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無碑

公子謠言

第五十六章 誤殺順王

書名:北海無碑 作者:公子謠言 字數:7074

今日早朝並無要緊的事,因此很快便結束了,陳公公宣告完退朝後,皇帝慢悠悠地準備下殿。

殿外忽然傳來鏗鏘有力的聲音,“兒臣劉衍攜萬民陳請跪書求父皇赦驍騎將軍楚沉夏死罪。”

大殿內頓時沸騰了起來,皇帝原本就疲憊不堪的臉色此刻更是難看的嚇人,禦前帶刀侍衛付虎從殿外疾步上前,稟道:“啟稟皇上,順王攜眾官跪於殿前。”

皇帝有些不穩地下了台階,一把推開陳公公,腳步雖不穩但如生風一般,急匆匆往殿外走。

三丈長的白紙鋪了一路,字和手印將這三丈白紙鋪就的密密麻麻,順王為首跪在殿前,身後約莫跪著六七十名官員,大多是品階不夠,沒資格上朝的官員。

區區一個四品驍騎將軍竟值得他做到如此地步,皇帝的氣息又重又粗,兩條眉毛緊緊皺在一起,竭力控製自己的情緒,沉聲道:“子順,你這是在逼父皇嗎?”

順王跪直身體道:“兒臣不敢,兒臣隻是替萬民陳請,還請父皇赦罪。”

“萬民陳請?是朕,錯了嗎?”皇帝向他走了兩步,無視腳下的白紙,目光陰厲地看著順王。

順王的視線在皇帝腳下打了個轉,咬牙道:“父皇依律處置沒有錯,可楚沉夏也沒錯,縱火傷人雖屬無奈,可除去無心閣這等陰險之地實乃大功一件啊。”

皇帝冷哼了一聲,身後卻傳來一陣動靜,幾名大臣紛紛跑下殿前的石梯,跪至順王身後,太子詹事季剛道:“陛下英明,可例律岡法之外不外乎人情啊!爾等為驍騎將軍所為像陛下求情。”

禁軍統領王秦接話道:“太子詹事所言甚是,驍騎將軍雖有過失殺人罪,但也有功,功過相抵,當免死罪。”

又有幾名大臣跑下去跪至順王一側,說了類似的話,皇帝見重臣都紛紛為楚沉夏求情,臉上的陰雲登時密布,適時又有幾名大臣從身後出列,皇帝一把奪過陳公公手中的拂塵,狠狠往地下一擲,在塵土飛揚中喝道:“全部給朕回去!”

那幾名重臣聽聞雖驚嚇了一番,倒也不慌張,就地跪了下來。如今還站著的幾位大臣想必便是慶王的人了,這些人中唯有司刑寺主司陳闕挺直脊背立於人群中,麵色淡然,仿佛未受眼前這些人的幹擾,倒是讓皇帝的心舒了一舒。

“陳卿。”

聽到皇帝叫他,陳闕忙上前矮身鞠躬行禮,“說說你的想法。”

陳闕應了一聲,從袖口中拿出一份奏折遞於皇帝,皇帝接過去粗粗一翻,龍顏大怒,一雙眼怒氣衝衝地看著他,陳闕不急不緩道:“稟陛下,此為樓之敬與斐文官官相護逼死武館一家十二口的陳述,周中鈞與各地富商勾結將賑災的糧食高價賣出,臣正在查。”

皇帝沒想到一向置身事外的陳闕居然也摻和到了這件事情裏來,心頭的怒火簡直要將心燒出一個洞來,目光如刀一般掃過身前身後跪了一地的人,聲音裏也透著無盡的狠辣,“你們是聯合起來逼朕嗎?這都是陰謀,都是事先策劃好的嗎?你們眼裏究竟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

手中的奏折奮力一甩,“嘩嘩”聲中所有大臣下跪,驚呼,“陛下息怒。”

禦林軍總管楊尹忽然疾奔而來,口中高呼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這一幹人自然不知出了什麽事,所有人的目光都壓在了他身上,皇帝的目光更是淩厲無比,在他看來,如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策劃好的。

“稟陛下,那...那裴叔東帶領列行軍...殺到金城來了!”楊尹氣喘籲籲道。

聽聞此言,裴方明連連磕了幾個響頭,喊冤道:“陛下明察啊,我兒忠厚老實,絕不會做出這等荒唐事啊!”

“二哥對皇上忠心耿耿,定是受人欺騙,請皇上明察!”一旁的裴塵東也跟著父親連連磕頭。

皇帝的視線在他二人身上一轉,裴叔東忠不忠厚他不清楚,對自己忠不忠心他也不清楚,他隻知道裴叔東向來站在順王背後,唯命是從。

“子順!你今日來是逼宮的嗎?!”皇帝一張臉抽搐了幾回,抽出楊尹身旁的佩劍,在眾人驚呼聲中對準了順王。

順王的臉上滿是詫異,對於楊尹所說的話,他連半分防備都沒有,一時怔仲地看著胸前的劍。若是說裴叔東此舉與自己無關,豈不違背了昨日所說絕不牽連嗎?若說有關,倘若不是楊尹誇大所說,事實如此,那他不就坐實了逼宮之名?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麽好,隻好硬著頭皮道:“兒臣並無此意。”

“並無此意?是不是你讓裴叔東從郴州帶著列行軍到金城的?”皇帝將手中的劍牢牢抵在順王胸口,再深一分,隻怕要刺破胸膛,眾臣終於開始驚慌起來,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紛紛噤聲不語。

為一個楚沉夏求情可以,可誰也不願意被逼宮牽扯上半分關係。

順王目光閃動,牙根緊咬,終於還是說了出來,“是兒臣讓他進的金城,同為楚沉夏請命,但...”

胸膛的痛楚隻讓他說了一半,順王不可置信地看著深入自己胸膛的長劍,眼前盡是一片血色,他抬起頭來,目光沉痛地看著眼前這個決絕的人,要知道,不久前,兩人還是嬉笑對弈,儼然一派父子情深的模樣。

“請的什麽命?一派胡言!朕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出了個逼宮的皇子,真是給朕長臉!”皇帝怒斥道,手中的劍飛快地從順王胸前抽出,血沿著劍身不斷往下滴,乍一看,皇帝雙目猩紅,手握血劍,倒像是中了邪。

所有大臣都傻了眼,震驚地張著嘴,說不出半句話來,還是陳闕率先反應過來,不顧皇帝難看的臉色,顫聲道:“陛下,此事疑點重重,逼宮一說著實站不住腳,陛下莫要為虛無的說法而做出不可回轉的事情啊!”

皇帝卻根本沒有聽進去,渾濁的老眼微微轉動,讓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麽,順王悶哼一聲,便倒了下去,饒是如此,皇帝也沒有再投去半分視線。

順王手下的幾個大臣見順王昏死了過去,身上的血又咕咕地冒出來,內心焦急可又不知怎麽辦才好,隻好拚命磕頭連連道:“求陛下宣禦醫,求陛下宣禦醫。”

一陣馬嘶聲忽然將一片迭聲叫喚掩去,眾人又驚又懼地抬頭,往身後的長道望去,隻見裴叔東飛馳著駿馬而來,在不遠處下馬,極快地往金鑾殿前趕來。

裴叔東腳步飛快,一會便至眾人麵前,還未停下腳步,便已屈膝重重一跪行禮道:“臣救駕來遲,還望陛下賜罪!”

此言一出,四下皆驚,尤其是皇帝有些拿不住手中的劍,微微晃了晃身子,慍怒地看向楊尹,楊尹也不知這變故,訕訕問道:“裴將軍,你在說什麽啊?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臣在郴州任命,昨日收到順王的飛鴿傳書,讓臣趕赴金城隨他一起在早朝時跪拜於金鑾殿前為驍騎將軍請命,臣正想回絕殿下,卻又同時收到一封來自金城的密報,說是今日金城會有大亂,需我帶兵趕赴金城救駕,果不其然,今日在城門口便遇到一群反賊,當場誅殺了一些,但還是逃走了一些,臣命王震帶隊去追了,想到陛下安危,於是臣先趕往宮中。”裴叔東餘光找尋了一遍順王,卻沒發現,當下有些詫異,順王服飾顯眼,應當一眼便能找到。

皇帝手中的劍脫手,“當”的一聲砸到地麵,裴叔東順著劍掉下的位置看去,那裏竟然躺著一個人,而且那個人居然是順王!起初被那些跪著的大臣遮擋,大意之下並無發現,裴叔東即刻猜想到了當時的狀況,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來人!快傳禦醫!快傳禦醫!”皇帝對著一眾大臣急呼道,見到順王臉色已經白的沒有半分血色,心中愧疚難忍,忙親自將他抱了起來,無奈皇帝根本抱不動順王,想到小時候的順王很喜歡哭鬧,自己常常抱著他安撫他,見到他胸前的衣襟都被染成了血色,兩行淚水便流了下來,似個無措的孩子一般大呼:“快傳禦醫!”

眾人連忙將順王抬至了皇帝的寢宮,一幹人等全擠在房間裏,禦醫皺眉回身看了一眼那些官員,皇帝忙斥道:“都給朕出去!”

於是一幹大臣又膽戰心驚地應了一聲往外退去,幾名官員麵麵相覷,嘖了一聲,急道:“這叫什麽事啊,蒼天保佑,殿下一定要平安無事啊!”

裴塵東悄悄湊近裴叔東,輕聲道:“二哥不是昨日就在金城了嗎?”

“閉嘴!”裴叔東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四周,好在大家都比較關心順王的傷勢,沒有注意到他們二人,“有什麽事回家去說,不要多說一句話,懂了嗎?!”

皇帝不安地在一旁踱步,子順死心眼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怎麽就一時氣糊塗了,拿劍刺他呢?自己真的是老了,這明顯是有人利用裴叔東將逼宮之罪強加到子順身上,自己真是老了,才會輕易中了別人的圈套。

半刻鍾後,高嫻妃已經得到消息趕了過來,還未見到子順,隻是向皇帝行禮時雙目便已忍不住垂淚了,待見刀嘴唇發白,胸膛上的一個血窟窿時,更是咬著牙晃了晃身子,皇帝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她,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到底還是沒倒下來,高嫻妃跪坐在床榻前,握著順王冰冷的手默默垂淚,皇帝眉間一跳,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低聲喚道:“嫻妃...”

高嫻妃緊緊咬著下唇看向皇帝,這一眼裏,除了滿滿的傷痛,竟連半分委屈和怨恨都無,仿佛這一天她早就料到會來,傷痛也該他們母子自己受下,容不得說上半句怨言。

皇帝心口一緊,慌亂地蹲到高嫻妃身前,顫抖著手為她擦去眼淚,可淚水一擦去便又流了出來,許是太久沒見高嫻妃哭泣的樣子,忙安慰道:“是朕不好,是朕的錯,嫻妃你別哭了,都是朕不好。”

高嫻妃麵無表情地看著皇帝,聲音嘶啞卻從容得很,“陛下沒有錯,臣妾沒有怪陛下,臣妾隻是擔心子順的傷勢。”

對上她清冷的沒有半分溫度的眼神,又聽她話說冷淡,似乎充滿了決絕失望之意,不由得掰過她的身子,用力地似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對著她慘淡的表情,信誓旦旦地保證道:“從今以後,子順做的任何事,朕保證絕不疑心他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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