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今天和阿婆去廟裏了啊？”
“是啊，媽媽去求佛祖和菩薩保佑了。”夏方蓮笑起來越發端莊慈和。
“方蓮這孩子就是有佛緣，你看她笑起來就像我供得那尊觀音，好相貌，好相貌……”李阿婆不住地稱讚著。
夏遙一臉黑線，有點後悔自己主動提起這個話題，相比李阿婆和夏方蓮的相談甚歡，她和她們好像真沒什麽共同語言。
“媽，今天數學老師突然隨堂測驗，大家都沒有準備，隻有我一個人考了滿分，老師還表揚我了呢。”其實她並不是對這件事有多自豪，隻是希望能夠回到過去，她說的每一句話，母親都認真傾聽的時候。
“啊，媽媽的小遙真棒。”夏方蓮果然很開心地親了親夏遙的額頭，她的表現和過去一樣，可是夏遙心裏還是覺得有些失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些什麽。
“我老婆子活了這麽大年紀，像夏遙這樣又懂事又聰明的孩子，也沒見過幾個，將來一定會有大出息的。”李阿婆慈愛地念了一句佛。
“今天廟裏的師父也給我們講小故事了，”夏方蓮興致勃勃地拉著夏遙說，“師父說，很早以前，有一隻雪蛙住在小山洞裏，它有大慈悲心，從來不害任何生命，僅以植物的根、莖、果來維持生命。有一次，它照例外出找食物，碰見了一個惡劣的獵人，他沒有半點慈悲心，捉住它竟活生生地把皮剝光，再把它放了，這隻雪蛙死不了活不了，痛苦難忍……”
“阿彌陀佛，世上竟有這樣殘忍的惡人，以折磨生靈為樂，今後可是要下地獄的。”李阿婆一臉不忍地連連搖頭，明明已經在廟裏聽過了，還是對夏方蓮的敘述十分期待。
獵人隻是對雪蛙殘忍，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對自己的同類下手，夏遙有些悲哀，她在那些權勢熏天的人物眼中，恐怕也就是一隻沒有任何抵抗力的雪蛙。
“更慘的是這隻被剝了皮的雪蛙，又被一隻螞蟻看見，螞蟻立即返回蟻穴，叫來同夥八萬隻螞蟻，共來咬食這隻沒皮的雪蛙……”
夏遙呆了呆，廟裏的師父也講這麽殘忍的故事嗎？不是應該多說一些真善美嗎？
夏方蓮和李阿婆似乎都並不覺得這個故事有多殘忍，“雪蛙就忍受著這難忍的痛苦，心想我現在雖然能打個滾解脫逃離這群螞蟻，但是，我解脫自己的一個生命，卻害了很多的生命，不能這樣做。我寧願舍棄自己的生命，也不願傷害一個生命。它一邊安忍，一邊發無上的菩提心：願以此善根令沉溺在輪回中的眾生，未得度者速得度，未安樂者得安樂，未解脫者得解脫，未涅槃者速涅槃。現在我用已血肉滿足他們，願將來能以無上妙法滿足他們，令他們全證得聖果。”
夏遙一臉懵逼，最後幾句話太文縐縐了，她壓根沒聽懂，這麽說這隻雪蛙心甘情願地讓螞蟻把自己吃得一幹二淨了？每個生命都有求生的本能，這個故事也太有悖自然規律了吧。
她又覺得有些悲哀，前世的自己不也是心甘情願地為方耀明而死嗎？
這樣說來，她蠢得也和這雪蛙不相上下了。
大概是見夏遙呆呆的沒有反應，夏方蓮連忙又補充了一句，“這一隻雪蛙忍受了大痛苦，最終證得無上菩提。”
夏遙的嘴張成一個“o”字，這才激動地說，“媽媽，你說的太好了！”
夏方蓮已經能夠複述一個這麽複雜的故事了，說明她的心智已經恢複得和正常人沒有太大差別了，尤其是最後那段什麽“善根”、“菩提”、“涅槃”、“果位”的，聽上去就很拗口，夏方蓮竟然能夠說得這麽清楚流利，難道她真的痊愈了？又或者真像李阿婆說的那樣有佛緣？
“你也覺得我說的好？”夏方蓮又驚又喜，“阿婆，小遙也是個有慧根的呢。”
“是啊，你們母女倆都有慧根，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李阿婆欣慰地說，“阿彌陀佛，大菩薩身墮惡道，心卻未墮落，你們將來一定福緣深厚。”
身墮惡道，心卻未墮落的，的確隻有大菩薩了。
反正，她這樣的凡人，是永遠也做不到的。
夏遙在心裏冷笑，她要是故事裏的那隻雪蛙，不狠狠咬那個獵人一口都對不起自己，然後再想辦法跳進水裏淹死那八萬隻螞蟻，最好一隻也不放過，哪怕是死了，都要化作惡鬼，向他們複仇。
她的眼珠轉了幾下，看來自己的確沒有慈悲心，更沒有佛緣，她就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媽，廟裏的師父都講這麽可怕的故事嗎？我聽了怪不舒服的，你和阿婆不怕嗎？”
“這算什麽？”李阿婆一哂，“咱們不做虧心事，就不怕有惡報，你是沒聽過十八層地獄的故事吧？別說是故事了，廟裏還有雕塑呢，看多了就不怕了。”
“是啊，還有十八羅漢和十八層地獄的故事呢，我再講給你聽。”夏方蓮興致很高，拉住夏遙準備說個夠。
“不用了不用了，”她連忙舉手投降，她可是死過一次的人，她這樣滿手獻血的人都沒進十八層地獄，所以她並不相信因果報應，“媽，我上次在圖書館也給你借過幾本大師說佛學的故事，上麵都挺輕鬆愉快的啊，怎麽你在廟裏聽的故事都這麽可怕？”
“我也不知道，可是大家都覺得廟裏的師父說得更好。”夏方蓮一臉茫然。
那些大師們寫的書層次太高，受眾都是一些有一定文化和社會地位的人，他們更欣賞輕鬆愉快的小清新，而夏方蓮和李阿婆這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更喜歡獵奇和刺激，廟裏的和尚把故事說得越通俗越殘忍，她們就越喜歡聽，將對於現實的失望都投注到來世去。
夏遙看著一臉癡迷的夏方蓮，心中暗暗歎氣，讓夏方蓮跟著李阿婆學佛，究竟是對還是錯呢？(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