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吟雪

輕枝

第三十二章 愛河覆舟

書名:鳳吟雪 作者:輕枝 字數:25171

告別多爾滾後,劍南虹,薑夙願倆人徑直返回柳公府,途中,薑夙願將劍南虹拉進一片樹林裏,倆人選一株大樹背靠而坐,晚風穿林吹過,樹枝紛紛搖晃,落葉簌簌,倆人都感到特別舒暢愜意。

劍南虹知道薑夙願有話說,就等待他說話,薑夙願背靠著樹杆,仰頭望著頭頂上的樹枝,憂心忡忡地慢聲道;“劍公子,剛才與多爾滾一番交談接觸,在下真的是憂慮加深,滿清的統領人物剽悍幹練,文武雙全,而且深明大義,氣度豪邁,他手下的人自然要為他拚命賣力,八旗鬥誌旺盛,力量越來越強大,然而我大明朝朝綱渙散,貪官汙吏結營私黨,忠良賢臣盡被排擠,大廈將坍塌,搖搖欲墜,如此下去,令人擔憂呀!”

劍南虹雙手枕著頭靠在樹杆上,笑笑無所謂地道;“兄台多慮了,我大明朝疆土幅員遼闊,韃靼蠻夷要想進攻中原談何容易。”

薑夙願正顏道;“話不能這麽說,遼族,金族,蒙古族都曾經攻陷和統治過中原天下,我大明朝再拿不出相應對策,勵精圖治,懲罰貪官,收聚人心,隻怕就要覆轍前車之鑒,如果有一天滿清韃靼坐鎮中原天下,像多爾滾這樣英武明智的人畢竟不多,中原黎民百姓隻怕就要遭受生靈塗炭,無辜流血的浩劫……”

劍南虹見他說得認真,忍不住好笑,忙勸解道;“好了,兄台,朝廷的事情咱們管不了,你我能盡一份匹夫的責任就行了。”

薑夙願歎口氣道;“行,不說朝廷的事情也行,在下另外有一件事情要說給公子聽,”停頓一下,像似鼓足勇氣似的又道;“在下知道公子近段時期與豔香公主歐陽小姐往來頻繁,也知道你們情投意合,但是在下要提醒你,歐陽小姐可不是你想象中那麽單純,她與你約會的同時,也與天龍公子頻頻約會……”

劍南虹一下子跳起身來,漲紅著臉,手指著薑夙願責叱道;“兄台,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講,你有什麽證據?歐陽小姐畢竟貴為武林公主,以她的身份和高傲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麽輕佻?她那麽純潔天真,活潑可愛,絕對不會是兄台所說的那樣背著學生又去約會別的人?”

薑夙願也站立起身來,嚴肅地解釋道;“公子,在下一直把你當成知心朋友,在下不想你在感情上出現偏差,不想你像在下一樣被人欺騙……”

這些話猶若晴空霹靂,當頭悶棒,劍南虹隻感覺頭腦‘嗡嗡’作響,他猛然朝薑夙願厲吼道;“好了,不要再說了,你的女人都不許別人侮辱她,學生的女人同樣也不許有人侮辱她,借用兄台你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如果你再侮辱她,學生就要你用血來償還!”由於太激動,他全身不禁有點輕微顫抖,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暴躁,紫霄武學高深的內涵修養全都拋至腦後麵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發這樣大的火?

年青人初涉愛河,用情單純率真,憧憬向往的都是美好的展望,容不得有半點瑕疵,感情決不能受到欺騙,他當然接受不下這個事實……

薑夙願一點沒有生氣,靜靜地看著他,這一切的反應都太自然不過,方佛也都在他的預料中。

劍南虹掉過頭,氣鼓鼓地衝出樹林,消失在夜色裏麵,身後傳來薑夙願重重的歎息聲。

一連兩天,劍南虹與薑夙願都沒有說話,各自板著臉,陌生得方佛根本不認識對方,有時候曲玲兒前來相約二人一同出去玩耍,倆個人總是找借口不一道同出去,曲玲兒見倆個人怪怪的,也弄得一頭霧水。

直到第三天傍晚時分,大家用過晚餐後,劍南虹與薑夙願回到房間裏,劍南虹正準備出門去,想避開薑夙願,薑夙願忽然拉住劍南虹的手,神情嚴肅地道;“劍公子,在下知道你這兩天肯定問過歐陽姑娘,歐陽姑娘一定回答你是有人誹謗她,你心裏一直恨死在下了,好,今天晚上在下帶你到一個地方去看看,一切都會明白清楚的。”

劍南虹看他一眼,點點頭表示同意,薑夙願順手又遞過來一個酒壺,好像事情特別重大,需要酒來鎮定情緒,倆個人不說話,相互傳遞著酒壺,你一口,我一口輪流著喝,直到夜幕完全垂落下來,薑夙願才帶著劍南虹離開房間出發。

夜空裏飄飄灑灑下著零星的小雨,沒有月亮,彌漫著薄薄的水霧和小雨微熹的光亮,倆個人悄無聲息地匆匆穿行在樹林中。

彎彎曲繞的河流岸畔,密茂蔥鬱的樹林叢中,佇立著一對年青的男女,相互緊緊擁抱依偎著,小雨灑滴在水麵上,漣漪蕩漾,夜色迷漓,充滿詩情畫意,是屬於情侶們談情說愛的夜晚。

男子有力的雙臂托護在女子的腰間,女子緊緊貼近男子,雙手蛇一般纏繞勾住男子的頸脖子,看不清楚他們的容貌,隻見他們陣陣喁喁私語,不時發出笑聲,女子的笑聲特別清脆響亮,竟帶幾分浪氣,銀質一般的振顫。

劍南虹與薑夙願在遠處的樹林裏麵停住腳,聽見這笑聲,不禁背脊上起一個寒噤哆嗦,毫毛倒堅,少公子鳳目圓睜,其實不用看清楚,女子依稀的身影輪廓太熟悉不過,還有那銀質般的聲音,他已經知道女子是誰了,鳳目第一次失去精湛與犀利,他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他猛地往前竄去,疾若脫弓之箭,薑夙願想阻攔他,已經來不及了。

劍南虹來到男女倆人身前才停住身,那對男女對他的到來一點都不吃驚,他倆人也沒有鬆手,繼續緊緊擁抱,繼續談笑著,正是豔香公主歐陽金珠與天龍公子方淩。

劍南虹直愣愣地盯住他倆人,鳳目中晶瑩閃亮,分不清楚是雨水,還是淚水,一種莫大的恥辱和受欺騙的感覺令他痛苦萬分,嘴角已經被牙齒咬得溢出了鮮血,他用手指著歐陽金珠,好半天才切齒問道;“歐陽小姐,你這是幹什麽?”

歐陽金珠無奈,隻好與方淩鬆開手,她一臉的茫然表情,不禁反道;“南秀公子,你這是幹什麽,真不識趣?”

劍南虹振聲責問道;“你難道忘了與學生在一起的海誓山盟誓言?這麽快就投進了別人的懷抱,真是水性楊花,你總要給學生一個交待?”

歐陽金珠一連嬌笑,慢聲反問道;“嗨喲,劍公子莫不是病了發著高燒,在打胡亂說,小妹什麽時候與你在一起發過什麽海誓山盟?公子這樣亂說可不行嘞!你這是在誹謗玷汙本姑娘的清譽?”

劍南虹沒有想到她這樣回答,一時語塞,眼前迅速閃過與她相親相愛時候的溫柔情景,昨天還纏纏綿綿在一起,一切都曆曆在目,可此刻心上的人兒竟然一口否定,難道女人就是這樣薄情寡意?難道女人就是無情冷酷?……

“奶油小子,女人愛的是真正的男人英雄,你不配!一副娘們酸溜溜模樣,識趣的,就走開!”方淩在一旁蔑視地看著劍南虹,不耐煩地嘲諷挖苦道。

劍南虹的目光驀地轉過來盯住方淩,眼眸中幾乎碰濺出火星,對方淩的一次一次輕侮,他都是忍耐住,但是今晚這種場麵,他怎麽忍耐得下去?

“好!”方淩見南秀公子恨恨地盯住自己,他邁步上前,冷哼一聲道;“是男人就拔出你的劍來,與本公子相爭女人,也算你有幾分骨氣,咱們彼此間決鬥,誰贏了誰就帶豔香公主走。”方淩鷙鷲一樣銳利的目光迎視著劍南虹,他的目光中同樣充滿勝利者的高傲和蔑視對手的輕謾。

劍南虹自然受不了這種目光和語言的刺激,沮喪與痛苦交織地抽擊著他的心,更有一腔怒火按納不住,幾乎要炸裂他胸膛,他要發泄出來,要瘋狂地發泄出來,要用鮮血來洗滌他的恥辱,他毫不猶豫地抽出了貼身盤繞的‘禽王小天罡’軟劍。

一陣冷虹遊動,淡綠色的精焰乍閃驚現,禽王小天罡軟劍以獨特的俯瞰驕姿呈現在黑夜裏,它的冷厲劍氣和光芒使黑夜明朗起來。

黑夜裏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聲,聲音雖然很輕,但是在場的每一個人聽起來猶若在耳畔,這個歎息的音聲劍南虹已經聽到過幾次,但是此時怒火焚燒,已經沒有心思去聆聽,去猜測她是什麽人,他隻想一擊出招劈翻橫刀奪愛的情敵。

薑夙願在秦淮河上曾經聽到過這個幽幽的歎息聲,此時再度聽到,憑他豐富的江湖經驗推測,這之中必有蹊蹺,不由四處張望。

方淩一看見對方的禽王小天罡軟劍脫鞘而出,俊目頓時顯示出興奮的色彩,起手往後背一探,呈動劍鞘機簧,‘當’一聲龍吟輕嘯,天龍寶劍也脫鞘出來,三尺龍泉的寒泓青冰更令夜空再度明朗,兩支絕世神兵頓時令昏暗的天地增色。

劍南虹沮喪憤怒中已經失去理智,微一運動真氣罡流,揮劍就向方淩猛撲過去,不料他劍還離對方數之遙,方淩已經騰身衝升空中,天龍寶劍鋪開散成一幅巨大的寒練幕簾,從上至下緊緊罩住劍南虹,劍南虹失卻先機,一麵躲閃,一麵想再度衝越高空,居高臨下,發揮禽王小天罡軟劍的擅長之處,那裏料到,天龍寶劍的威力實再厲害,漫空盡是天形劍影,巨大的渦流又形成旋渦,越旋越緊,天龍劍路是陽剛勁路,密集緊湊,快逾電擊,呼嘯的聲音宛若雷霆轟嗚。

天龍寶劍鋪天蓋地形成強勁的擊殺範圍,每招每式都含著千鈞勁力,險中透險,兩支神兵時不時碰撞在一起,濺出的星火衝空飄灑,黑夜裏如爆散的禮花,特別醒目,聲音也特別清脆響亮,餘音繚繞,經久不息,因為兩支神兵的鋒利鋼質和冶煉技藝都是天下獨一無二的。

禽王小天罡軟劍想在密集的天龍劍殺裏撕裂縫隙,尋找破綻,奮起反擊,但是徒勞無益,他越是想反擊,天龍寶劍就越將他裹纏得緊束,壓力倍增,漸漸的,隨著天龍八式劍路的逐步演繹,禽王小天罡軟劍已經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那曾經用陰柔的千鈞潛勁震碎偌大石球的‘如意玲瓏功’和遙領劍藝峰顛的‘鳳展’劍路沒有發揮出來,一點都沒有發揮出來。

薑夙願在旁邊看得觸目驚心,抓耳撓腮,暗自後悔不該帶心理上沒有一點準備的劍公子到這裏來。

天龍寶劍卻是遇強則強,越戰越勇,方佛進入峰顛狀態,天龍八式已經演繹至第六式,劍勢鋪開的劍網就像天空中一大片瀑布,至天而降落,銀河倒瀉,急溢雄渾,氣勢磅礴,瀑布般的劍光幕簾中隱隱透出一隻龍的形狀,昂首揚爪,威風凜凜,不可一世,天龍寶劍果然是氣度飛揚,不愧名排天下四大公子之首。

劍南虹此時怒火攻心,神形渙散,已經犯下內家大忌,他的禽王小天罡軟劍本應該是以靜製動,柔在他敵後,講究的是審時忖勢,敵手來什麽招式,我則因勢化解,借力打力,以巧取拙,進攻上也講究靈活變化,一擊更使敵手折倒,紫霄武學的內家真諦更是講究輕靈迅巧,特別是禽王小天罡軟劍配合‘如意玲瓏功’再施展‘鳳展’劍路,那就是占盡靈氣二字,在輕靈自若的應變中,發揮出巨大的蘊藏潛力,折敵於柔巧中,少林寺的五行羅漢伏虎陣與金剛大乘龍勁陣‘小雷霆’,‘大雷霆’因此不能奈何‘如意玲瓏功’,奧妙就在於此,可是今晚劍南虹因為在情愛上突遭欺騙而蒙受恥辱,以至神智恍惚,心態頹廢才將絕世的內家神功演變成一味盲目亂打的外家功夫,若是他師傅太極子在此觀看,非得當場氣昏過去。

薑夙願此時看得幾乎不忍心再看下去,憑他的功力又無法出手阻止,內心好生疼痛,自從認識南秀公子以來,公子所體現出來的大家氣度令他實再是萬分敬服,可是沒有想到仍然過不了女人這一關。

“玉露含翠凝青霞,微風細膩拂枝梢……”黑夜中響起一個女子的朗吟聲,聲音帶有金質玉韻,清振四野林木,隨即,樹林叢中走出來一位女子,女子身段高挑,戴著銀絲編織的鬥笠,罩著麵紗,黑夜裏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但是她的一雙丹鳳眼睛卻在黑夜裏熠熠生輝,不用說,她就是天香公主鳳凰女。

薑夙願一驚,想剛才聽到的幽幽歎息聲莫非是鳳凰女,但是轉念又暗想;‘不對,剛才那幽幽的歎息聲音委婉纏綿,溫柔脆弱,娓娓動聽,應該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子,不應該是鳳凰女這種雍容高貴,傲慢的女人……’

鳳凰女走出樹林叢中,來到倆個激烈拚搏的公子麵前,搖搖頭又喃喃自語道;“可惜呀,一代絕世神劍居然被一個女人給毀了,輕靈脫穎的劍路變得一味胡糾蠻纏,真正要氣死武當派的祖師爺們,怎不叫人痛心疾首?”說完,略略抬頭看著空中騰雲駕霧般的方淩,脫口讚評道;“……廬山秀出南鬥傍,屏風九疊雲錦張,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闕前開二峰長,銀河倒掛三石梁,香爐瀑布遙相望,迥崖遝嶂淩蒼蒼。翠影紅霞映朝日,鳥飛不到吳天長。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黃雲萬裏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天龍劍路,天龍八式,跌宕起伏,雄渾剛健,明快流暢,神形兼備,果然如九天瀑布傾瀉大地,盡逞天龍之威。”

滿天的瀑布幕簾驀地一下子消失,形成一束圓柱形光練,筆直地從空中向地麵上的劍南虹墜刺而下,‘叮當’一聲巨響,鋼炸金裂,寒芒收斂,方淩的天龍寶劍已經收入背後的劍鞘裏,他整整衣衫,若無其事地來到鳳凰女麵前,彬彬有禮地行禮道;“天香公主玉駕光臨,在下失迎!”

鳳凰女鼻孔輕哼一聲,點點頭,算是還禮回答,她的眼目越過方淩直向另一角落的劍南虹望去。

劍南虹此時在兩丈以外的地麵上,沉重地喘著粗氣,口角溢出鮮血,他剛才被方淩的天龍第六式‘布雷’擊得摔出兩丈多遠而趴臥在地上,隻是負了點輕傷,但是他的心卻傷得無法形容,萬念俱灰,根本不想站立起來,也好在方淩隻是想擊倒他而達到羞辱的目的,並沒有動真正的殺機,否則以天龍寶劍的鋒利神威和南秀公子此時的沮喪心情,後果不堪設想。

方淩見鳳凰女似乎很關心劍南虹,馬上轉身搶步來到劍南虹身前,盯住地麵上的對手,冷笑幾聲,嘲諷道;“奶油小子,就你這兩下子還是回師門去跟師娘再學幾年才出來混,自古都是美女愛慕英雄,英雄愛美女,瞧你這熊樣,哪個女人會喜歡你?”

一雙有力的手托起了劍南虹,劍南虹終於站立了起來,但是他的嘴角仍然溢著鮮血,目光空洞洞的,沒有神采,猶若僵屍一般,任憑薑夙願搖晃呼喚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南秀公子的模樣狼狽不堪,方淩在一旁幸災樂禍地道;“奶油小子,快去找個地方調息調息內傷,否則落個殘疾不要怪在下。”

劍南虹猛地掙脫薑夙願雙手,一頭紮進樹林叢裏,消失在黑夜中,薑夙願趕緊追上前去想挽留住他,鳳凰女伸手攔住薑夙願,平靜地阻止道;“不用勸阻他,由他去吧,他需要冷靜,需要寂寞孤獨地慢慢愈合,不曆經磨礪和洗練,他不會成熟起來。”

其實方淩太低估了劍南虹,天龍劍路的招式根本沒有傷著劍南虹,劍南虹嘴裏的鮮血是自己咬破嘴唇的,他突遭情場變故,剛剛才遇到心愛的女人,突然間就拋棄他而投入別人的懷抱,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叫他怎麽不悲痛欲絕,極度的傷心和氣忿,他像一隻受傷的野獸,需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舔幹傷口的血跡,恢複元氣。

紫金山脈延綿無際,浩瀚縱深,密林古藤,鬱鬱蔥蔥,一座挺拔的孤峰上,怪石嶙峋,野草沒膝,長空裏,霹靂乍閃,巨雷轟嗚,狂風呼嘯,暴雨傾盆,雷電交加,狂風暴雨洗滌著紫金山。

狂風暴雨中,一團劍光蟠繞遊動,勢若流霞飛虹,靈敏矯捷,劍路施展的範圍裏,將雨水濺射得四處飛揚,劍光叢裏,更有一線淡綠色的精焰時隱時現,與天空中的霹靂閃電相映成輝,翩翩起舞之勢如鳳鸞回旋,那場麵特別壯觀,劍南虹有三天來不吃不喝,不停地舞劍,瘋狂地發泄。

雷電初歇,風雨漸漸弱下來,劍南虹也收劍停下身來,站立在風雨中,雙眼凝視著前方,一動不動,宛若一尊雕像,他要讓風吹雨打來冷靜自己,來衝刷自己的恥辱,三天來他明白了很多事情,明白了緣份是靠天意安排,隻能順其自然,不可強求,感情要控製駕馭,豈能隨意拋出?他的目光依然恢複到精湛清澈,而且更加犀利明亮,神采飛揚,隻是多了一點峻峭的冷寒星點,變得穩重堅毅,冷靜成熟起來,他在失敗與失意裏大徹大悟,如果說三天前的南秀公子是一位鋒芒初露的武林新秀,那麽今天來說,真正的武林大家才脫胎而出。

雨後的天空,遠山青碧如洗,一條彩虹橫跨天際,絢麗燦爛,彩虹的霞彩映紅了整個天際,景象十分美麗,劍南虹佇立在孤峰上眺望彩虹的景象,陶醉在大自然的景色裏。

身後忽然響起一絲細小的聲音,劍南虹警惕地回過頭來,四野空曠寂靜,沒有什麽動靜,但是樹林旁的草地上多了一個竹籃,劍南虹不由走過去伸手揭開竹籃蓋子,一股香氣頓時撲鼻而來,竹籃裏麵有飯菜,還有一壇酒,劍南虹三天來滴水顆粒未進肚腹,此時一見飯菜,立刻感到饑腸軲轆,但他還是放開喉嚨向樹林中吼問道;“哪位朋友雪中送炭?學生感激不盡,能否現出蘆山真容,讓學生當麵拜謝?”

聲音在樹林叢中縈繞,餘音不息,但是沒有任何回音,劍南虹顧不得許多,馬上席地而坐,從竹籃裏麵端起碗來狼吞虎咽地幾下子就吃完飯菜,在慢慢品著那壇酒,今天喝起這酒來感覺酒特別清香,回味無窮,此時才體會到‘傷心浪子’薑夙願為什麽那麽喜歡酒,酒確實能夠安撫受傷的心,確實能夠排遣孤獨者的寂寞。

劍南虹的心態已經恢複平衡,但是他不知為什麽卻依戀起這裏的山林間,每天到山上山麓下到處徘徊,反正餓了有那位神秘的好心朋友送來飯菜和酒,這天傍晚,他正在一處山麓下的樹林裏悠轉,看看陣陣歸巢的雀鳥嘰嘰喳喳鬧個不停,忽然順風送來一陣古箏琴聲,琴聲清亮悠揚,細潤柔滑,時而激越悲愴,時而幽嗚哽咽,旋律淒惻纏綿,使人聽聞起來不禁潸然淚下,劍南虹痛楚初逾,忽然聽到如此的傷心曲調,禁不住眼淚奪眶而出,身不由已地尋著音律找去。

遙遙望見一條清澈的小溪旁邊有一處人家,一大片竹條籬笆圍住幾間瓦舍,裏麵栽滿各種花草樹木,琴聲就是從籬笆瓦舍裏麵傳出來的。

隨著琴聲的演奏,又響起一個女子的歌聲;“一襟餘恨宮魂斷,年年翠陰樹庭。乍咽涼柯,還移暗葉,重把離愁深訴。西窗過雨,怪瑤珮流空,玉箏調柱。鏡暗妝殘,這誰嬌鬢尚如許?銅仙鉛淚似洗,歎移盤去遠,難貯零露。病翼驚秋,枯形閱世,消得斜陽幾度?餘音更苦!甚獨抱清高,頓成淒楚?謾想薰風,柳絲千萬縷。”

女子歌聲餘情綿綿,淒涼婉轉,劍南虹不覺什麽時候已經視線模糊起來,淚流滿麵,忽然,他聽到一聲歎息聲,那分明是一個男子的聲音,劍南虹頓時警覺起來,馬上擦幹淚水,凝神向歎息聲處望去。

籬笆人家的不遠處有一株大的榕樹,樹杆上伏著一個男子,看樣子很痛苦,雙肩不時地抽動哽咽,看不清楚他的容貌,隻是從他背後身影的輪廓上和他銀栗色暗條闊服的裝束上看,這個男子一定偉岸淩傲,從他身上散發出來陣陣威厲的稟然霸氣,使人無形中對他有畢恭畢敬,避而遠之的感覺。

劍南虹趕緊小心翼翼地隱身在樹林叢裏,忍不住好奇心繼續觀看。

一曲歌歇,籬笆房裏又響起女子的聲音道;“妾身知道是你來了,其實你不用再來了,十年來妾身對你的恨已經沒有了,妾身今生今世對你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不會再恨你了,你走吧!妾身不想讓雪兒看見你,如果你們父女今生還有緣,你就另找地方再相認吧。”

銀栗色闊服的男子還是伏在樹杆上,側頭往籬笆瓦舍人家裏張望,好像沒有要走的樣子。

籬笆圍裏的房屋突然打開了一扇門,走出來一個身著白衣素裙的女子,女子高挑清瘦,爪子臉,膚色白皙,襯映著白衣素裙,顯得蒼白無色,長發青絲半挽,去鬢低垂,女子很美,美得清秀溫柔嫻靜,她的動作輕盈,蓮步敏微,看得出來是身俱上乘武功的,但是卻總有一種極不自然的感覺。

劍南虹終於看清楚了女子的五官容貌,她的一雙大眼睛空洞洞的,沒有半點神采,她是個瞎子,難怪她走路的動作極不自然,她看不清楚路徑,完全是靠記憶在走路,劍南虹的心一下子緊縮起來,她一定是為那躲在大樹後麵的負心男子傷透了心,流幹了眼淚,以至哭瞎了眼睛。

女子在門前的台階上停住腳步,再次溫聲道;“你走吧,不要再來了,去幹你想幹的事情,雪兒尚小,不能理解很多事情,不要驚嚇著她。”聲音溫柔親切,竟然真的沒有半點怨恨的意思,就像一個姐姐在對頑皮的弟弟說話。

銀栗色闊服的男子猛然仰天嘶聲道;“蘭兒,郎君有天大的血海深仇,郎君知道你是不會聽郎君解釋的,有一天血仇待報後,郎君會在你的麵前親手自戕謝罪的。”說完,彈身縱起飛竄而去,聲音還未消失,人已經去得無蹤無影,絕頂蓋世的提縱輕身功夫。

女子怔怔地站立在台階上,看不出來她的表情神態,或許她的內心在回憶追思曾經的恩愛快樂,或許在詛咒負心人的忤逆行為,但這一切都木然地凝固在她空洞無神的眼睛上。

劍南虹看得好受感動,這個女子遭受如此大的厄運災難,這些年在黑暗中不知怎樣煎熬過來的,但是她居然消除了對那個負心人的怨恨,這是何等善良的胸襟,何等高尚的情操,同時也對她產生出無限的同情憐憫,凝睇再度打量女子,她像風雪中梅花,美得孤獨高傲,又像風雨中的海棠,美得憔悴,美得淒楚。

驀地,劍南虹發現女子尖尖的下頜,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膚,一下子勾起了他內心深處的記憶,這不就是他常常思念牽掛的小姐姐嗎?這麽多年過去不見,她竟然落得了這般處境,這一驚非同小可,劍南虹頓時激動異常,禁不住脫口呼道;“小姐姐!”並欲起身往山下的籬笆人家奔去。

他身後的樹林叢裏忽然響起了一聲幽幽的歎息聲,聲音雖然很輕,但是同樣直貫耳膜,清楚猶如就在耳畔一樣,太熟悉的歎息聲。

劍南虹不由得冷靜下來,回過頭來沉聲道;“朋友!學生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不要再裝神秘了,請現身出來,咱們當麵一晤,要不,學生就不奉陪了,學生要趕下山去辦要緊事情。”

又是一聲幽幽的歎息聲,隨後卻響起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那不是你的小姐姐,唉,真是書呆子!你的小姐姐恐怕還沒有這麽老。”音韻溫柔輕婉,竟然和山下籬笆人家的女子相似,隻是音質要幼嫩得多。

劍南虹一時驚訝她怎麽會知道自己內心的秘密,忍不住好奇又問道;“小姐怎麽會知道學生的事情?”

樹木叢裏響起一串‘咯咯’的嬌笑,隨後女子回答道;“當然知道,小妹是代人之勞來照顧你,那邊竹籃裏麵有酒有菜,咱們隔林暢飲,邊飲邊聊。”

劍南虹遊目四顧張望,樹林旁邊的草地上放著和平日一樣的竹籃,他也照著女孩的話,上前揭開竹籃蓋子,取出一壇酒和一隻燒雞,盤膝坐在草地上,舉起酒壇對樹林叢那邊說道;“俠女姐姐,其實你可以過來和學生一起喝酒,學生沒有別的意思,隻想好好感謝你,學生知道這個請求你不會答應,學生也不會違背前幾天與你的約定,好了,就當學生什麽都沒有說,學生給你敬酒了,感謝你這段時期給學生無微不至的關懷照顧,也感謝吩咐你照顧學生的那位朋友……”他很想打聽那位朋友,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又是一串‘咯咯’的嬌笑,隔著樹林叢那邊的女孩邊笑邊道;“你不用稱呼小女子為姐姐,你應該稱呼小女子為妹妹,你好像很喜歡認姐姐,其實你應該大丈一些,在女人麵前顯示出你男子漢的雄傲氣度和胸襟,不要顯得太拘束,顯得小家子氣,難怪天龍公子叫你奶油小子。”說完,似乎忍耐不住,又發出笑聲,忙用手捂住嘴,仍然流露出些許笑聲。

劍南虹一時尷尬難堪,雖然隔著樹林叢,對方看不見他,便依然被她的話窘得滿臉通紅,隻是心裏沒有氣,反到感覺甜絲絲的,稍停,他馬上解釋道;“俠女姐姐不要取笑學生了,學生不是喜歡認姐姐,那是出於對女性的尊重,男人的胸襟氣度並不表現在女性麵前,在女人麵前耀武揚威的人不一定就是真男兒,在女人麵前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人同樣可以叱吒風雲,令百雄生畏退縮……”

未待劍南虹說完,女孩一聲感慨道;“唉,小妹到忘了,閣下是大名鼎鼎的南秀描鳳公子,風流倜儻,自然會憐香惜玉,隻是公子哄女孩的時候要圓滑一些,女人都臭愛美,喜歡呼哄,對她們要多稱呼妹妹,就是年齡大的也要這樣稱呼,她們嘴上責備你,其實心裏高興得很,她們喜歡年青……”

劍南虹聽她的話有些糊弄自己,忙打斷她的話道;“學生有一個朋友叫薑夙願,江湖人稱‘傷心浪子’,他對女人就是專一不二,既便是他的女友無情地拋棄了他,他還是至始至終,一往情深地愛著她,說實再的,在女人麵前,他溫順得像一隻綿羊,可是在任何強大凶悍的敵手麵前,他那種大義稟然,視死如歸的氣質何等英雄!令百雄們欽佩敬仰。”

“傷心浪子的故事傳遍江湖,江湖中人無不為之感動,隻為一人而傷心,隻為一人而流淚,他對感情的真摯是日月可鑒,可歌可泣,這麽好的性情中人,可惜公子幾乎與他反目成仇,說如果他再出語傷害豔香公主,就要他用血來償還……”女孩的聲調有點哀傷,充滿無限的惋惜。

劍南虹深深歎口氣,自責道;“也是學生一時糊塗,”猛然間又驚詫問道;“這些事情你們都知道?”

“當然,”女孩的聲調又變得有點自嗚得意,繼續道;“你所做的一切我們都知道,你的那位朋友對你到達金陵城後的事情也感到十分意外,武當紫霄武學的內涵修為和定力可算當今屈指一數,可是仍然難逃風情萬種的狐媚一笑,足見你的內力修為還欠火候。”

倆個人在交談中不知不覺已經夜幕降臨,圓月當空,星辰閃爍,劍南虹已經喝下半壇酒,略帶醉意,這幾天酒量倒練大了,他與這位神秘女孩隔著樹林暢飲交談,竟然越談情趣越濃,夜風徐徐吹拂,更覺精神愜意清爽,他心中也一直在猜測女孩口中的神秘朋友到底是誰?於是試探性地問道;“其實這位關心學生的朋友就是學生當年相遇的小姐姐,學生與她是孩涕朋友,身受她再造之恩,她還這麽關心學生,為什麽不能來與學生見一麵?”

女孩沒有回答,隻傳來她淺淺的輕笑,黑暗裏,劍南虹似乎隱約看見她狡黠的眼睛正調皮地一閃一閃眨動。

平靜一會,女孩忽然又問道;“歐陽金珠名排武林三大公主中第二的豔香公主,她的絕色美貌自然風靡天下,江湖傳言,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躲得過她風情萬種的狐媚一笑,以南秀公子的風流稟性當然要被她迷倒,但是從內心來講,你真的愛她嗎?”

劍南虹舉起酒壇,喝下一大口酒,思索片刻才回答道;“這件事情事後細想起來,當時有點模糊衝動,學生並非貪圖她的美貌豐姿,而是覺得她的眼睛,鼻梁和下頜都有點酷似當年小姐姐的輪廓,學生感到奇怪和不解的是,自從來到金陵城後,不但歐陽小姐的容貌身材酷似,而且剛才山下籬笆人家中的白衣盲女也酷似,是否是學生來到舊地睹物思人?學生感到迷茫迷惑……”

這次,樹林叢那邊卻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寂靜,好久,女孩才幽幽道;“公子英秀清爽,豔香公主美麗嬌妍,你們結合本來是無可厚非,也是令人稱羨的,可是豔香公主突然另擇新歡,足見她水性楊花,流水無情,她不適合你,公子出道江湖,鞭騎馳騁,沒有遇到過強大的敵手,沒有遇到過失敗和挫折,就是在少林寺獨戰五行羅漢伏虎陣,倒在少林寺的鎮寺神兵金剛大乘龍下,那也是你不願意拔出禽王小天罡軟劍破擊少林神兵所致,這是數千江湖人親耳聽到少林寺監寺長老弘奘所評價的,這次卻敗在天龍劍下,你一定很難過?”

停頓一會兒,女孩又道;“還有歐陽小姐畢竟與你卿卿我我,相愛一場,她的千嬌百媚一定令你終生難忘,她突然離你而去,沒有給你任何理由,你一定很傷心?你既然難過傷心,就應該大哭一場,把內心的積怨都發泄出來,而且淚水洗滌你的眼睛瞳仁,會使你的眼睛更加明亮……”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有點離神走思,心不在焉的樣子,好像在思索另外的事情。

劍南虹不禁搖搖頭,這女孩一會兒刻意捉弄人,一會兒嘮嘮叨叨像個婦人般囉嗦,或許女孩都是這樣反複無常吧,但又想;“不對,像天香公主鳳凰女就不會這樣,她雍容華貴,冷漠孤高,好像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驚震她,她發號施令,或是吩咐暗示別人,言詞簡單精練,她與這女孩相比,性格各有千秋吧……”劍南虹一邊喝著酒胡思亂想,一邊聽她絮叨,不知為什麽,今晚聽她的聲音好像有吸引力,勝過世界上任何美妙的聲音。

女孩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一下子收住話端,改口道;“好了,與公子交談了這麽久,也該給公子說說實話了——”她口氣忽然變得有些沉鬱,繼續道;“其實公子朋友的願望是想公子與天香公主鳳凰女相好,你是鳳,她是凰,你們結合才是最好的伴侶,才能給江湖傳頌一曲鳳凰傳奇的故事,可是那晚秦淮河畔的相會,公子沒有把握好時機,錯失了良緣,真是遺憾呀!”

“不是的,”劍南虹忙解釋道;“天香公主太美麗高貴,學生根本不敢有非份之想,就是與她交談時,學生,學生都不敢正眼看她的眼睛,她那種女人是受人崇敬膜拜的,或許隻能遠遠地觀賞,如果要向她表示愛,學生開不了口,學生也萌發過對她的激情,可就是沒有勇氣……”

聽到這裏,隔著樹林叢的女孩又‘咯咯’嬌笑起來,恢複到先前的輕鬆活潑情緒,她笑得很開心,接過話道;“南秀公子真是純璞率真,愚木得有點可愛,你是男人嗎,男人要大度,要主動,未必你還等著天下武林三公主之首的天香公主來向你開口求愛嗎?”

劍南虹重重歎口氣,有些沮喪地道;“俠女姐姐又在笑話學生了,不過,說實再的,學生這幾天大徹大悟,也想明白了許多事情,特別是感情方麵的事情,那是神聖莊嚴的事情,不可以隨便輕易地拋出感情,男女之間的****也要講緣份,可遇不可求……”

“這話說得有些在理——”女孩評定道。

劍南虹似乎感覺得到她故意學著長輩的樣子,以老持穩重的口吻說這話,那模樣一定調皮可愛。

停頓一會兒,女孩又說道;“小女子再次提醒公子,你與天香公主的緣份還有待繼續,你一定主動一些,不要自卑自艾,天香公主是那種外冷內熱的人,你一旦得到她的心,她就會全心全意地愛你,記住,不要辜負了關心你的朋友的心願。”

女孩說完,發出一陣窸窣的細微聲響,似乎是站立起身來在整理衣衫,果然,女孩又說道;“好了,今夜時辰已晚,與公子的暢談就到此為止吧……”

劍南虹聽她說話的意思是要走,一時慌了神,忙乞求道;“俠女姐姐且慢走,能否再陪學生聊聊?”

“不行,天已很晚,今夜倒是個月圓明朗的夜晚,公子還有餘酒,慢慢賞月吧。”

劍南虹頓時情緒暗黯淡下來,但是轉念又想;‘人家一個小姑娘,在這荒山嶺上陪自己聊天已經夜半深更的了,肯定多有不便。’於是語氣軟和地說道;“也是,實再抱謙,不好意思,耽擱俠女姐姐陪學生這麽晚,隻是請俠女姐姐轉告你的那位關心學生的朋友,一定見上學生一麵,以解學生相思的如饑似渴心願,俠女姐姐就算幫學生一個忙,日後有機會一定加倍奉還。”

女孩又發出一連串的‘咯咯’嬌笑,笑聲如銀玲般炸響,清脆悅耳,繞林回蕩,笑聲中女孩又道;“公子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又急著想見人,難道就不怕再次失戀遭受打擊?舊傷未逾,新恨再添?公子記住,你已經康複如常,不要再懶在這裏了,明天不會再有人給你送飯菜和酒了,趕快下山去吧!你的幾個蒙古朋友在杭州西子湖畔好像遇到了什麽麻煩,現在正急著找你,快去幫助他們!公子,你的那位朋友也許前世欠你什麽,今生今世在償還你——如果有緣你們就會再相聚——”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人已經飄身離去,一流的絕妙提縱輕身功夫,夜空中隻留下她斷斷續續的尾音。

劍南虹還想說什麽已經來不及了,女孩的離去,頓時使他感到一陣惆悵失落,內心空蕩蕩的,說不出來的空虛滋味,他一下攤倒在草地上,回想著剛才女孩的話,種種跡像表明那位吩咐女孩來照顧自己的神秘朋友就是當年幫助自己的小姐姐,或許她一直都在暗中關心自己,自己一來金陵城就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她為什麽不見自己呢?也許這段時期自己太輕率衝動,所做的事情一定很令她傷心,又或許剛才那女孩就是小姐姐……

劍南虹仰睡在草地上胡亂猜測,時不時抓起酒壇往嘴裏灌一口,他此時毫無睡意,眼睛睜得大大的仰望著夜空,腦海裏麵不斷閃過小姐姐童年時候的模樣,他想十年過去,她一定長大成熟,出落得如出水芙蓉般美麗漂亮,想到這裏,他不禁特別的興奮激動。

圓月隱沒在雲層裏麵,夜空清澄,星辰耀眼明亮,劍南虹的思緒漸漸穩定下來,他不由想到蒙迪眾人到杭州西子湖畔之行,以阿倫多上院的深厚武功會遇到什麽樣的強硬對手?莫非那‘飛針走線彩雲飛’見他們是異族外邦人而不肯替他們縫織寒江圖,因為引起糾紛,驚動杭州武林,他們是外族人,人生地疏的,必定被動吃虧,還有自己曾經給鐵仙子前輩許諾過,要給她一副寒江圖去了卻她祭奠亡師的心願,以此達到化解她與龍虎雙俠之間的芥蒂,這個想法就是隻有彩雲飛出神入化的繪描刺繡的精湛技藝才能完成,現在彩雲飛不肯幫助蒙迪眾人,那麽自己這個想法也就落空了……

夜空上,滿天的繁星中,北鬥七星座按鬥魁,鬥柄星星連接,彎彎曲曲排列,朗朗璀璨,耀眼生輝,劍南虹看著北鬥七星座,刹那間,腦海裏麵靈光閃過,悟出一個他曾經絞盡腦汁,苦苦思索的疑難道理,他猛地翻身坐起,雙手高舉起酒壇往嘴裏麵淋下一大口酒,然後,放下酒壇,仰天大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蒙兄台的祖上王帥果然攻於心計,直把臥竹居士,靈蛇真君,龍虎雙俠連同學生等人都給蒙騙得好深……”

笑過之後,劍南虹鳳目驚亮,顯得亢奮激動,喃喃自語道;“其實柳宗元的‘江雪’詩本來就是應用的由淺入深的超自然寓意手法,蒙兄台祖上就是借用這種手法來掩飾遮藏圖上的秘密,一般人在分析剖解圖麵時,出了反複研究畫卷的水浸,火蠟的掩藏方式外,主要精力都會用在詩句,畫麵的推敲忖度上,由此就會被引入浮想聯翩,層疊交錯的無限境界裏,誤入岐途,思路敏捷縝密,江湖經驗十分豐富的臥竹居士,靈蛇真君剖析畫卷時,就被詩句,畫麵的樸實古拙引入到空濛脫俗的遐想中,攪亂思路,耗盡心血精力而徒勞無獲,其實蒙兄台祖上王帥作此畫卷的真正動機是由淺而深入,反樸歸真地引出,畫卷真正的秘密就在於一個‘釣’字上,也就是畫麵上的釣魚杆上……”

劍南虹停頓一下,喝一口酒,又繼續自言自語剖析道;“畫卷上確實有寶藏,蒙兄台祖上王帥在畫卷圖上作畫蓑笠翁手中的釣魚杆時,並非筆力不順暢,而是故意畫成彎彎曲曲的,其實就是夜空上的北鬥七星座圖案,聯想他祖上王帥當年大赦南太行山北鬥寨的綠林好漢們作法,不難推測出這筆寶藏就藏在北鬥寨裏,祖上王帥本想托山寨來替他保存這筆寶藏,以圖日後東山再起,後來見大勢已去,無力再挽狂瀾,所以就作下畫圖留給後人,誰會想到貧瘠的山寨裏會藏有巨大的寶藏?山寨好漢們也感激王帥的不殺之恩,矢誌不渝地替他保守著這個秘密……

原來劍南虹在洛陽城時,曾經被蒙迪邀請托付過,要他用文彩橫溢的才華剖析解出寒江圖上的寶藏秘密,劍南虹曾經施展出生平絕學,苦思冥想,費盡心機,但是也沒有能夠剖解出寶藏的秘密,隻是畫麵上彎彎曲曲的釣魚杆引起過劍南虹的注意,幾經審視,沒有得出結論,卻在他內心形成一個巨大的疑問,由於時間倉促匆忙,他沒有繼續剖解分析下去,但是卻暗暗將畫卷默記內心深處,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凝神聚意地思索推敲一番,同樣毫無結果??????直到有一天在一品居茶樓喝茶時,南太行山北鬥寨的‘火雲十三豹’路十三與關東六豪中的‘神拳小太歲’尉遲衝相識時,曾經自報名號裏提到北鬥寨時,北鬥二字就曾經不經意地使劍南虹內心震顫一下,無意識地捕捉到什麽?後來南太行山北鬥寨寨主古尚武與蒙迪相識後,見到蒙迪身上的黃金龍族文身圖案‘龍翔飛鷹’徽記,倒身就拜,之後又說出山寨正壁上就有這龍翔飛鷹徽記,世代受山寨弟兄朝拜,劍南虹知道萊蒙迪祖上王帥當年曾經大赦北鬥寨眾人,於山寨有救命恩德,那一時刻,劍南虹似乎再次捕捉想到什麽?太模糊不清,就沒有再追思下去,今夜星辰明亮,北鬥星座耀眼生輝,劍南虹又是躺在草地上仰麵望著夜空,把北鬥七星座看得特別仔細,刹那間,激起靈感,一下子想通了內心深處的疑竇懸謎,寒江圖上的蓑笠翁手中的釣魚杆江非作畫人顯示古拙的隨意點厾,而是北鬥七星座圖案,再前後一聯想蒙迪祖上王帥與南太行山北鬥寨的淵源,不難得出結論,圖上的寶藏秘密就是釣魚杆形狀的北鬥七星圖案,它暗示寶藏就藏在北鬥寨,祖上王帥當年見大勢已去,就留下這筆寶藏在北鬥寨,利用山寨對他的恩典來保護它,企圖日後東山再起,後來兵敗陣亡,這筆寶藏就留在北鬥寨,北鬥寨好漢們感激他的再造之恩,供他為神明,寶藏就繼續留在北鬥寨,當然這中間的秘密隻有寨主們知道,後來不見蒙迪祖上王帥來取寶藏,寨主們就留下遺囑,隻要見到有龍翔飛鷹圖案徽記的人就要跪拜,那是山寨的恩人,他若到山寨來要東西,隻要說出當年的情境過程,就把寶藏取給他,若幹年過去,不見有龍翔飛鷹圖案徽記的人來取,這個遺囑就成了曆代寨主相托咐的口頭禪。

現在劍南虹又麵臨一個問題,這個秘密需不需要告訴蒙迪?這批寶藏本來就是蒙古人在我華夏中土上掠奪的,它應該屬於我華夏中土,但是這一刻,劍南虹忽然想到了多爾滾,強悍勇猛的滿清人,不禁為大明朝的衰落而歎息,心裏冒出一個念頭;‘用英武幹練的蒙迪和同樣剽悍剛健的蒙古人去對付滿清人,或許能夠牽製住滿清人,與中原形成犄角之勢,使滿清人有後顧之憂而不敢對中原有任何妄想,還是應該將秘密告訴蒙迪,幫助他順利得到寶藏,盡快在滿清的背後側翼忽起奇兵,牽製住滿清人。’主意打定,心裏也踏實了許多。

這一夜,劍南虹既興奮又焦慮,徹夜難眠,第二天早上,天色還未透亮,劍南虹就急匆匆地摸黑下山去,趕回到柳公府邸時,天色已經大亮,一回到自己的住房時,就看見客廳裏麵坐著幾個人正在議論什麽,一個是薑夙願,一個是曲玲兒,另外一個滿臉焦急憔悴,垂頭喪氣的,卻是蒙迪的手下人勒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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