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歌

未必是四月

第五十四話 我在這裏等你許多年

書名:天子歌 作者:未必是四月 字數:5586

“怎麽了?”奉七央著馬車停了下來。

我伸出頭來,奉七隨沈叢宣的日子定是不短,對我應當也是瞞了一肚子的壞水。我看了萬年冰山奉七一眼,問車夫:“師傅,您知道那風崖道口嗎?請送我去那裏。”

“且慢”奉七將手在車夫麵前一橫,“四姑娘,我家主子說要將您安全地送到鋪子裏去的。”

我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去風崖道口,現在,馬上。”

“這……”

“你們不去,我就自己走路去。愛去不去!”

奉七看著我堅持,他猶豫了一下,似乎也是拿我沒辦法,無奈地對這車夫道“掉頭去風崖道口吧。”

待我坐進馬車,明芝雙手捧著榮德記的烤雞,小臉一臉的驚詫“姑娘,不去鋪子了呀?這個放會兒子可就涼啦……”

我指著那油紙包好已有些泛油的烤雞,“不是說有酒水備著麽,咱們路上吃!”

馬車掉了個頭,沿著另一條路向前,外麵呼嘯而過帶起的風聲沙沙,清晰入耳。

風崖道口,是四清山的入口,山勢微奇,是從外間到那京城山路最重要的驛站口,也是尋常人家換道必經的山口子,過往來人眾多。但是,非四清山中人,不會知道那風崖道口還有那上司尚後山的一條竹林小道。

馬車疾馳,我本想我們四人就著那兩隻烤雞和小菜吃點飽肚子,誰知沈叢宣選培養出來的家仆均是衷心好教養,不受我的這點恩惠,我們在這陸路上疾馳了快要一夜,待到到那風崖道口已經快要五更天了,馬匹累的夠嗆,我估計奉七和那馬車夫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和明芝卻是好好的吃飽喝足,還在馬車的左右搖晃中睡了幾覺,靈台甚是清明。

我掀開馬車簾子,舉目四望,還是熟悉的一片樹林,這兒就算多年沒有來過,但是僅僅踏上一步,熟悉感卻撲麵而來。

我扶著車框跳下來,對著他們道,“你們休息吧,我一個人去就好。”

奉七和明芝萬般不允,吵吵鬧鬧要隨我上山。我本是覺得原先的四清重地,不願外人踏足,現在回過神來,四清已毀,又何必掛念這麽多呢,況且,他們也隻是因為擔心我的安危罷了,這樣想來便遂從了他們想法。

四清山和後山司尚,經大火一役,據說燒的是寸草不生,現在看來,這說法也是誇大了些。我雖沒有看到那後續的大火,但是眼前的鬱鬱蔥蔥也是一個明顯的事實。

樹林裏一片清涼之意,山間積下來的露水軟軟的飄在臉上,地上的草上已結有水,走了幾步,衣角和鞋就有了濕意,伴著樹林中沙沙的風聲,時斷時續,循著當年的山路緩緩向上。當年廚房的怪老頭子教我夜半偷點心,要抱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信念,但是如今,青山依舊在,往事卻不可追。

行至一半,還未到那入山口,我卻發現了一絲異樣。

一眾士兵將那山口圍得是水泄不通,各個威嚴霸氣,卻是沒有鎧甲著襟,而是典型的便衣打扮。我的心下突然有了一個大概。

我和明芝他們走過去,毫無疑問被攔下了,還被帶頭侍衛嗬斥了一下,讓我們速速離去。我本想衝進去,但一把鋒利的劍安靜無聲的落在頸前,雖然並沒有直接接觸到皮膚,卻讓我起了一身的涼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轉身看向奉七,敲了敲奉七的胸脯道:“奉七,你不要裝了,讓他們給我讓開!不然我就硬闖了,等我受了傷,看你怎麽和你家大小公子交代。”

奉七這次沒和我打嘴仗,不知拿出了個什麽東西,還和他們交耳詳談了幾句,隻見那侍衛首領不僅趕忙讓出了道來,還對我們極其恭敬。

奉七難得的對我行了個禮,對我說道:“姑娘,接下來還請您自己上去吧,我等就不打擾了。”

他這樣說,我心下的想法更是肯定了幾分。

走了一會子,剛到四清山山腰處鑿的石像人台,也就是當年四清門的山門平台,我看那石像被火燒過的痕跡格外明顯,不禁抬手撫摸了摸那蒼白的回憶,這地兒仍舊是之前那麽的僻靜,但是現在卻被人可以安排的有石可坐,有泉可聽,有風可穿行,有細雨可輕飄。

轉過來,發現石像一側旁,背對著我站了一個人。

他的身影突然映入我的眼簾,在山腰處的小小平台上,獨自站著,他麵朝著萬丈山坳,麵朝著所謂的青山綠水和五更天的迷茫,在所有景物中,他那麽的令人矚目,一下子就可以看到,仿佛茫茫人海中,不管過去了多少年,經曆了多少事,卻仍是一眼可以看到那個曾經熟悉的人。

我聽得自己的心輕輕一跳,他轉過身來,夜晚的山風吹起了他耳畔的幾縷長發,聽到他用著極為溫和地聲音對我說道:“你來啦。”

我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卸下所有的偽裝和固執,露出一個和煦而理解的微笑。

我緩緩道:“小長孫,這麽些年,你可好啊?”

“我是那四清的長歌。”

我和他二人在石桌前坐下,桌上竟備著酒茶,從這裏看去可以看到風崖道口和水光山色,但是從風崖道口卻無法看到這裏。

“我來了這裏很多次,就等你有一天能回到這裏。”

我低眉把玩著手裏的酒杯,半晌,看他也沒有繼續說下去,我忍不住抬頭,便見他正眸中含笑的看著我,雖是天明時分雨露微寒,但是沈叢宣整個人便仿佛是一陣和煦的春風般,耀得人暖暖的。

“這裏真好,對吧。”我輕笑,忍不住歎道。

“嗯。”沈叢宣點頭微笑。

“我是說那原來的四清山。”見他一臉的溫和,我不悅地又添了一句。

“都好。”他仍是點頭,絲毫沒有將我的不快感受到一分。

我望著眼前這個風雅卻又含著一絲皇家威嚴的男子,我有片刻的失神,他是南魏皇帝沈承軒,是聞名於靖安木言堂的幕後掌事,也是我曾經認識的皇家替子“小長孫”。

“你……”我遲疑了一下,又道,“你到這裏來幹什麽?”

“等你。”他微微揚頭,望著遠處已微微露出頭的日光昏黃,輕語。

等我麽……還真的是美好的願望,但是沈叢宣,你可知要實現這般的結果,又要等待多少年。

“這兒是我初見你的地方。”他看著我,微笑著說,“我雙親突然暴斃,被族裏人視為不詳,當我第三次被族裏人送來,也不知是當哪位皇親國戚的替子時,我不願被命運束縛。在來的路上,我用計逃了兩次,不過都被抓了回來,那第三次成功了,誰知最後竟然還逃回了這個鬼地方。”

“雖然我怨恨到想要結束自己,但是,當你抱著我的那一刻我竟然有一點覺得這個地方可能還不錯……”

我不知道說什麽,隻得淡淡一笑,“你那個時候髒兮兮,衣衫破爛,身上還有血跡,我以為你是哪裏來的流民乞丐。”

沈叢宣笑著搖了搖頭。輕聲說:“若隻是個乞丐也就好了。”

“長歌,”他看著我們對麵的青山綠水,緩升朝陽,開口喚道,他聲音卻是遙遠,明明近在眼前,卻仿佛相隔萬水千山。

隻聽得他緩緩道:“我站在這裏,看到你,就想起了一首詩:歌竟複長歌,杳杳山水綠。”

我拿起酒杯微微啜了一口,頓感烈酒辣入心底,“阿宣,不是所有帶長歌字的詩詞都能讓你想起我。”

沈叢宣轉過頭來,看著我,“你叫我什麽?”

我順手,將那辣喉嚨的烈酒倒入上下萬丈竹林,看著他微笑“我喚你,阿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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