絕,令皇上無法拒絕,到底還是同意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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