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無碑

公子謠言

第八十七章 臨終遺言

書名:北海無碑 作者:公子謠言 字數:6600

楚治不安地看著亂成一團的人們,與禁軍打成一團的蒙麵人也不知道是什麽人,是來救自己亦或是嫁禍給楚沉夏,他不能確定,因此沒有趁機逃走。

陸執見狀,又打散了幾個禁軍,往囚車奔來,貼著囚車呼氣道:“快跟我們走,再不走就是死路一條了。”

“你們是什麽人?”楚治沒有動作,反而狐疑著問道。

陸執一邊阻擋禁軍,一邊皺眉回道:“都這個關口了,還問這麽多幹什麽?趕緊的,出來吧。”

見楚治有些猶豫,索性將他從囚車拖了出來,因楚治帶了傷,陸執便顯得格外吃力,將他推上了馬背,自己後背卻不慎遭人砍了一刀。

當下也隻能咬牙忍下了,對著馬尾狠狠一抽,馬嘶聲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楚治抓不住韁繩,險些被馬從馬背上甩出去,到底還是在眾人的目光中狂奔而去。

陸執緊跟其後,有幾個士兵也跟著翻身上馬,緊追不舍,若渝見狀長袖一揮,七八枚飛刀夾帶著風聲飛了出去,刀刀不落空。

馬背上的幾個士兵並不在意,畢竟隻是小小一個傷口,死不了,可沒過多久,一個接一個麵色發青,栽下了馬背。

弓箭營姍姍來遲,想要追上楚治,卻被若渝一幹人耽誤了,慶王站在遠處,不急不淡道:“隨他們去,不必追,傳我命令,活捉這些人,活捉不了就殺。”

弓箭手得了命令,便不再試圖衝破這些人的防衛,專心致誌地對付起若渝他們來,手中的箭一支接著一支,一時大街上死傷無數,百姓四處逃竄,整個場麵混亂不已。

陸執等人護著楚治一路往祁山趕去,見身後無人追來,這才舒了一口氣,緊繃著的臉終於鬆了下來,與此同時,感受到背後真真切切的疼痛,不由得冷吸了一口氣。

楚治見他如此賣命護自己周全,目光觸到他血淋淋的傷口,心中的疑惑已去了大半,但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你以為我很想救你嗎?要不是殿……要不是有人非要我救你,我何必冒這個險?”陸執不時四顧周圍,確認追兵是否真的沒追上來。

楚治想當然的以為他口中的有人指的就是楚沉夏,目光在來路一望,詫異道:“那你現在要帶我去哪裏?”

陸執疼得抽了抽嘴角,一揮馬鞭冷聲道:“前麵樹子林,我們的人在那裏等你,他們會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到時你想見的人自然會來找你。”

楚治隱隱覺得身旁這人似乎對自己有些敵意,因此也不再多言,安心地馳馬趕往樹子林。

一條不怎麽寬闊的山路,兩旁都是高大聳天的樹,今日原本是毒辣的太陽,借著這些樹枝的遮擋,倒也覺得涼爽。

過了一陣,陸執眼尖地看到幾人幾馬正在不遠處徘徊,對身後眾人喜道:“我們的人在那裏。”

遠處的人顯然也聽到了動靜,翻身上馬,輕踹馬腹朝著陸執幾人奔來。

陸執掃了一眼來人,覺得有些眼生,但也沒有放在心上,衝為首的黑衣漢子笑了一笑,算作打招呼了,黑衣漢子馳馬到人前停下,抱拳道:“辛苦你們了。”

話音未落,那黑衣男子忽然抬臂,幾片金葉子迎麵而來,陸執俯身一避,耳邊傳來幾人的驚呼聲,隨即是重重的墜馬聲。

陸執餘光瞟了楚治一眼,見他並未中了暗器,這才有些放心,感受到刀風往自己身上襲來,陸執抱著馬脖子翻身下了馬,一個滾地,手中的刀已劃破了那黑衣漢子胯下的馬腹。

馬嘶聲不絕於耳,陸執迅速拉下馬背上的楚治,往一旁的樹林裏鑽了進去。

樹林雜草叢生,灌木叢更是遍布麵前,走了幾步已無路可走,見身後的人追來,陸執發狂般地將刀往草叢中砍去,拖著楚治往樹林深處去。

腿上、手上到處被荊棘劃傷,兩人卻咬著牙,悶不吭聲地往裏走,陸執見樹砍樹,草擋劈草,因為用力過度,虎口早已裂開,血沿著劍柄一路流到草上。

越走越裏,身後的人終於追不上自己了,可是陸執也迷路了,根本不知道哪個方向是進林的,哪個方向又是出林的。

焦頭爛額的時候,楚治悶哼了一聲,險些一頭栽倒,陸執這才注意到楚治的不對勁,臉色慘白,額頭又是虛汗累累,整個人冰涼冰涼。

“你怎麽樣?”陸執忙扶他坐下。

楚治抖著發紫的嘴唇說出幾個字來,“我……我想……水。”

“我到哪裏去給你找水喝?”陸執為難地看了一眼四周,低頭解下酒袋遞過去道,“我隻有酒,你將就些吧。”

見楚治接過去喝下,這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詫異道:“你並沒有中那人的暗器,怎麽會有中毒的跡象?”

“上囚車前,慶王逼我吃了一粒藥丸。”楚治痛苦地吸了口氣道。

陸執憤憤地垂了一下地麵,罵道:“這慶王著實可惡,早知如此還不如不救,我就說這定是個陷阱,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若是被抓住,那慶王又有了我們的一個把柄了。”

楚治聽他抱怨,也心有內疚,此刻也不知說些什麽好,想到自己已經處於垂死邊緣,有些話也隻能托付給眼前的人了。

於是轉首問道:“敢問壯士與逆子楚沉夏是什麽關係?”

陸執冷冷看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方才為了救自己,連命都豁出去了,怎麽可能與楚沉夏有仇?楚治苦笑了一聲,沒有放到心上,懇求道:“我有些話想托壯士轉告逆子,可否麻煩壯士?”

“不行,我不能幫你轉告。”陸執正色道。

楚治見他如此認真的拒絕,不由得愣住了,臨終前的話他竟不肯轉告,難不成真如他所說,他與楚沉夏有仇,否則又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你想說什麽就寫下來,我自會轉交給他。”陸執忽然冒出一句話來。

楚治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忙連聲應下,撕下衣袖沾著身上的鮮血小心翼翼地寫了起來。

寫到後麵,竟有些哽咽,淚水也忍不住掉下來,怕淚水花了剛寫的血書,忙用力揩去,忍著情緒快速地寫著。

一封遺書洋洋灑灑寫了整整一件外衣,楚治仍然覺得還未寫夠,接過陸執遞過來的白布,楚治一麵感謝一麵接著寫。

血不夠,就沾著地上的泥水寫,做官的這些年,他做了許多人眼中不足以稱道的事,可他從未後悔過半分。

八年來,他一直在為心中的那個疙瘩努力,混進官場,為慶王做事,到處搜集證據,隻為有一日能還他最虧欠的孩子一個清白。

楚沉夏入獄的那回,他心中焦躁難安,往昔的場景再一次浮現在眼前,那幾日他每夜每夜睡不著,暗暗發誓,這回,無論要他付出什麽代價,他都要將楚沉夏救出來。

他做了這麽多,為的不都是楚沉夏嗎?可楚沉夏始終待他如仇人,甚至比仇人還不如,楚治寧可他日日到自己麵前來鬧來哭,就算氣憤地指著鼻尖痛罵自己也好過他這八年如一日的不聞不問不語。

不過如今說什麽都來不及了,楚治將布條整理好交給陸執,歎了口氣道:“你走吧,帶著免得我拖累了你,反正我也快死了。”

陸執沒有走,沒有表情地看著他道:“我不能走,除非你死了,否則我是不會走的,隻要你還有一口氣,我是一定要把你帶出去的。”

“我夫人還好嗎?”楚治忽然站了起來,竭力讓自己挺直脊梁,以免看起來狼狽。

陸執看了他一眼,轉而掃視了著周圍道:“很好,我們往西走。”

手中的刀忽然被人抽走,陸執下意識地回頭,卻見那刀已穿過楚治的腹部,他搖晃了兩下,就倒了下去。

方才一直鎮定的陸執頓時慌亂了起來,忙跪在他身邊,伸手去探他的氣息,抖著手問道:“你這是幹什麽?我說能帶你出去就能帶你出去!”

楚治呼了口氣,血便從口中湧了出來,沒頭沒尾地說道:“將死之……之人,何必……必……浪費……”

陸執想要將他背起來,去被楚治抬手拒絕了,見他吃力地舉起酒袋喝了一口酒,卻吐出好幾口血來,目光不由得一緊。

楚治深吸了口氣道:“你走之後,一定要派人將我的屍體帶回去。”

陸執一愣,楚治頓了頓又說道:“這樣……這樣,他們才不會降罪到我妻兒……妻兒身上。”

楚治見他沒有反應,用盡了所有力氣拽住了他的袖口,目光裏滿是哀求地說道:“告訴他……告訴他……我對不住沉毓,但……但對得住……對得住他。”

直到陸執點頭應下後,才如釋重負地鬆了手,半仰的身子終於往後倒去,一雙渾濁的眼睛瞪得極大。

陸執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怔仲了片刻,才抓緊了手中的白布,緊緊閉眼掩去目光中那一抹沉痛,翛然起身往西邊的灌木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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