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終還是跟林至誠離了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越來越健忘,還是人對於越沉重的細節越是逃避,反正我忘了整個詳細的過程,唯一記得的就是我在往他已經簽好字的協議書上麵寫上自己的名字的時候,我沒有任何的如釋重負,我反而覺得整個世界被割裂壓在我身上了一樣,一直把我拽著往下沉。
可是我最終還是從這一場洪荒中艱難地爬了起來。
我在把劉曉梅送進去監獄陪著孫茜茜之後,沒有住林至誠在財產分割中給我分的那套房子裏麵,我也沒動賬上突然多出來的錢,我回到了湛江。
剛開始的時候我是打算去那些培訓學校當舞蹈老師的,但是林小春和吳開宇找到我,執意讓我回去周吳上班。
我又開始了跑業務,總之這兩年我過得異常順利,也成功為已經跟宏德解約的周吳跑了挺多個大單子。
至於盤旋在我腦海中的噩夢,也可能被這些順利的日子嚇退,它越來越少地出現,直到最後消失不見,再到我偶爾也會夢見一些美好的東西。
唯一不好的是,我又開始出現幻聽,我又開始感慨湛江這麽還是那麽多叫至誠的人,好像走到哪裏都聽到有人叫這個名字。
我還出現了幻覺,偶爾總覺得林至誠這個人不是走在我左邊就是在右邊,要不然就是在我身後。
還好我已經算是勉強可以付之一笑。
但是日子越過越順心,我卻越來越懶,掙錢這事都三天打魚兩天撒網,接到大訂單拿了提成之後,就會開始休息,在一些戶外的論壇上麵找一些菜鳥驢或者老驢一起去冒險。
剛開始我覺得融入人群實在太難,後來我遇到了一個挺驢的女漢子,她走過挺多地方,我們很能聊得來,我們很快熟起來。
她帶著除了我之後還有三個隊友,我們五個人組成了一個長期一起探險的隊伍,我們去了很多地方也遇到了很多驚險,算是安然無恙。
我以為我真的跨越了太多的溝壑,我以為我已經真的脫胎換骨了,我以為我的生命裏麵再也不會出現一個叫至誠的男人。
直到這一天,我挺近距離地接觸死神。
其實我跟那些隊友出門的時候,天氣還是不錯的,我們每個人背負著大概二十公斤的重量,一路上走走停停有說有笑,穿過了湛江往海南方向那一帶的群山,在傍晚六點的時候,就紮營在有溪水叮當的一座無名山上麵。
晚飯吃的是我們一起帶來的生菜麵條雞腿肉丸,這些平常的食物被雜亂地熬成一鍋再加點鹽巴,味道顯得異常鮮美,我們飽飽美食了一頓之後,就各自散去帳篷裏麵休息,為明天的行程養精蓄銳。
這場我們在旅途中遇到的最大的暴雨,應該是在我們剛剛鑽進帳篷裏麵就下起來的。
來得突兀而凶猛,我們還沒反應過來,那些雨水已經匯聚成一股股小溪,帳篷才十分鍾就有點撐不住了。
憑著我這些年的戶外經驗,我覺得這樣時候應該撤退,我飛快地披上雨衣拉開帳篷的門走出去,才發現隊長在逐個逐個地喊他們出來。
我們五個人在大雨瓢潑中商量對策,隊伍中另外三個隊員認為這個時候應該再等等,但是我跟隊長卻覺得這個時候應該撤退。
好不容易達成一致之後,我們趕緊的拆帳篷上行囊,抄了一條近道準備上繩索降下去。
我們撤退的這條路往懸崖那邊有點路程,雨勢又太凶猛,那些負重加上雨水變得更重,我的眼睛迷離成一片,在斷後的時候隻能看到前麵隊友頭燈很微弱的光芒,卻渾然不知距離被越拉越遠。
等我驚覺過來,那些光亮被這樣的大雨淹沒,越來越弱,直至消失不見。
我也就是一普通人,在這樣大雨淋漓的時候在這樣隨時可能山洪暴發的山上,驚悚一下子漫上心頭,我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卻因為心急被一條藤蔓絆倒,狠狠地摔倒下去。
我一個下意識伸手抓住了那些藤蔓,哪怕黑乎乎的一片,我也在一隻腳懸空之後清楚明白地知道,如果我不趕緊抓穩爬上去,我要麽掉進一個很深的坑裏麵,直接摔死,要麽掉進一個不算深的坑裏麵,被洶湧往下的雨水淹死。
那些藤蔓上麵有倒刺,而我也顧不上那麽多了,忍著痛咬咬牙就要往上爬,頭燈卻在腦袋搖晃中直接往下墜了。
那麽大的一個頭燈在掉下去之後,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這下麵,不是坑,而是懸崖!
我肯定是在大雨中不自覺地偏離了撤離的主幹道,跑到不知道什麽鬼的小道上了!
我被巨大的恐懼感狠狠地入侵了。
求生的欲望支配著我,讓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生怕墊在我身下的土堆不穩,我決定小心翼翼地下把身體全部挪上去。
然而,那些土堆兒果然不穩,我才動了一下,它們立刻刷刷往下掉。
我的一隻手勾在藤蔓上麵,也無法拿出放在背包裏麵用防水袋密封著的手機求助,我帶著絕望,也帶著拚一把的心態,拚命地往上蹬。
正在這時,忽然有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
在大雨瓢潑中我的眼睛上麵全是水,我以為是我的隊友回來了,我驚喜萬分地抬起眼簾甩了甩水,卻看到浮現在我麵前的是林至誠的臉。
我們已經兩年未見,現在看著他的臉,竟然恍如昨天。
我以為我快要進入昏厥狀態了,才會在這樣危難的時候出現幻覺,我又是搖了搖眼睛上麵的水,卻還沒有做好準備,就這樣被拽了上來。
我在上來之後,才看到林至誠的腰裏麵綁著繩子,哪怕剛才經曆了生死瞬間,我也是對於我們兩年未見,現在這樣的重逢充滿著疑惑。
我在確定自己站的地方安全之後,問了一句:“你怎麽在這裏?”
林至誠一邊解自己身上的繩子,一邊說:“現在不是拉家常的時候,先下山再說。”
他的話說完,身上的繩子也已經解了下來,他拿了一把刀子將綁在樹幹上的那一段割斷飛快地收起來割成兩截,然後他說:“你把背包放棄了,太重了會拖累你的速度。”
我正要說話,他不容置疑地說:“別囉嗦!照我說的去做!”
我看著越來越大的雨勢,不敢再遲疑,趕緊的將自己的手機從背包裏麵拿出來,然後將背包放靠在一棵樹上麵。
林至誠把他的頭燈遞過來給我,他說:“給你的隊友撥個電話報平安,說你已經走另外一條路下到山腳,讓他們別擔心,自行先下山,別再折返找人。”
我在林至誠的指揮下,顫抖著手指給領隊撥去了一個電話,溝通了一下之後才知道他們還有一半的路程就到了懸崖那裏了,卻發現我不見了,正準備折返找人,一聽我這邊因為迷路而誤打誤撞提前下山,不禁唏噓。
我掛了電話之後,林至誠將他剛才割成兩截的繩子給我一根,讓我環成環狀掛在脖子上,隨時用來自救。
等我做好了這一切之後,林至誠提高聲音說:“等下我們的距離不能拉開一米遠,我在前麵探路,你跟在後麵,淡定些,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林至誠最後那句話,讓我兵荒馬亂的心很快平靜下來,我邁開了步子,跟在他後麵。
雨越下越大,砸在我的身上甚至讓我感到了痛。
腳下的登山鞋已經進了水,腳底已經被泡得起了皺,每一步我都走得無比艱難,卻也應著林至誠說的,不敢離他太遠。
經過了兩個小時的跌跌撞撞,我們終於來到了一處不算太高的懸崖邊上,林至誠將他的背包卸下來,他從裏麵又抽出了一根繩子綁在旁邊的一棵樹上,打了無數個結,然後看了看我,他說:“你先下吧。”
我看著越發瓢潑的大雨,還有像是要崩塌下來的老天,在看那些黑色的渾濁的水在腳底下滿溢,不容置疑地說:“你先下。”
林至誠忽然就凶起來,他瞪大了眼睛凶巴巴地說:“讓你先下就先下,囉嗦什麽!現在是可以你讓我我讓你耽誤時間的時候嗎!”
雨水順著雨衣的邊緣往他的脖子裏麵灌,他的臉上全是水,臉色陰沉得嚇人,我沒敢再囉嗦。
林至誠飛快地繼續說:“冒犯一下。”
他很快拿著一根繩子伸手環過我的腰給我綁上打了幾個結,然後他說:“走吧,別急,慢慢來,別給岩石割到自己。”
為了給林至誠爭取時間,我在繩降的過程裏麵,把速度提得飛快,幾個小時前被藤蔓上麵得倒刺割破的手掌痛得入骨,我咬咬牙忍著,很快就著陸了。
下到地麵之後,我將雙手圍成喇叭狀,對著上麵說:“林至誠,你快點下來啊!”
林至誠在上麵,他將背包朝著離我很遠的方向拋了下來,然後他說:“包裏麵有幹的衣服,你帶上包包離這裏遠一點,你別在那裏了,你先走!可能會有山洪!站在下麵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