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印溪

第一百零一章 何謂恨

書名:醫心方 作者:印溪 字數:4596

ps:第一更,二更在11點之後。

不論其他人如何看待,不可否認的一點是,燕姞的確如霧中之花,看不真切,她的身世來曆,她的為人處世,對於涉江院中的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片空白。

“姬與燕姞相交不過泛泛,然伯姬與其相善耶?”解憂抿唇,眼前浮現出那個膚色如雪的女郎,她一身月白衣裳在陽光下似有藍色熒光流動,美豔而絕俗。

還有她麵對侍婢死亡時,淡漠無情的言語神態……

伯姬曾說,她當初發覺少姬的情況遠比她預想的嚴zhòng,以為她必死無疑,心中愧悔難當,恐懼無依,因此前往雪堂尋燕姞哭訴,燕姞憐憫於她,才為她設局洗脫嫌疑。

然燕姞那麽淡漠的人,連死尚且無動於衷,豈能為伯姬的哀哭所動?

少姬怔了一會兒,長睫覆起,在麵頰上投出幾道細碎的剪影,柔和的聲音猶豫不定,“阿姊……死有隱情?”

“憂未作如此想。”解憂勾起唇,臉上綻開一個意味莫測的笑,有些事情,她不願輕yì表態。

“妾……妾……”少姬喃喃自語,下頜微微頷著,眼睫撲動,一雙籠在腰間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將衣袖攥出幾道皺痕。

解憂輕撥琴弦,唇角淡笑收去,斂眸看她,“蕙。”

“醫……?”少姬訝然抬眸,原本迷茫的眸子摻了幾分受寵若驚。她原以為,除了姐姐伯姬,這世上再無人會喚她的名字了。

想起死去的姐姐,眼眶微紅,眼中再次噙了淚,欲墮不墮,楚楚可憐。

“蕙與其姊共處經年,苦樂所共者,應知伯姬為人。”解憂收起膝琴擱在一旁,寬袖籠起,直起身子在案前坐正,直視著階下的少姬。

解憂平日坐無坐相,行路漫漫,如同閑雲一般無拘,這會兒忽然做出這樣一副莊重的形容,少姬忍不住帶著三分好奇,七分不解,盡量禮貌地盯著她看。

“醫,阿姊自幼擅笛,妾擅瑟,但有曲,妾和之而已。”少姬闔眸回憶起些許少時光景。

不得不說,姐姐向來是個爭強好勝的女子,她們雖然同樣出身下賤,但姐姐總在尋求機會抹去這樣的出身,而她卻安於這樣低賤卑微的生活。

都說母憑子貴,若能誕下長子,伯姬於追求的目標就能更近一步。

“憂初入蕙苑望診,少姬全無求生之意。”解憂目光一轉,望向院中高大的山玉蘭,目光追著飄落的花瓣,“憂如今想來,少姬彼時已知……”

少姬霎了霎眼,咬咬唇,算是默認了。

那令她半產的藥物的確焚在香料之中,她們姐妹一道學習樂伎,學習調香,自幼形影不離,她一聞便知那香是姐姐所為,初時不明她的意思,之後便猜測姐姐或許亦有了身孕。

她本就不願爭長子的位子,因此甘願順了姐姐心意一死,之後擔憂此事敗露,她還故意為伯姬隱匿。

解憂掩起眸子,沉吟不語,少姬和伯姬俱是自以為聰明,隻可惜她們的那點小伎倆,都瞞不過景玄。伯姬所行出自惡,因而身死,少姬所行出於善,因而幸存,看起來似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無有不好。

但她不會忘jì,那些因伯姬之死而貌似結束的事情裏,其實還有諸多未解,越女、燕姞……一樣涉事其中,但她們毫無缺損,這是不公平的。

解憂無奈笑笑,她從什麽時候開始,又變得如此多管閑事了?

“少姬不知恨,天下之幸者也。”解憂站起身,緩步走下石階,到了少姬麵前,微微俯下身,向她伸出手,“少姬體尚虛寒,青石生涼,勿久坐。”

少姬愣怔一下,扶了階下花木自行起身,低頭告辭,“醫良言告慰,妾無以為報,當結……”

解憂打斷了她的話,“死後結草為報,憂不需也,姬且歸去。”

“喏。”少姬低低應了,一舉一動之中寫著明顯的惶恐不安,不知方才哪一句話觸怒了解憂,卻又不敢多言,低頭抹了抹眼角,轉身離開。

少姬剛步出院落,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落在解憂身旁,“醫憂何以不求報答?”

“死生渺也,子墨子教之,不妄言。”死後結草為報,這麽飄渺的情誼,她不做指望。

轉眸看向身旁的劍衛,“檗,少姬來此,豈非玄所遣?”

“然。”檗直言不避,這半月來無人踏入懷沙院半步,若沒有景玄的意思,少姬怎敢尋來?

“嗬。”解憂冷笑,當初伯姬是他殺的,如今少姬因此傷心,他反倒把人遣來這裏,勞她好言寬慰。

“少姬不知恨,玄多此一舉。”

說來說去,不就是擔憂有朝一日少姬知道了實情怨恨於他麽?可少姬這種性子,溫良得像白兔一樣,怕是不會有這樣一日的。

“醫憂豈能斷言?”檗不讚同,人是會變的,更何況還有伯姬的例子在麵前,倘若有一日少姬得知真相,反目與他人圖謀報複景玄,那該如何?

“檗不知何謂恨也。”解憂偏了偏頭,眼角斜乜天空,“所謂恨者,殫精竭慮,勞神枯死,非心誌堅斷者不能有。餘者,憂謂之怨。”

深深刻入骨中的恨意,仿佛蘊滿了毒液的池沼,開出帶刺含毒的花來,需要無盡的精力去澆灌,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承受並堅持下來的。其餘的不滿憤懣之情,隻能稱為哀怨罷了。

“醫憂知何謂之恨,無怪昔年郭開死相甚慘。”檗冷不丁揭開往事。

解憂低掩著眸,驚訝之色隻一閃而過,隨即笑笑,看向他的目光轉涼,“檗所知甚多也。”

“有故趙之斥候相訪,檗與之交談片刻,故知之。”檗談笑自若。

解憂抿了抿唇,如此看來,景玄知道的真是太多了。

“斥候何在?”

“候於斜堂。”檗走下石階,“醫憂往斜堂相見,或喚取其人至此?”

“至此地,有勞。”解憂舒口氣。

她前往九嶷之前,早已安排好了洞庭和黔中一帶事務,斥候現在尋來,想必是遇上了他們不能解決的棘手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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