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吟雪

輕枝

第三十六章 吟花公子

書名:鳳吟雪 作者:輕枝 字數:23926

劍南虹在少林寺裏領教過幽靈武學,心中存有把握,不避不閃,起手斜格封禦來掌,並將紫霄武學的太極柔勁化於掌式的無形中,初招碰擊,倆人都深感對方的份量不輕,再次出招,都加重內勁真力,招式層迭連貫不斷,變化無窮。

倆個人同排在四大公子中,都是海內絕頂高手,又都是使用的陰柔內家功夫,小小的店堂間空隙,倆個人縱彈淩越,隨心所欲,流暢舒展,一點不為環境的狹窄而受到拘限,就是在客人頭頂上交手,也不會傷著客人半點,好像是在偌大的空間裏麵搏擊,其實客人都想溜走,隻是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客人們回不過神來,同時也被這一流的武功吸引住,倆人以其說是在做拚搏,倒不如說是在做武術的靈巧輕柔的技藝演繹。

但是明眼人和內行都看得出來,他倆人發招吐勁裏暗含千鈞陰柔內勁,豈是平常人所能承受,招式漸漸快得使觀看的人們無法辯別得出誰是誰了。

西門千疊浪烘動丹田氣海,內元罡流真力泉湧倍增,掌勢套路驟變,將幽靈宮的‘飛鷹式’連綿施出,鷹揚盤旋,俯衝攫掠,由他演繹出來的‘飛鷹式’套路比西門獨枝秀當初在少林寺的演繹不知要凶險多少倍,稍有絲毫不慎就會喪身在他掌下,但是他既然號稱吟花公子,即便在實施凶險萬端的殺招中,仍然將殺機隱藏在他上乘高深的輕靈詭譎身法裏,旁人看起來,就像似風花雪夜裏賦詩詠詞,柳蔭花叢中蹣跚狂歡,而那南秀公子身法也是飄逸靈動,鴻翀鳳展,就像丹青大家揮毫作畫一樣,瀟灑自若,全無殺伐聲韻,衣袂漫空飛舞,微帶破風聲響,倆大公子的交手竟然充滿詩情畫意。

客人中間還是有些不太懂武術的人,見到這種情境,不禁問道;“喂,仁兄,你說這倆個公子打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拳?軟綿綿的,隻就是讓人看得眼花繚亂,這種拳我老婆都會打,我每次賭輸了銀子或者喝完花酒回家去,我老婆打的就是這種拳。”

另一個人立刻沉聲訓叱道;“你不想活了,在這裏胡言亂語,人家這是上乘的絕頂內家陰柔功夫,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所以將殺機隱藏於無形中,同時顧忌身份地位與名號,你婆娘算個什麽東西?人家吹口氣就能讓你在床上躺上兩三年。”

西門千疊浪手鋒宛轉,鉤勒峻峭,忽然兩手十指奇疊交叉鉤彈變化,帶有一陣鋼折鐵斷的金屬聲響,同時右臂暴伸,骨骼炸響,手掌五指已經作成蓓蕾花苞形狀,這是他情急之中使出的獨門武功‘大折花手法’,一招‘落花有意’,看似美觀如花的手形裏暗藏抓鉤鎖扣奇式,一旦貼近對方身軀或者纏上手臂,就會急傾內勁重創對方。

劍南虹識得這是‘大折花手法’,看來吟花公子迫不急待地想戰勝自己,待他花狀手鋒離自己數寸時,身軀猛地彈射出去,直落到店堂盡處壁下的灰衣文士桌旁邊,大家以為南秀公子被西門千疊浪奇形怪狀的手法擊中,不死即傷,都焦急地向他望去,劍南虹趁勢跌落地麵的一瞬間看清楚了灰衣文士的容貌,一張英俊昂揚,輪廓分明清秀的麵孔,隻是冷嚴如冰寒,或者長期不善言笑的過份拘束,臉部的肌肉太僵硬古板,他的年齡應該在不惑中年,劍南虹是故意佯敗突然借機察看灰衣文士的容貌。

灰衣文士雖然背對店堂,但是仍然用上乘的聽風辯影功夫在觀察店堂,沒有料到白衣公子突然敗落,一下子摔倒在自己桌前,但猛然間又察覺到什麽,忙用衣袖遮住自己臉孔,同時騰身飛越而起向窗戶悄滑射出,絕妙的輕身提縱術,人在離開窗戶的刹那間,又飛起一道白光直向櫃台上劈去,白光離櫃台裏傻站著的掌櫃頭頂兩尺時,速度緩慢下來,卻是一錠銀子,輕落櫃台上,足見此人內勁的應用已經達到收發自若,隨心所欲。

劍南虹已經站立起身來,拍拍衣衫對西門千疊浪道;“在這個狹窄的地方與吟花公子論評技藝,有辱公子身份,咱們還是另擇期地,清風明月下,或者柳蔭花叢前,備上兩壇好酒,與公子邊切磋技藝,邊觀賞風景淺飲不失公子雅性。”

西門千疊浪正感到奇怪,自己的掌式指鋒並沒有觸及到對方,對方就無故摔出,原來是借故察看灰衣文士的廬山真容,看來或許他們之間有什麽恩怨過節,當下見白衣公子這麽說,也趁機下台,抱拳揖禮道;“本公子如果猜得不錯,閣下應該與本公子同排在四大公子中,望賜名號?”

“學生胡亂塗鴉,江湖上狂稱南秀描鳳公子劍南虹。”

西門千疊浪點點頭,輕笑道;“同行中論評,甚感榮幸,本公子記住描鳳公子的話了,日後擇一期地,痛痛快快地論文比武,快意人生,告辭!”說完,拋出一錠銀子至櫃台上,徑直離去。

劍南虹重新回歸原來的座位上,與大家再次舉杯暢飲,這時,其他的客人也紛紛離店,店堂一下子冷清下來,隻乘下劍南虹,蒙迪這一夥人了,薑夙願深飲一口酒,將酒杯輕輕放在桌麵上,斜眼看著劍南虹問道;“劍公子看清楚了他的容貌?”

劍南虹用衣袖擦擦嘴角的餘酒,劍眉軒動,鳳目熠熠閃輝,興奮地拍手道;“太像了,簡直是一模一樣,要不是年齡的差別,根本無法辯別……”

“到底是像什麽,快說出來,你這個大公子,酸溜溜的。”曲玲兒等得不耐煩,用筷子敲著桌麵催促道。

劍南虹忽然用手指著曲玲兒道;“就像你,不,應該是你像他,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曲玲兒臉色倏地變得慘白起來,言語也支支吾吾地道;“你是說……他……就是我的親生父親?”聲音竟然有幾分顫抖。

薑夙願歎口氣,感慨地道;“小兄弟的生世浪子已經聽說過了,到底是血濃於水嗎,他雖然十多年沒有見到你,但是剛才聽見你的聲音,無形中就有一種親近感,所以忍不住出聲提醒你,這是骨肉血緣的天性直觀感。”

劍南虹也歎口氣道;“學生曾經在小兄弟母親麵前承諾過想生擒令尊大人,現在看來是低估了令尊大人,諸位剛才也看見他的武功已經達到爐火純青之境,而且在少林寺嵩山叢林絕壁前,中州第一劍公孫少傑就跪在他麵前自殺身亡的,能令一個即將登上中州武林盟主的精英高手在他麵前自行了斷,足見他在黑道之中的威望和霸道。”

“他是身負血海深仇,為了達到複仇的目的,他不擇手段,拋妻棄子,他眼中隻有仇恨,這種人很可怕,有時候這種仇恨不旦毀了他,甚至會毀了武林和民族,劍公子必須阻止他,以描鳳公子的大智大勇應該能夠阻止得了他,還小兄弟一個完美的天倫家庭。”薑夙願在旁邊語重心長地說道。

劍南虹覺得浪子的話有道理,不禁點點頭,轉身問曲玲兒道;“學生這裏留有你母親極樂門的火焰信花,不知能不能夠通告得了她,她知不知道你已經來到江南?”

曲玲兒轉動眼睛想了想,回答道;“母親一生充滿辛酸痛苦,好不容易現在才找到女兒,自然百般心慰,一直暗中跟隨於我,我雖然沒有告訴她到了江南,但是以極樂門詭譎靈訊的耳目探視,肯定也暗中跟隨來到了江南,或許我們離開杭州走得匆忙,她不知道,但是我敢斷言,她應該就在這附近。”

劍南虹略為沉吟片刻,繼續道;“令尊大人神出鬼沒,稍縱即逝,學生想盡快聯絡到金蛇夫人,合力製止住令尊大人,以免夜長夢多。”

“這樣吧,”薑夙願補充道;“從這個小鎮到金陵城的路程不過兩個多時辰,咱們的人先在這裏調整休息,明天進城,待會再晚一點,就由在下與劍公子,小兄弟到附近郊外想辦法找到金蛇夫人,如果今夜我們不回來,明天勒西就帶大家進城到柳公府,咱們在柳公府匯合。”

大家都覺得這個主意好,於是繼續喝酒,不知不覺間已經更交初鼓,薑夙願,劍南虹,曲玲兒三人辭別蒙迪等眾人,各自跨上自己坐騎,乘夜色向郊外疾馳。

三匹快馬健蹄翻飛,帶起一陣煙塵,黑夜裏馬蹄踏著碎石板路徑的聲音格外響亮輕脆,也驚動起夜宿的雀鳥振翅亂撲,薑夙願首騎當先,他回過頭來詩興大發,朗聲詠道;“暮雲平,暮山橫。幾葉秋聲和雁聲,行人不要聽。”

‘傷心浪子’心情舒暢,劍南虹與曲玲兒都開懷大笑起來,他們感覺浪子心情好的時候中氣盈盈,音度洪亮,聽起來令人感到十分舒適,遠勝過他痛苦時吟那些低沉的曲調。

三個人在一片寬闊的樹林前停下馬來,翻身下馬,望望夜空,弦月沉浮於遊雲之中,劍南虹從懷裏摸出極樂門的火焰信花,用火刀火石碰燃後拋向夜空,火焰信花著火後倏地拖起長長的朱赭紅線條衝向夜空,刹那,在夜空中‘嘭’地炸開,朱赭紅淡紫色的煙花冉冉閃開,中間有很多銀白色的星點旋轉滾動,絢麗美觀,夜空裏格外顯眼。

三個人看著火焰信花在夜空裏慢慢消失,這黑夜中的火焰老遠就能望見,他們就耐心地等待金蛇娘子的到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遠遠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隨後又聽見樹林枝葉撲撲亂響,樹枝紛紛折倒,極樂門的人詭迅神速,很快就趕到。

金蛇娘子仍然是一身暗綠金光的狹窄長裙,豐滿的身段曲線起伏分明,光著雙膀,在臂上戴一個精雕的蛇形箍環,麵色青鬱,嘴唇殷紅,迷人的嫵媚中帶幾分幽深的神秘感,她身後緊緊跟隨著五毒童子,環玲聲繞耳不絕,金蛇娘子一眼瞥見曲玲兒,目放光彩,興奮地叫聲;“玲兒!”

“娘!”曲玲兒順勢上前依偎在母親懷裏。

“金蛇前輩,半夜打擾,實再冒昧。”劍南虹上前對金蛇娘子抱拳行禮道。

曲玲兒用手挽住母親,另一隻手指著薑夙願引薦道;“娘,這就是隻為一人而落淚,隻為一人而飄泊的‘傷心浪子’薑夙願大俠,他可是普天之下女人最羨慕,最崇敬的人。”

金蛇娘子鬆開女兒,雙手抱拳,上上下下打量薑夙願一番,肅然起敬行禮道;“久仰浪子大俠英名,為愛執著,為愛受盡百般淩辱,傷心痛苦欲絕裏,仍然此心不變,堅定不移,這種情懷何等高尚,日月可鑒!要是天下男子都似你這種胸襟,那我們女人不知有多麽幸福,妾身今夜有幸,目睹親仰情聖風采,真是開心喜悅,恨不能與情聖傾杯一醉,沐浴點滴情聖的熱烈激情。”

薑夙願趕緊抱拳還禮道;“落拓布衣,形骸放浪不羈,資質愚昧魯鈍,丁點不解風月情懷,如何能夠與情聖相提並論?夫人過獎了,浪子不敢當。”

金蛇娘子淺淺一笑,靨帶梨狀,殷唇開啟,夜色中細密整齊的牙齒顯得特別雪白,風韻撩人,她又道;“浪子大俠不必過謙,其實你我同屬被拋棄之人,可謂同病相憐,個中滋味心知肚明,改日擇一個時間,大壇大杯烈酒,咱們再暢談豪飲,也許能成為患難知音。”說完,她又轉頭問劍南虹道;“半夜信花報訊,想來公子一定找著那負心人了?”

劍南虹鳳目閃輝,異常興奮地回答道;“不錯,就在前麵不遠的小鎮上,薄暮時分見著他了,英俊清秀,氣宇冷嚴,玲妹的長像與她父親太相似了,難怪當初前輩認錯人,學生急傳報訊,就是想與前輩商議,聯手布局設套,一舉擒下令夫君。”

“一切都聽從公子安排。”金蛇娘子點點頭應承道。

“隻是——”劍南虹歎口氣道;“之前學生曾經答應過前輩,想生擒住令夫君,廢除他武功,斷絕他馳騁江湖的念頭,讓他與前輩團圓,雙雙回到南疆,但是剛才已經目睹過他的武功,出乎學生預料,已經高深莫測,而且現在也得到證實,他也是邪惡黑道中的巨擘人物,要想生擒住他恐怕沒有那麽容易,不得以之下,隻好除去他……”劍南虹說最後的話時,眼睛裏麵閃過一絲冷酷的精焰。

薑夙願也在旁邊補充道;“他是天魔神秘宮的人,天魔神秘宮為禍江湖,淩駕武林,目前又勾結關外的滿清韃靼,還危及社稷國家,情不得以時不能留他……”

金蛇娘子一時怔住,明亮的眼睛裏麵波光閃爍不定,表情複雜變化,多少年來她夢寐以求就是想找到這個負心郎,手刃解恨,踏遍中原南北各省,涉川渡水,餐風露宿,艱辛的苦處難於言表,但是現在有了這個負心郎的消息,她反而躊躇不決,是憂是喜自己也說不清楚,因為她找到女兒後,已經消去胸中的殺氣,正如劍公子那夜在回風穀勸過她的話,不論怎麽樣,他畢竟是玲兒的父親……

曲玲兒在旁邊著急地嚷道;“不行,不管他多可惡,但是他畢竟是小妹的父親,不能傷他性命。”血畢竟濃於水,骨肉的天性血緣讓她護著她父親。

良久,金蛇娘子才噓出一口氣來,悠悠道;“看天意造化吧,公子為天下大局著想,必要的時候,就除去他吧!”

曲玲兒使勁搖動母親的胳膊,怪嗔道;“娘,你不能這麽狠心!”

劍南虹的目光又黯淡下去,他笑笑,勸慰曲玲兒道;“玲妹,莫著急,學生也是怕他的武功高深,不能生擒製伏他,恐一時失手,這樣吧,學生盡生平功力來生擒製伏他,即便不製伏他,也不會傷害他性命,玲妹應該放心了吧。”

曲玲兒聽見劍南虹這麽說,頓時轉憂為喜,笑嗬嗬地道;“小妹相信描鳳哥的武功,一定會生擒住他,廢除他武功,讓他下半輩子在娘身邊伺候,他欠娘這麽多,也該讓他償還。”

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飛快掠過金蛇娘子的臉頰,看在女兒的份上,她也不希望那個曾經傷透她心的負心人死去……

劍南虹思索一陣,對金蛇娘子道;“令夫君現身金陵城附近,說明他們在金陵城有大的行動,學生一旦有他的消息,還是以火焰信花報訊,學生到時候合前輩之力,共同生擒製伏他,時候已晚,前輩請回吧!”

金蛇娘子依依不舍地向劍南虹,薑夙願告辭道;“倆位公子,小女玲兒在你們身邊多添麻煩,看著你們年青人高興活潑,妾身也高興,就此告辭,望公子早傳報訊。”說完,使勁擁抱曲玲兒一陣,猛然鬆手,也不回頭,帶著五毒童子和手下人瞬間就消失在黑夜裏。

送走金蛇娘子後,三人又上馬馳回到小鎮上的客棧裏,此時已經快近三更時候了,三人忙各自回到房間入睡。

第二天一早,眾人匆匆收拾,用過早點,紛紛跨上坐騎,帶著馬車,浩浩蕩蕩直向金陵城進發。

到達金陵城,直進南門後又到柳公府邸前,管家接到通報,不知是什麽大隊人馬到來,趕到大門前一瞧,原來是南秀公子等人,趕緊吩咐奴仆傭人替大家收拾東西,安排房間,洗刷馬匹。

劍南虹把蒙迪等人引薦給管家,管家見是南秀公子和浪子大俠的朋友,殷勤熱忱地款待。

待把眾人安置完畢後,管家一把拉住劍南虹和薑夙願責怪道;“二位公子,這幾天讓老夫好找,主人正急著要見二位公子呢,快去大堂客廳相見主人吧!”

劍南虹與薑夙願趕緊往大堂客廳走去,柳一公正在大堂客廳裏麵喝茶,一見到二人,頓時精神爽朗起來,手捋項下青須,樂嗬嗬地迎住二人道;“倆們公子這幾天出去遊山玩水,樂不思蜀,來,來,老朽正要找你們。”他將二人帶到書房的一間偏室裏。

三人分主賓坐定,奴仆獻上香茗,柳一公又吩咐奴仆道;“派人去府衙驛館請北五省總捕頭欒大人過來,就說南秀公子與浪子大俠已經回歸柳府,咱們好好聚聚。”

一聽到北五省總捕頭欒大人的名字,劍南虹心裏‘咯噔’一下難受起來,礙於柳一公麵子,不好說什麽,為掩飾自己的慌亂,他忙端起茶杯來揭開蓋子,用嘴吹冷滾燙的茶水。

柳一公沒有察覺到什麽,侃侃談道;“前不久二位公子說到的朝廷要在江南調集軍餉銀兩一事,現在朝廷已經派人來了,不過沒有動用軍隊,因為江南地勢丘陵起伏,道路彎曲狹窄,低窪不平,湖泊交叉錯亂,根本不適合鐵甲軍大隊馬匹護送,如果走漕運水路,時日又太緩慢,而且更容易招惹盜匪,所以就借江湖勢力,由宮廷錦衣衛指揮使朱雲鼎大人帶領錦衣衛校衛匯同京都的一些鏢局局主和成名的武林高手,還有北五省捕快總捕頭欒天豹大人和他手下的‘五虎飛捕’中的四位虎捕也來了,倆位公子知道,現在皇上雖然精治圖勵,但是各地官吏搜刮貪汙成風,民不聊生,匪盜遍野橫行,朝廷這麽做就是不想驚動黑道綠林,欒大人與京都的鏢局局主和成名人物們都已經宴請過我金陵武術界,隻有朱大人沒有露麵,似乎未將金陵的武林人物看上眼,特別是欒大人聽說北俊南秀倆大公子都在敝府上,更是想結識拜望,如饑似渴,隻可惜北俊公子與豔香公主成天四處遊逛,不在府上,劍公子這不也是才回來嗎。”

薑夙願眯起眼睛,慢聲道;“錦衣衛指揮使朱去鼎為皇親國戚,此人武功高強,手段嚴酷,為人仗持皇權勢力,飛揚跋扈,專橫獨斷,不過他手下有倆個統領到是威震天下,黑道裏麵可以說是談虎色變,一個叫‘伏魔手’杜剛,一個叫‘鬼臉蜈蚣’嚴鐵城。”說到此,薑夙願停頓片刻,繼續道;“不過聽傳聞朱大人與欒大人一向不和,他們力量看起來雖然不弱,但是恐怕還不是天魔神秘宮和北滿黑龍門的對手。”

薑夙願見識廣博,他的話不無道理,柳一公點頭道;“浪子大俠言之有理,老朽也顧及到這層厲害,所以想早點促成二位公子與欒大人相識,大家相互商議溝通,確保軍餉銀兩萬無一失,決不讓魔宮與黑龍門的陰謀得逞。”

薑夙願笑笑道;“盟主,在下在洛陽城已經與總捕頭大人相識了,當時欒大人偕同手下飛捕在中州河南一帶追查一個叫賽諸葛的人,此人毫無武功,純屬墨儒,但後來知道,他來頭極大,周旋在魔宮與黑龍門之間,又仗著是山東綠林盟主的結義兄弟,為滿清國在各地武林人士中充當說客。”

柳一公手指輕撫青須梢端,若有所思地道;“這個人好像聽說過,因為他的一幅‘猛虎雄嘯圖’和一首詩道出綠林好漢們的雄威豪邁,被山東綠林盟主黑八爺敬為座上賓,江湖上曾經傳為美談,但是他一介秀儒不知道又如何能夠卷進魔宮與黑龍門的是非旋渦中,真是不可思議。”

“此人身負滿門血海深仇,當年在山東遭遇朝廷綿衣衛追捕,身無半文,幾天未進顆粒,他最後賣掉貼身的祖傳玉佩,竟然不買食物充饑,卻買來白綾丹青筆墨,畫下‘猛虎雄嘯圖’,其實他也是一個性情中人,隻是為了報仇而亂投門庭,滿腹綿繡才學卻為邪惡異族賣力,真正可惜。”薑夙願感慨萬千地道。

柳一公搖搖頭,深深歎口氣,無可奈何地道;“君王昏庸,奸臣閹黨弄權,造成多少慘絕人寰的冤案,可悲呀,現在秦晉數省又因為黃河泛濫決堤,連接幹旱水災天災,顆粒無收,國庫空虛,就是發下去的賑災糧食經過層層克扣,到了百姓黎民手中也是所剩無幾,如何不激起民變聚嘯?內困外憂,國家處於多事之秋,令人寢食難安呀……”

薑夙願激動地拍掌道;“在下不明白,這崇禎天子也算是一代明君,當年的信王,常常縱馬遊騎行走於冀,豫,皖數省之間,白衣白馬,行俠仗義,嚴懲汙吏豪霸,被黎民百姓與江湖道上的朋友稱為白馬王子,登基之後,鏟除魏忠賢閹黨,曾經使朝綱振興一時,為什麽不痛下決心,徹底根剪受賄貪贓之風?為什麽高高在上,不下來到各省縣走走,親眼目睹一些現實的狀況?”

柳一公看看他,輕聲安慰道;“算啦,薑大俠也別激動,病入膏肓,焉能下猛藥?咱們這些布衣草民也隻能盡一份力喲,國家大事上有皇上與那些大臣們定奪。”

不再談論國家大事,一陣長久的沉默,柳一公忽然問劍道;“劍公子,有一件事老朽不便啟齒,但還是要問,聽說公子與北俊方公子為了豔香公主歐陽小姐竟無故起了一場爭端?老朽是過來人,自然明白理解你們年青人的心態,但是四大公子中就數你們二位公子是白道正義,如果你們之間有隔核,白道正義就會有損失,試想到時東瀛血狼公子的武林王劍,西域幽靈宮的吟花公子,還有天魔神秘宮,滿清的黑龍門,這些凶惡的魔頭誰來對付?所以公子必須顧全大局,胸襟放敞亮一些。”

劍南虹苦澀地笑笑,回答道;“盟主教訓得是,學生一定顧全大局,自束情感,把精力投入到去對付那些邪惡魔頭,學生慚愧,才疏學淺,尚無多少江湖經驗,處理事情也率性而為,學生對盟主令嬡的事情就處理得相當欠妥,盟主沒有責怪,學生已經是無地自容。”

柳一公聞言坦然一笑,手捋項下青髯,感慨道;“年青人胸無城府心機,心裏藏不住話,那也是你們年青人誠實的可貴之處,感情的事情也是兩情相悅,緣份投合,容不得半點牽強,老朽不會怪你的,小女也是被老朽寵壞慣了,任性刁蠻,不分場合,不過她到底是孩子,過段時候她把氣消了也就沒什麽。”

劍南虹自從敗在天龍寶劍下後,紫金山裏痛苦失落,幾番掙紮,使他明白了許多人生哲理,同時也磨練了他的意誌和毅力,使他深深懂得了大智若愚,深藏不露,反樸歸真的內家至高修為,他此時的胸襟有若宇宙般廣闊,可以容納萬物,所以他的表情鎮定,平穩而謙虛,不像其他人一旦遇到失敗挫折,就會暴跳如雷,或者怨天尤人,自艾沉淪。

柳一公見他模樣平靜如常,不由欷噓吐出一口氣道;“南秀公子畢竟是南秀公子,拿得起,放得下,大家胸襟,老朽萬分佩服。”說到這裏,他蒼目精亮,放射出一種異常的光芒,繼續道;“老朽見識過公子震裂石球的內勁,那是千鈞沉威的均勻柔和勁力,無聲無息,收發自若隨意,可算海內獨步,雲中孤幟,就是少林派方丈長老弘豐親眼目睹也當刮目相看,自愧老矣!說實話,老朽數十年的江湖生涯,決不會走眼,天龍劍應該在公子之下,或許由於其它原因,公子偶爾失手吧。”

“天龍劍路雄渾厚重,剛中透柔,激烈迅猛的擊殺猶見輕靈,特別是‘天龍八式’於空中封鎖纏繞,從各個方位角度罩住敵手,如電擊瀑布傾瀉,使敵手有若泰山壓頂的感覺,無從反抗空隙,天龍劍路無愧於劍器之中的王者之尊,龍形無敵之稱。”劍南虹謙虛細心地解釋道。

柳一公聽完,淡淡笑道;“劍公子到底是綿繡鳳鸞,誌在千裏,實再過謙,過謙!”目眸中和藹慈祥,盡顯欣賞讚揚的神采,他內心十分喜歡這個後生,雖然很遺憾他不能成為自己的女媚,但是這件事情也沒有放在心上了。

劍南虹停頓片刻,又朗聲道;“天龍劍路鋒鏃強硬,剛陽盡顯,它的輕靈迅柔都隨著擊殺敵手的過程中遇勢而變化,表麵上看它似乎是一味逼敵猛攻,實際上它是搶先機,處處快敵半招,學生領教過它的威猛,至今還曆曆在目,心有餘悸,學生想它與血狼公子的武林王劍都屬於陽剛勁路,同出一轍,用它抵擋武林王劍,才真是旗鼓相當,勢均力敵。”

柳一公聽後,頓時臉露喜色,眉飛色舞,稱讚道;“對,公子說得太好了,武林王劍狂滌鮮血,人近人折,用天龍劍正好克製住它,老朽找機會與方公子談一談,要他擔負起阻止武林王劍的重任。”

三人喝茶閑聊中,不知不覺已近午晌,管家進來輕聲稟報道;“老爺,北五省捕快總捕頭欒大人駕到。”

“有請!在偏廳靜室裏麵擺一桌酒宴,不要任何人打擾我們。”柳一公站立起身來吩咐管家道,隨後又帶著劍南虹,薑夙願來到一偏廳一間靜室裏。

靜室裏麵的大海桌上已經擺下杯盤碗盞,冷盤熱菜相繼上齊,片刻,管家事帶著欒大人進來,柳一公立即安排大家入座。

主賓坐定,北五省捕快總捕頭欒天豹,江湖人稱‘八臂金蜘蛛’,官居四品公候,此人魁梧剽悍,紫紅團臉,燕額虎腮,雙目熠熠鋒利逼人,嘴唇頜下蓄有一部密濃的燕尾胡須,胡須兩角在臉兩頰上翹起,如同燕尾一般,增加幾分深不可測的威嚴,他的眼睛目眸裏和膚色中都帶有一層淡淡的金屬色澤,威猛嚴酷,使人有點望而生畏的感覺。

柳一公端著酒杯,站立起身來指著欒天豹引薦道;“坐鎮京畿,官居四品公候,北五省巡案捕快總捕頭欒天豹欒大人。”說完,又指著薑夙願準備引薦,不料,欒天豹也端著酒杯站立起身來對柳一公道;“盟主不必引薦,本捕與浪子大俠早在洛陽城就相識了。”話未落音,舉杯敬向薑夙願道;“薄酒一杯,聊表心意,敬浪子大俠。”言畢,雙手捧杯一飲而盡。

“欒大人過謙,在下也敬欒大人。”薑夙願忙站立起身來,舉杯回敬,然後杯到酒幹。

座中俱是當今的武林精英,柳一公自然高興,待欒天豹重新斟滿杯中酒後,他又指著劍南虹引薦道;“聞名天下的四大公子中的南秀公子劍南虹。”

欒天豹目放光彩,雙手舉起酒杯敬向劍南虹,畢恭畢敬地道;“欒某久慕公子大名,隻恨浮雲厚沉,風雨阻隔,不能相識公子尊顏,今日借盟主寶地一方有緣瞻仰公子神儀,欒某三生有幸,先幹為敬!”言畢,一口氣痛快地喝完杯中酒,南秀公子大戰少林寺的事跡他已經聽說過,心中十分欽佩這位年少英雄。

劍南虹臉上毫無任何表情,慢騰騰地站立起身來,伸手端起酒杯,不過他並沒有喝,而是轉身將酒灑向地麵。

欒天豹臉色驟變,沉聲問道;“莫非公子不屑與欒某同飲?……”

不但欒天豹驚奇,連柳一公與薑夙願也很吃驚,百思不解地望著劍南虹,按江湖習俗,這無疑是蔑視對方,就像給了對方一記耳光。

劍南虹鐵青著臉,鳳目分張,直逼欒天豹眼睛,他瞳仁裏麵有一股冷森森的寒氣,他一字一句解釋道;“這是祭奠京都風雲第一鏢局那些無辜的死難者!”聲音鏗鏘響亮,擲地有聲,殺害義父的凶手就在眼前,以他現在的武功立馬就以可出手懲罰凶手,但他強行忍耐控製住自己。

欒天豹一聽到這話,頓時就眉毛與胡須連連顫抖,像一隻泄了氣的皮囊,一下子癱坐在座椅上,兩眼發直,語無倫次地問道;“公子與京都風雲第一鏢局有何關係?”

劍南虹冷哼一聲,回答道;“那是學生的義父家,血案發生時,學生也在場,隻是學生當時年幼,隻有十二三歲,被一位老仆人舍命保護,才突出重圍幸免於難,學生當時眼睜睜地看著義父倒在閣下的尺鏈之下,十年來常常惡夢驚醒,難忘啊!……”鳳目裏精芒隱射,那是仇恨的火焰,淩厲威嚴。

欒天豹不敢看他的眼睛,神情沮喪,陷入一種極度痛苦的回憶中,喃喃輕聲道;“十年,十年來欒某也常常遭到良心的譴責,夜不能寐……公子有所不知,令先尊生前武功高超,劍術精湛,剛正耿直,其實與欒某是知已朋友,他不知怎麽得罪了朝中的東廠太監人物,遭到錦衣衛圍剿,欒某的京畿捕快也奉命參加圍捕,令先尊是故意喪身在欒某的尺鏈之下,他是怕遭生擒受辱,也怕那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太監宮廷酷刑,他與他家人的後事都是欒某料理的,欒某也是人,眼睜睜看著朋友倒在自己身前,無力搭救,這心哪,倍受煎熬呀!”

劍南虹聞聽此言,一時間也迷惑惘然起來,他相信對方的話,對方的口碑朝野上下受人敬重,此人身在官場,對上麵的旨命也無可奈何,這個總捕頭偵緝破案,精明能幹,可謂捕風捉影,北五省的飛簷大盜,綠林慣匪,隻要聽到他的名號,無不聞風喪膽,他一生為朝廷屢樹功勳,數次孤膽深入匪穴擒凶,平定京都暴亂,單騎千裏緝巨盜,充滿傳奇色彩,隻是不諳官場奉諛鑽營,所以隻做到四品公候,但是他在武林江湖中卻是望重天下,劍南虹原本想待平定天魔神秘宮後再單獨找他私自了結恩怨,沒有想到今天柳一公作東相邀在這裏逢聚,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也忍不住說出當年義父家的血案,但此時他內心的怨氣漸漸平息下來。

柳一公,薑夙願此時方才明白,原來劍公子與欒大人之間有殺父滅門的血海深仇,難怪劍公子言語行為有些失態,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但看此時的劍公子卻是平靜鎮定,沒有那種急於報仇的衝動,甚至還耐心地聽仇家的解釋,這份大度宏量確非常人所能,二人不禁相互對望一眼,滿是敬佩神色,嘖嘖稱奇。

欒天豹又斟滿杯中酒,猛地站立起身來,再次敬向劍南虹,慷慨陳詞道;“公子,欒某的話句句屬實,公子現在是譽滿天下的四大公子中人,欒某自忖這身薄技不敢與公子教量,公子可以不相信欒某的話,現在欒某身負皇命押送軍餉銀兩,這擔係著社稷安危,待這件差事辦完,公子隨時可以來取欒某項上人頭,替令先尊報仇。”

劍南虹也斟滿杯中酒,端起來回敬對方道;“欒大人身係京畿與北五省安危,保一方百姓平安,功不可沒,學生相信大人的話,隻怪朝綱混亂渙散,閹黨弄權,義父難逃此劫。”他語言平和緩慢,內心已經諒解對方。

變天豹一口氣飲幹杯中酒,目光黯淡,心情沉重地繼續解說道;“公子的令先尊當年威震京畿北武林,風雲第一鏢局的鏢旗隨意穿行北五省,連朝廷內閣和一些地方督撫巨大的銀資調遣和上稅朝廷的稅銀都由風雲第一鏢局接攬,這也惹得當時一些同行們眼紅,另外令先尊身前嫉惡如仇,不畏王權豪門,性格太過剛直倔強,也結下不少仇家,仇家中有皇宮內宮裏太監,都是當年弄權朝政的魏黨之流,這些閹黨會給人羅織罪名,玩弄權術,假造聖旨,令先尊就是栽在他們的陰謀中,隻是後來這些閹黨都被朝廷斬首午門處決。”

劍南虹聽到那些陷害義父的仇人都被朝廷處決,得到應有的下場,心裏豁然一寬,但仍有一絲遺憾,就是不能手刃仇人,痛快發泄。

欒天豹深深歎口氣,繼續道;“令先尊乃欒某生平最敬重的人之一,隻是事發突然,又有內宮秘詔,欒某不得不執行抓捕,沒有機會幫助令先尊一家人逃脫厄運,眼見朋友無辜受害,無力援助,十年來欒某也深感內疚和不安,欒某一生謹慎行事,從不敢製造冤案,更不敢草菅人命,隻是身在官場,無奈裏昧著良心也幹過不少錯事……”

柳一公見他們倆人的言談已經緩和下來,懸起的心也才落下,他趕緊連連替幾人斟酒,以緩和輕鬆氣氛,同時心中更加佩服南秀公子,小小年紀,心胸如此廣闊,若換其他人,早就不問青紅皂白地向仇人出手。

劍南虹不再提及義父家事,隻是詢問這次朝廷押送軍餉銀兩的事宜安排,看看日過晌午,欒天豹推說衙門還有公事處理,起身告辭,柳一公挽留不住,也就隻有起身相送,送走欒天豹,午宴草草結束,劍南虹與薑夙願也向柳一公作別,他倆人想去看看蒙迪一行人安頓得如何。

走出偏廳靜室,途中,薑夙願忽然問劍南虹道;“劍公子真相信欒大人的話?”

劍南虹停住腳步,遲疑片刻才回答道;“學生相信,欒大人殺人無數,手段嚴酷,但是他殺的都是大奸大惡之徒,他終日積案纏身,不排出也有冤柱好人的錯案,學生可以殺了他泄發仇恨,但是他畢竟是一位鐵麵無私的清官,國家****,正值用人之際,朝廷與百姓不能沒有他,正直的清官已經寥寥無幾,再者他根本調不動錦衣衛,義父正若他所說的必定是得罪了朝中顯赫權貴,才招來殺身之禍,以往學生年幼,難辯曲直是非,隻是看到義父倒在他尺鏈下,就認定他是凶手……”

薑夙願拍拍他肩膀道;“劍公子如此想太好不過,說明公子已經有很敏銳的洞察判斷力,已經成熟,不虛紫金山的修行呀!說實再,在下就是擔心公子解不開心結,欒大人說的確實是實話,他是條漢子,如果是他無辜殺害公子的令先尊,他一定會坦然承認的。”

劍南虹想起什麽,忽然提醒道;“剛才欒大人已經說過,軍餉銀兩就在這幾天籌集完備,魔宮與黑龍門一定會有動作,兄台請多留意。”

就在這時,曲玲兒氣噓噓跑過來拉住二人道;“蒙迪眾人的住宿已經安頓好了,現在大家都已經用過午飯,在大門外聚集等你們二位,咱們去遊逛一下金陵城。”

劍南虹馬上附合拍掌道;“對,這些大漠朋友還沒有遊玩過金陵城,還有彩雲姑被軟囚長禁達三年之久,咱們應該帶他們好好玩玩!”

薄暮黃昏,天空下起了零星小雨,慕容駿南獨自在房間裏盤膝跏趺靜坐,他的身前放著一張小桌,桌上擺有幾碟菜肴和一壺酒,他的心情和外麵的秋風秋雨一樣充滿惆悵煩亂,秋風時時從半卷的窗戶綺簾空隙中吹進來,燈台上蠟燭劇烈搖晃,幾近熄滅。

慕容駿南毫不理會,隻顧大杯大杯喝酒,這幾天莫明地感到失落與傷感,幾乎有時候難已控製住自己,他隻能靠用酒來麻醉鎮定自己,酒這個東西說來也怪,有時候它真能使自己擺脫一切的壓力和煩惱,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一種超離現實的解脫和輕鬆,他不由想到那個‘傷心浪子’為情所困,忍辱負重,飄泊流浪,如果沒有酒,他肯定挺不過來……

他側耳聽著窗外蕭煞的秋風秋雨,秋風秋雨愁煞人。

窗戶外麵風吹楊柳,雨打芭蕉,慕容駿南深深歎口氣,房門悄然打開,溜進一條人影,人影進房後迅速將房門關閉好,並插上門閂。

慕容駿南驚愕不已,瞪大眼睛盯住進房來的人,他認出了對方,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進房來的人發髻鬆散,雲鬢低垂,一身的衣裳被雨水淋濕透,有點瑟瑟發抖,是個美麗的女子,像似在房門外麵呆了很久,實再挨不住風雨的寒冷才大膽闖進房裏來的,赫然就是‘賽牡丹’路曉紅,路曉紅全身濕透,臉色慘白,嘴唇烏青,她本來就十分美麗,而此時此刻的模樣更像被風雨摧殘過的花朵,楚楚可憐,讓男人看了都產生憐香惜玉的想法。

慕容駿南內心劇烈地震顫,莫明的一陣衝動,他極力地克製住自己,使自己鎮定。

路曉紅來到他身旁坐下,順手在案幾上拿過一隻茶杯放在小桌上,她抓起酒壺替慕容駿南斟滿酒杯,也替自己斟滿一大茶杯,她端起茶杯敬向慕容駿南道;“慕容公子,小妹知道你近段時間很愁煩,小妹每晚都在你的房間外麵悄悄注視著你,看見你獨自喝悶酒,小妹心痛呀!可是小妹又沒有勇氣進你的房間,今日請恕小妹大膽,來!公子,喝酒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拋去煩惱愁鬱。”

路曉紅一連喝下兩大茶杯酒,她的臉色已經恢複紅潤,笑靨如花,兩頰緋紅,烏黑滾圓的眼睛裏麵水汪汪的瀲灩清淺,一往情深,她鶯聲婉囀,吐氣如蘭,慕容駿南全身燥熱,肌膚若炸,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頭小聲提醒道;“紅妹,你的頭發和全身衣裳都被雨水淋濕透了,容易著涼生病的。”

美人裸露入懷,溫香曖玉貼體,一股少女特有的幽香氣息直撲鼻觀,慕容駿南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感情像放閘的洪水奔瀉一樣,一把將對方緊緊抱住,嘴裏也嘮叨自語道;“紅妹,其實在下內心真正愛著的人是你,我愛你,就不會在乎你的一切,隻是目前……日後你會明白的。”

路曉紅根本沒有在意他說的什麽,投進愛侶的懷抱,那一刻她隻感覺天地混為一體,世界星辰蕩然無存,整個宇宙隻有他們倆個人……

欒天豹與倆名手下五虎飛捕中的‘縮地騅’司馬北,‘追魂閻羅手’鮑昆匯合金陵城捕快至泰州府押送軍餉銀兩兩百萬兩回金陵城府,這是最後一批籌集的軍餉銀兩將在金陵城匯總,再北上京都。

馬蕭蕭,車轔轔,押運隊伍取官道行進,渡揚子江,過丹徒,到句容縣,沿途太平無事,金陵城遙遙在望,欒天豹緊扣的心弦鬆弛下來,他與司馬北,鮑昆三匹快騎首馳開道,沿途中全神貫注,不敢有半點鬆懈,生怕有任何閃失,現在已經臨近金陵府地界,總算噓出一口長氣,心情也輕舒一些。

深秋的秋風已經透著寒氣長長吹來,卷起枯凋的殘葉漫空鋪散,夕陽西垂,晚霞將遠山天際染得通紅,歸鴉入林掀起陣陣鼓噪聲,眼前出現一片崇山峻嶺,欒天豹有一些不安的感覺,不禁勒住韁繩停下馬來,掉頭問鮑昆道;“這裏是什麽地界?”

鮑昆手搭涼篷觀察一陣山勢後,掉頭回答道;“這裏已經臨近金陵府地界,這些丘陵山勢就是紫金山餘脈,轉過這片山巒,前麵有一個小鎮,咱們可以在那裏歇腳,明天進城。”

前麵的山巒上出現了倆位騎士,紅衣紅馬,背映夕陽晚霞,紅得與夕陽晚霞融為一體,屹立不動,就像一幅圖畫,押運軍餉銀兩的隊伍自覺地停下車馬來,人人都被那紅衣紅馬刺激得感到一陣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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