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福

青銅穗

341 打算

書名:後福 作者:青銅穗 字數:6330

韓稷對著地下默了片刻,頜首道:“謹遵母親吩咐。”

鄂氏見他這般恭謹生疏,撫著茶碗望了他半晌,又移開了雙眼來,“你如今在大營裏人緣好得很,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麽打算?”

韓稷眯眼望了窗外的積雪半晌,忽然含笑抬起頭來,回道:“母親這話讓兒子聽不懂,兒子人緣好是天生的,也是遺傳了母親,王大哥鄭大哥他們不嫌棄我年紀小,常有指點於我,我不過偶爾酬謝他們一番,哪裏稱得上有什麽打算。

“何況這中軍營也不是別人的,就是有打算,我也不算逾矩。不是麽?”

鄂氏竟讓他堵得說不出話來。

以他韓家嫡長子的身份,他跟營裏將官保持著良好關係自然名正言順。可是世子之位又不是他來做,他需要建立這麽好的關係做什麽?

就算他襲不到世子之位,將來起碼也會在中軍營裏撈個像樣的職位,他比韓耘大上十歲,如今身邊又圍著一群得用的下屬,若再加上他在營裏的人緣,韓耘跟他相比還有什麽優勢?將來營裏那麽多將官豈不會向著他?

這聲打算,忽然把她自己的心思給曝露出來了。

隻是她又無論如何不肯相信他沒有打算,他是她一手帶大的,她清楚他的一qiē過往,包括他的心性,他絕不甘於平庸,各方麵表xiàn都很優秀,難得的是他年少但又穩重,這樣的人若是不考慮自己的未來,她又如何相信?

她心思又糾結起來,害怕自己說多露多,遂道:“下去吧。”

等他出了門,看著那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一步步遠去,她心裏也說不上什麽滋味。

十五年養下來,就是顆石頭也捂熱了,如今卻要像敵人一樣步步算計。倘若沒有這個爵位之爭,那局麵又不知有多好,又或者韓耘不是比他弱勢那麽多,她也根本不必在自己的身上割肉――如今讓她處心積慮地對付他,豈不就是在自己身上割肉?

可是她既然身為韓耘的母親,如果不能為他保住他應得的利益,她又算什麽母親?

怪隻怪韓稷太優秀,太能幹,又太頑強。十五年的毒藥都沒能把他擊倒,她除了不懈地阻撓他,又還能怎麽做?

她在原位靜坐了半日,喚來寧嬤嬤:“我要你找的人,可都找好了麽?”

寧嬤嬤頜首:“已經挑好了兩個,一個是鄂家過來的淺芸,一個是韓家的家生子青霞。這兩個丫頭都很機靈,我試探了幾句,侍侯人的手段也是有的。”

鄂氏捧茶默了片刻,點點頭,“先別急著送,且好好教教她們,他不是隨隨便便什麽人都看得入眼的,哪怕是個丫鬟。”又叮囑:“切記先莫走漏風聲。然後再盯著他白日裏都做了些什麽,見了些什麽人,我總擔心,他是不是有了搶這個位置的心思了。”

寧嬤嬤稱是。

東台山的紅梅開得火豔,宮裏的梅林也競相爭了芳。

皇帝到了冬春雪雨季節腰腿便沒有幾日是利索的,這日趁著雪後出了太陽,又服完了湯藥,便就試著舉步到了禦花園,隻見滿園子數十株梅花在雪下盛放,這番紅梅映雪的景致令人的心情也不由開朗了幾分。

“陛xià。”

才上了去梅亭的廡廊,前方便迎出明豔動人的淑妃來,淑妃到了麵前含笑福身,說道:“臣妾聽說陛xià要來賞梅,都特地在此地備好了點心熱茶,等了陛xià許久了。”

行宮裏的風波過了這一個多月早就平息了,十餘年的恩寵也不是說來好玩的,皇帝對淑妃的那點火氣早都已經消了,這會兒見了她,也不說話,含笑負著手,便就往亭子裏踱來。見著亭中桌上茶香撲鼻,也特地貼心地搬來了鋪了錦墊的太師椅和腳榻,便就牽了她的手,同往桌畔坐下來。

淑妃給他沏著茶,一麵道:“這些都是請教過太醫後特製的祛寒茶,這當口陛xià想吃別的茶是沒有的,這些點心也都是藥膳,對陛xià的龍體有好處。”

皇帝微蹙了眉:“朕都已經服了大半個月的藥,你還讓朕吃什麽藥膳?不吃。”

“陛xià!”淑妃拖長音喚著,轉而歎了口氣,語氣又變得寮落,“句兒這幾日亦生病了,因著在行宮裏闖了那個禍,他心裏一直背著包袱,麵上雖看不出來,可自省了這一個多月,終於也還是捱不住積憂成了疾。

“陛xià與句兒就是臣妾的主心骨,你們倆但凡有點什麽不適,臣妾這心就跟活活撂進了油鍋裏煎似的,那小子倒也罷了,仗著陛xià寵愛在外胡來,讓他吃吃苦頭也叫活該。可臣妾看到陛xià這樣,夜裏卻是一刻也睡不安穩……”

越說她聲音越發低沉,到後來竟隱隱有些哽咽之聲。

雖已過三旬,但因為多年來深受寵愛,地位穩固,未曾怎麽憂心過命運的她依舊肌膚白嫩緊致,加之今日裏又精心妝扮了一番,一身素衣簡單裝飾的樣子處在這豔紅的梅林裏,著實有幾分柔弱可人,而從皇帝的角度看過去,她微垂臻首的樣子更是讓人心疼。

“行了。”皇帝隨手拿起塊點心來,掰開放進嘴裏。

淑妃破涕為笑,輕靠在他肩膀上,柔聲道:“陛xià若是吃不慣,就還是別吃了。”

皇帝擰著眉咽下去,然後道:“句兒怎樣了?朕又沒怎麽罰他,他怎麽就嬌氣上了?”

“您自己的兒子,您還不知道麽?”淑妃攬住他的胳膊,偎著他望著亭外梅林歎氣,“他從小就想做個謙謙君子,這次因為柳家丫頭胡鬧,他不分青紅皂白就跟著起了哄,不但把沈宓給得罪了,還把從小玩到大的韓稷也給得罪了。

“他從小生活在宮裏,除了韓稷他們,從小也沒有什麽玩伴,這次把韓稷一得罪,勳貴們肯定同聲共氣站在韓稷那邊,他往後更是連個讀書騎射的玩伴也沒有了。換成是臣妾都會難受,又何況他一個半大孩子?”

皇帝聽到這聲半大孩子,端著的茶不由放下來,說的也是,楚王不過十五六歲,可不還是半大孩子?再想想他以往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驕傲,又不由道:“那也是他咎由自取,韓家與我趙家乃是有先輩淵源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四家抱得跟鐵桶一般緊,得罪了人,也怨不得人家!”

“陛xià說的是。”

淑妃垂著頭,坐直身,執起皇帝的手,說道:“所以那日臣妾狠狠地斥責了句兒。可是他已經知錯了,如今還因此患了心病,臣妾又還能將他如何?他並非臣妾一個人的兒子,同時還是陛xià的愛子,真若有個三長兩短,臣妾如何自安?”

一滴水落在皇帝手上,皇帝順手抬起她臉來,才知道她在哭。

心裏頓時不忍,放緩和了語氣,說道:“朕知道他是個好孩子,但如今除了讓太醫好生診治,又有什麽法子?”

“心病還得心藥醫。”淑妃抬起頭,含淚道:“句兒這病都是因為內疚而起,總得讓他消去了這塊心病,他才算真正好起來。否則就是太醫用再多的藥,也是枉然。”

皇帝聽聞凝下臉色來,半晌道:“回頭朕去瞧瞧他。”

淑妃抹淚站起來:“臣妾替句兒謝過陛xià。”

皇帝揚揚唇,招手喚她坐下。

端敬殿這邊,鄭王這些日子因為禁足同樣無法出宮。

但是自打得了沈觀裕的提點,這幾個月裏他卻在宮裏發展了好些眼線,雖然這對於他要走的路來說才是杯水車薪而已,但是憑他目前的財力與勢力,也無法有更大的施展。

午膳後他這裏正圍爐溫書,於英便踏著一路腳印走進來,稟道:“王爺,陛xià出宮往楚王府去了,聽說楚王染病,乃是淑妃慫恿著陛xià出宮的。”

皇宮出宮看看生病的兒子這並無奇特之處,一則他子嗣不多,二則楚王畢竟年少,但是自打有了他們倆同時被韓稷拿捏住了,而且又同時向他表達過拉攏之心後,有關楚王府的一qiē動向就都值得關注了。

“淑妃慫恿陛xià出宮做什麽?”他凝眉放了書,站起來。

於英道:“這層卻不知了,但陛xià往楚王府裏這一去,楚王臉上不知又要添多少金了。”

鄭王沉吟片刻,步下丹樨來,說道:“恐怕不止是添金這麽簡單。”略頓,他又抬起頭來:“去打聽打聽這會兒沈禦史在做什麽?”

沈觀裕正在府裏聽兒媳婦們說三房的事。

沈宦回府與沈宣起了爭執之後,沈宓因感念到沈觀裕的不易,便起了心思要把三房這事定下來,後來華氏與沈雁突然奉旨去了圍場,季氏見二房插了手,自然沒有再過問,而陳氏更是不方便參與,於是這事便就被擱了下來。

這些日子華氏見著沈莘比從前更沉默了不少,私下裏也仔細衡量過三房續弦的得失,加之沈宓心裏又老惦記著三房的事,不時地催促她,便愈發有了撮合的心思。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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