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妃傳之孝賢皇後

苡菲

第七十六章: 身世飄搖雨打萍

書名:帝妃傳之孝賢皇後 作者:苡菲 字數:6104

蘭昕領著高淩曦、盼語穿過廊廡折向北,直抵太後所居的後寢大佛堂。說來也是奇怪,穿過四扇雙交四椀菱花隔扇門時,蘭昕不經意觸了觸門上栩栩如生的雕刻,沾了一指的塵埃,似乎已經有許久無人擦拭過了。

“太後萬福金安。”三人齊齊行禮,福身垂首,鄭重且拘謹。畢竟蘭昕與盼語都曾受太後“教誨”,臉色看得且夠多了,實在是心有餘悸。

反而高淩曦隨即眉開眼笑,憂心之中帶著幾分二人沒有的親厚,最先仰起頭來:“太後,您可覺著好些了麽?”

虛著眼,太後微微頷首算作回應。

高淩曦這才舒心一笑,嬌媚的麵龐讓她看上去很迷人,即便是一個輕淺的微笑,也足以令人傾心。

雅福得了太後的允準,連忙走上前來扶起皇後:“娘娘,快請起吧,太後這會兒頭疼欲裂,實在是難以開口說話。奴婢照料力有不逮,還望娘娘恕罪。”

蘭昕幽幽低歎,端正的走上前去,接過小侍婢手裏溫熱的綿巾,輕輕拭去太後額上的汗珠。口裏仔細說道:“太後,您稍微忍耐,皇上已經下旨傳召最好的禦醫入宮請脈。”

太後的臉色青灰枯槁,嘴唇烏青又泛白,看上去著實病得不輕。她很吃力的握住蘭昕的手,看一眼關的嚴絲合縫的窗欞,氣若遊絲:“這麽好的日子,哀家給皇上添堵了。”

高淩曦忙走上近前,垂首輕語:“太後說哪裏話,您的鳳體安康才是皇上最牽掛之事。”一想著皇上沒有來,高淩曦又覺著有些話說的不得當,遂補充道:“若非這會兒張廷玉大人有要事求見,皇上還不得插上翅膀,撲撲楞楞的飛過來。臣妾請太後務必寬心養病,待皇上處置好國事,一準兒就來向您請安了。”

盼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番話,原本當是皇後來說,即便皇後不說,或許也該是她來說。畢竟自己跟著皇後入宮請安的次數不少,見太後的麵兒也並非一回兩回,到底熟悉些。怎麽反而是高淩曦能絮絮不止,言辭輕浮,要知道她來來回回,也沒見著太後幾次……

莫不是因為皇上的恩寵,連太後也跟著疼惜了幾分?盼語站在原地,十分的不舒坦,垂著頭,自覺後脖頸涼風直冒,寒氣逼人,連帶著心也愈發冰涼起來。可臉麵上,還是得維持得體又焦慮的微笑。她真心不明白,何以自己的處境會變得如此尷尬,僅僅因為高淩曦美貌麽?僅僅因為高淩曦之父,是皇上寵信之臣?

究竟是因為皇上對高淩曦的偏愛,才重用了她的家人,還是因為有家人的匡扶,高淩曦才能鯉躍龍門,一下子成為顯赫尊貴的妃主?這一層關係,實在她複雜了,根本難以理清。盼語抵住胸口灼熱的悶氣上湧,恨自己不能平靜以待。

憔悴的臉上,露出艱難的微笑,太後輕咳了一聲,支撐著身子想要做起來。複又簡短道:“皇上英明,哀家總算安心。”她伸手指了指擱在不遠處的玻璃棉鑲銀花梨木桌,想要盞清水來潤喉。

盼語就立在近前,得了這眼色,忙雙手奉上了一盞溫水,走上近前來。“太後,喝點溫水潤一潤喉吧。”

高淩曦側首,輕易的從盼語手上接過茶盞。自然這裏很顯然有爭奪之意,明擺著告訴嫻妃,這水還當是由她奉上才妥帖。何況太後未必喜歡她嫻妃來伺候。

蘭昕看在眼裏,不動聲色的扶著太後坐好,將福壽連綿的靠墊在合適的位置,關心道:“太後可覺這樣墊著舒適,若有不當,臣妾再調。”

“可以了,皇後。”太後喝了口溫水,聲音微微潤了些:“雅福,看座吧。哀家見了皇後與慧貴妃、嫻妃,精神不知不覺好一些了。想著多和她們說說話。”

雅福聞言一喜,連忙吩咐了小宮婢將黑漆描金靠背椅擺了上來。

蘭昕不由自主的想起高翔方才於欽安殿所說的話,心裏疑惑,憂心問道:“臣妾得知太後昨夜受驚,心裏大為不寧,究竟是何因由。太後能否與臣妾細說,也好讓臣妾之所不足,加以防患!”

“左不過是自己的心魔罷了。”輕哂的說出這樣的話來,足可見太後倒是真不避諱,言談間全沒有半點躲閃之意:“自己的心過不去,才時時難以忘記。後宮曆來如此,怨不得旁人。“

高淩曦微微愕然,卻不知說什麽才好。隻輕輕的垂下眼瞼,聯想到自己先前的遭遇,不免悲傷歎息。

“這是怎麽了?”太後握住了高淩曦柔軟纖細的手指,關心不已:“怎麽臉色這麽不好?”

“回太後,臣妾不過是想起自己有夢魘的毛病,心存餘悸。那滋味兒,當真不好受呢。”高淩曦不好意思的仰起頭,對上太後狹長的鳳目,憂心忡忡:“臣妾也請禦醫調治過些許時候,總歸還是難以根除。心以為這個毛病,怕是要跟著臣妾一世了。”

“那你還真就是與哀家相似了。”太後緊了緊手裏的柔荑玉手,緩緩道:“終究是心魔罷了。心裏隱隱不安著什麽,那東西就會出現在夢裏頭。其實呀,不過是自己所想而已。這會兒天明了,哀家心裏也沒有那麽避諱了,同你說說也無礙,可夜裏真就是給嚇著了。”

蘭昕沉著臉,明暗不辨的聽著二人說話,似乎插不上嘴。

而盼語除了勉強的維持著笑意,目光一直逗留在太後身上彩鳳欲飛的錦被上,連抬頭也很少,似乎心事很重的樣子。

太後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微微歎一歎:“前幾日,永璜的乳娘領著他來給哀家請安。哀家這麽一瞧啊,總覺得那孩子可憐得不行,似乎比從前瘦了很多,怏怏的話也少了。”說到這裏,太後沉痛的閉上雙眼:“沒娘的孩兒命苦,由宮人身側長大總歸不及有額娘疼惜。”

以為太後意在責備自己沒有盡心照拂,蘭昕連忙告罪:“太後恕罪,臣妾疏於照顧了永璜,實在是心中有愧。”

“怎麽能怪你呢,身為嫡母,你豈會不疼他。”太後寬和一笑:“哀家是想,你自己也要照顧永璉、如繽,還要管理後宮沉冗繁重的瑣事,應接不暇是無可避免的。可永璜到底不該沒有人疼,依著哀家的心意,倒不如為她擇一位養母。養在疼惜他的額娘身邊,哀家盡可以放心了。”

此言一出,著實讓三人一驚。

先不說太後是何心思,單說永璜養在誰的宮裏才算妥帖,就是一個費思量的難事。

高淩曦的臉色微然有變,畢竟富察尋雁是死在自己的後窗下,永璜還小,未必看得透這是嫁禍,難免對她怨恨。有了這一層怨恨,他定然不會願意跟著自己同住。可太後這番心意,明顯是向著為誰聚攏皇上的恩寵……

然而盼語的心也未必就不沉重,仔細一想還真就越發的不是滋味。她沉沉的垂下頭去,快要埋進胸口了一樣。串通莫如玉,將陷害永璋之事強加在富察尋雁身上,已經害的她死後清譽都被玷汙了。自己要怎麽麵對永璜呢,他必然不願意跟在自己身側。

可永璜不跟著自己,必然就得跟著高淩曦了……盼語實在不願意看見,萬千恩寵盡數聚齊於高淩曦一人之身。

爭不了家世爭不了恩寵,就要爭皇上的一點血脈,唯有搶占了先機,才能穩穩當當保全自己的地位。盼語這麽想著,後脊梁倒是不發涼了,可後心的冷汗取而代之的沁了出來。

還是蘭昕最有計較,她並不先去想永璜去留的問題。反而是在想,太後這麽做的用心。說白了,是唯恐天下不亂,生怕後宮安寧宮嬪們心思一致。總是要惹出些是非來,她這個當皇後的焦頭爛額了,才能彰顯太後的威望。

想了想,蘭昕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試探的問道:“太後,依您的心意,永璜養在哪一位妹妹的宮裏,才算妥帖呢?”將這個棘手的問題交給太後處置,更可以看出太後的心思。與其猜來猜去,倒不如痛痛快快的。

蘭昕並非不怨,這怨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兒。畢竟她若是太後,也不願意看到如今的局麵。

盼語同高淩曦飛快的對視一眼,心不由怦怦的跳了起來。可她們始終不敢過分的顯露自己的用心,唯有懸著心,巴望著太後開口。誰讓她們二人,至今未能替皇上誕下皇嗣。倘若是好命的蘇婉蓉坐在這裏,隻怕根本就不會有什麽感覺了吧。

太後沉穩一笑,從容不迫道:“這也好辦,永璜不是有十歲了麽。誰對他好,他想跟著誰,皆有他自己思量不就得了。皇後與哀家自當不必太費心,由著永璜自己權衡就是。”

“是。”蘭昕端惠一笑,不忘討好:“太後病中依然掛念永璜,臣妾汗顏。”

亦不多說什麽,太後喚了一聲雅福:“就趁著慧貴妃與嫻妃都在,去把永璜帶來讓他挑挑。”

蘭昕有些懊惱,她從前並不願相信,自己的命運是掌控在了太後手中。可這會兒,竟連同永璜的命數,盡被太後一並操控了。或許還有皇上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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