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歌

未必是四月

第五十五話 那人給你的心上放了一朵桃花

書名:天子歌 作者:未必是四月 字數:5888

我看那沈叢宣隻是默默的看著我,眼底深邃的笑意一直蔓延到嘴角,還差一刻我怕他就跳了起來,我笑道“怎麽?不讓叫麽?”

“沒有,我挺高興的。”

現在說來沈叢宣這個人。在外,他活得是頗為隨意,頂著沈叢宣的名兒,管著那南魏的輿論散播中心木言堂,自我重新與他認識之後,喚自己從來隻用“我”,而不是身為一個皇帝孤傲的稱謂――“朕”,我甚是奇怪。

“你是當今南魏皇帝,為何同我們說話從不用你那特殊的稱謂?”

沈叢宣撩開耳旁吹亂的發,目視著遠處,道:“作為一個帝皇,在那四水圍城裏鎖得久了,偶爾也想放肆的活一把,過過那尋常人得快意人生,而在最初,與你相識的是木言堂的掌事沈叢宣,也不是那南魏孤獨的承宣帝。等到該進去鎖著了,稱謂這種東西,再換回來也不遲。”

我抬眼看著他,“看來,這些年富貴榮華、縱馬江湖,你過得是很不錯嘛。”

天邊一處火燒般的場景,四溢的火紅漸漸地在山天獨立處蔓延,光亮隨著時光推移步步鋪展,我看著即將升起的朝陽,站起身來“歌竟複長歌,杳杳山水綠。天風吹散發,山月照濯足。為謝獨醒人,漁家酒初熟。”

“這首詩,我記得,很久以前,你離開四清山的那晚,你念了一路。”

沈叢宣離開的那日,被一群衣著顯貴的人簇擁著,其中不乏舉止傲慢尖著嗓子的老太監,我當時料想定是什麽達官顯貴。聽說那群人從皇城一路策馬征塵到四清,末了,我偷偷送著他下山時,竹林之間,聽風吹過竹林的聲響,聽得見林間鳥兒的鳴唱。眼前一片白霧茫茫,有泉水叮咚,安靜祥和。他說定要教會我念一首詩,沿著山邊小路,這稚子孩童的背誦聲,繞耳不絕,韻律起伏的一絲一波早已入了神魂。

想到到這裏,我想起了來這舊地的原本目的。

我閉上眼睛,拋卻所有雜念,努力讓回憶中當時離別時的情節一點一點的再現,在他離開的時候,於這石像之前,將那磕成兩半的玉佩給我拿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裝進了衣兜。那麽,他先前給我的那半邊,我是放哪裏了呢?按照我當時大大咧咧又害怕麻煩的性格,應該是就地處置了。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把你腰間的掛著的小劍拿我用一下。”

“此時沒有帶其他東西也喚不得奉七,我要找一樣對你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可能之後要借你的配劍挖個坑?如果運氣好,挖不了多久,應該很容易就可以找到。”

沈叢宣雖然有些意外,但仍是把劍遞給了我,“皇家的尚方寶劍,竟然拿給你挖坑,我的先祖們知道了定會責罵我的。”

我看了他一眼,“你別嚇我,本姑娘可是嚇大的,況且誰會把尚方寶劍掛在身邊當配飾似的。別搞得跟你不借給我,你的先祖就不責罵你一樣,你不守規矩的事兒幹得多了,也不差這一件嘛。”

沈叢宣的表情哭笑不得,“隨你吧。”

我拿著所謂的尚方寶劍,猶豫一下,看著那石像,蹲了下去,地上已經結有晶瑩的露水,讓裙子上沾了些水和枯萎的幹葉。按照我當時年齡,最最有可能的就是將那半邊兒玉佩藏在了石像這裏,當時人小沒力氣,不可能扒開那石像,那麽很有可能是在那是石像後側了。

我取開劍鞘,嚐試挖下去。如果當年四清滅門,這裏沒有被毀,那東西還是應當在這裏。挖了不久,果然,地裏出現一個布包裹的小包,小得僅僅如拳頭,上麵有結塊的泥土,但看起來我當年包裹得還不錯,打開,幾乎屏息凝視,那“孫”字的半塊玉佩果然在這兒。

“哈哈,我就知道在這裏嘛……”我高興地將玉佩給沈叢宣炫耀,突然想起這東西的主人就站在我背後,看到自己送給我的東西被這樣子處理,任是誰心裏都不舒服的。

我尷尬的一笑,心虛的往後退了兩步。“我……那時候年少不懂事……您別見怪。”

看他沒反應,剛要說話,卻聽到沈叢宣用淡淡的語氣卻不容置疑的說:“我給你了,就是你的!”

我突然覺得挺好笑,他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處還有當年那破爛小乞丐的影子,隻是那執拗的勁兒卻是一點沒變。眼前幼小稚嫩卻堅強不屈的身影和英俊倜儻,揮斥可展方遒的皇帝影子重合在了一起,不知應是怪歲月磨人還是紅塵。

我在西市買香料的時候,遇到一位耄耋老人對孫子說,每個人的身體裏都有兩隻狼,他們殘酷地互相搏殺。一隻狼代表憤怒、嫉妒、驕傲、害怕和恥辱;另一隻代表溫柔、善良、感恩、希望、微笑和愛。小男孩著急地問:“爺爺,哪隻狼更厲害?”老人回答他:你喂食的那一隻。

後來老人說的話,我挺受用:心所朝的方向就是未來人生的路。

我選擇重回這世間,就像是沈叢宣選擇了在皇城中廝殺搶奪天下,做的選擇不同,淌過的苦難也不同。

我將那挖出的玉佩擦擦幹淨,將兩塊合在一起,中間雖有瑕疵但是已經可以看出是一個完整的模樣了,我將玉佩都收進我的衣兜裏,改天定要找個師傅把它弄成完整的來,也不枉這沈叢宣這一整套相認的戲碼。

要是我不去回憶,沒有想起他來,他還會怎麽樣?

直接衝到我的鋪子,將那明晃晃的玉璽還有那玉佩扔在我臉上,大吼著“我就是當年那個小長孫啊,我現在是皇帝啦!你當年不學無術還把長歌、長孫認到了一起!我要治你的罪!”

頓時慶幸,我還沒有腦子壞到這個地步。

“我記得你走的時候,正是桃林盛開最好的時節,那時我沒什麽送你的,便從後院拔了一株小桃樹苗給你,你驚呆了。”我攏了攏袖子,十分不好意思,“我當時還問你,你身邊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給我回禮的……”

“對啊,然後我便將那玉佩掰成了兩半。”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給我呢?”我問他。

沈叢宣聽罷,失笑:“因為我知道,按照你當時的脾性,要是完整的玉佩說不定你會給它當了,換成絲絛給你那緊念著的二師兄當劍穗子……”

我乖乖的禁言了,不自討沒趣。

話說我當年,為了給他送個離別禮物,在簸箕裏麵窩了兩個時辰,才把曾憎恨著的雲師兄養的那稀有桃花木苗給拔了,不知那桃樹苗兒離了那四清的水土能不能好好長大。

“我給你的那桃樹苗兒呢?有沒有好好養,那到了盛夏,桃兒結的果實可是非常甜呢。”

誰知沈叢宣雙手一攤,“我養死了。”

你!

行!你是皇帝你最牛!

“不過……”他伸手從衣兜裏掏出了個小東西,乍眼一看,又似是個玉佩,這家夥是有收集玉佩的癖好?“在那桃樹還沒死的時候,我將那桃花花瓣用讓人用法子塑進了這裏麵,做了個小掛件。”

他伸手遞給我,我接過來看了一眼,大朵大朵的桃花,粉嫩的綻開著,生機凝在了最後一刻。

我感歎道:“真的是,死在它年華最好的時候啊。”

“送你了。”

“恩?”我問他,“那你怎麽辦,我看你都隨身帶著。”越來越不理解這哥們兒的心理了。

他輕聲道:“我帶著不過想時時回憶一下,不過,現在你已在我身邊了。”

他在說那句話時望來的眼神,眸底是怎樣的深情。他的聲音仿佛就是那晶瑩的泉水,突然一滴,滴在了我心上,心裏常年種著的桃花,在一瞬間綻開,那桃花底的水波浮出鮮有一見輕暖的漣漪。

不知為何,心中輕快無比,舉目遼闊,山色如洗。

竹林之間,竹葉之上,清晨的露珠泛著亮亮的光澤,我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做了個深呼吸,隻覺得愜意無比。

“我今日心情還算尚佳,要不要我個開金口給你講些故事。”

山風驟起,我察覺到了一絲涼意,雙手合在一起搓了搓。他起身上前,手裏拿了一條薄薄的披風,披在我肩上。

“還請詳談,定洗耳恭聽。”沈叢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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