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新這一番話，把曆天晨說的心亂不已。
他確實幾年沒回去，更別說邊貿發展態勢良好的小城了，因此，他也拿不準曆新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一個天大的機會。
“這樣吧，你先別急，這左右也不是差那一兩天的事，我跟你媽商量一下再給你回話。”
撂下電話，他猶豫了半天，媳婦問他啥事，他把事情大致一學，媳婦就撇著嘴說：“要我說，你也是多餘管閑事，你是他小舅，又不是他爸，你跟他媽說一聲，她愛怎麽辦，就怎麽辦唄。省得你同不同意，萬一將來他好了壞了的，賴到你身上。”
妻子和大姐關係處的不好，不過這話確是事實。
隻是，曆新是他看著長大的，雖說以前淘了些，可他還是很有感情的，想了想，說了句“我去大姐家一趟”，騎上自行車去了曆翠華家裏。
曆翠華正在鄰居家跟人打撲克，她男人找過去的時候，正貼的滿臉紙條，一邊扯著紙條一邊罵罵咧咧的，“啥事啊，沒看我正玩的高興？”
“你弟弟來了。”男人不是之前她找的那個了，那個過了沒兩年，去年打了一架分開了，這是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似的男人，老實了一輩子的工人，錢不少掙，大部分都讓她私下攢著給兒子了。
“咋的老三，出啥事了？”她看到老三那擰著的眉，苦著的臉，一下子急了，“是不是咱媽出啥事了？”
要說曆翠華，最大的優點就是孝順。
別看那些年郭秀麗對她也不好了，她一生氣，離婚以後跑到小弟這，可要說論起來，這幾個兒子，哪個也不如她孝順。
曆翠霞結婚回娘家，惹了一肚子氣走了，老三生氣也是連著幾年過年沒回去，倒是她，年年都要回去看望老娘。
“不是咱娘，是曆新……”他沒說完，曆翠華就拍著大腿哭起來了，“哎呀我的兒子啊，媽就不該讓你離開媽的身邊……”
“行了，哭啥喪？曆新好好的。”曆天晨厭惡的看著大姐的這一作派，自打搬到這塊來，越來越像農村的潑婦了，“你瞅瞅你弄那出，跟那農村的潑婦有啥區別？人家都是越走越往上，你可倒好，往下坡道上走的挺歡實。我都不稀得說你。”
曆翠華縮了縮脖子，嚅囁著說：“我這，這不是擔心嘛，誰讓你沒把話說明白的。”
她自己也明白，她現在屬於破罐子破摔型。
之前找的那男人工作好，條件好，她也想好好過下去，沒想到，他兒子結婚，因為買房花錢，二人最終鬧翻了，那個男人把她給攆了出來。
後來，有人給她介紹了現在這個男人，五十多歲，一副小老頭的模樣，她壓根就沒看上，不過，她個子高，長的俊，那男的一眼就相中她了，許諾說，工資全交給她，家裏的事都聽她的，她兒子結婚，他給拿錢買房等等，還把存折給她看了。
這男人妻子去世挺多年了，隻有一個女兒，嫁到外地去了，幾年也不回來一趟，他原本是下井的工人，勞動強度大，掙的工資也多，可身體累垮了，就提前退休了。
曆翠華打聽了他的人品，都說老實，就同意了，主要是他的許諾讓她動心。
果然，她住過來之後，男人把每月工資都上交，她存私房錢也當不知道，她雖然不太滿意這男人三棍子砸不出個屁來，可是自己這年紀這條件，找個知疼知熱的也不容易，也就放下心思跟他過起日子來。
隻是，環境造就人，他住的地方，也都是些沒文化的粗人，時間久了，她就有往這些人靠攏的趨勢。
剛才的舉動，純是下意識，被小弟這麽一訓，她就有些訕訕的，也覺得不妥，她不是農村人，從小在縣城長大，怎麽能做出這種潑婦樣呢。
曆天晨見她理虧不說話，隻是討好的笑，歎了口氣，把曆新打來電話說的事告訴她。
“這個事，我也拿不定主意，現在看能掙錢，可不知道長不長久，而且，這種倒包，真的沒啥社會地位的，跟上班的他就不能比。這事吧，還得你拿主意，曆新畢竟是你兒子。”
他猶豫了一下，“我好幾年沒回那邊了，你這些年年年回去，能更了解一些，你說，這邊境貿易真的做的那麽好？那麽掙錢？”
曆翠華先是呆了呆，接著尖聲叫起來，“真的，曆新真的這麽說？太好了，這可真是天上掉餡餅啊！”
她說完覺得有些不對勁，“不對啊，鄭慧雅那個女人能這麽好心？給辦護照還給提供貨？”
曆天晨瞪了她一眼，“胡說八道什麽，我大嫂什麽時候不好心了？我和小妹上大學不是大嫂給的錢？小妹的房子不是大嫂給買的？咱媽那不是大哥大嫂給的生活費？曆新的工作不是大嫂安排的？”
“別跟咱媽學，大嫂做什麽都覺得不對。要真覺得不對，你們倒別享受她帶來的那些好處啊！吃著人家的，喝著人家的，還編排著人家，我就沒見像你們這樣不講理的人。”
曆翠華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行了行了，知道你們跟你大嫂好，我這不就是說說嘛。”
“說也不準說。”曆天晨硬梆梆的懟了她一句。
“行行，不說行了吧！”曆翠華坐到炕上，問他，“那你說，這是怎麽回事？這麽好的事，怎麽就輪到曆新了？”
“不是輪到曆新了，是曆新厚著臉皮要的。曆新說，有兩個，估計身份不一般的學生，今天搬到他宿舍了，要住些日子，大嫂跟他們說的，讓他們辦護照，她可以提供貨給他們。讓曆新聽見了，他就開口說也要辦護照……”
他說完，又瞪了大姐一眼，接著笑了，“這小子，倒是臉皮厚，順杆往上爬。”其實他心裏是覺得，可能當著外人，大嫂沒好意思拒絕他吧！
“我說呢，有這好事她能想著我們娘倆？原來是趕鴨子上架，當著外人的麵不好拒絕了！”要不說怎麽是姐弟呢，想的是一模一樣，隻不過一個是放在心裏沒說出來，一個是不以為意的咧咧了出來。
“我看這是好事，我前年回去，你二哥還一副窮困潦倒的樣，去年我再回去一看，嗬，人家發財了，那麽老粗的金鏈子戴著，大寶這麽點個小崽子，還給買了個金鏈子，粗的能拴狗了。”
“兩口子那得意勁，好像天老大，他們老二了似的，我問咱媽，咱媽說是賣貨給老毛子，老二還求了不知道誰，給他辦了護照出國倒包，現在能耐可大著呢！”最後那句話說的酸極了，無論是老大升官，還是老二掙錢，她可是一點光沒沾著。
她把曆新的工作給忘到腦後了，或者說，她並不是十分滿意的，這算什麽好工作？
曆天晨站起來，“我得回去了，這事啊，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我覺得吧，能掙錢但沒社會地位，沒啥意思。你要是決定了，就過去給曆新打個電話，再告訴大嫂一聲，她等著你的信兒呢。”
“等我信兒幹啥啊，她那麽個明白人，能耐人，咋好咋給曆新辦唄！”曆翠華又發起牢騷來，“就說她一點虧都不吃，就怕擔個責任。”
“行了吧，我看我大嫂也是好心被你當成驢肝肺。怕擔責任咋的，你跟人家啥關係你不知道啊，人家憑啥好心出錢出力還不落好？你要是這麽想的，萬一不好讓她擔責任，這事趁早拉倒。”他說著起身往外走，“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別老看別人的毛病，看看你自己吧，別沒個自覺！”
這是這幾年來，他說的最重的一次話。
曆翠華氣的拿起炕上的小條帚疙瘩，朝他打去，“你這裏外不分的玩意，我是你姐，我是你姐！”
可惜，曆天晨已經走到外屋地，條帚疙瘩沒打著他，落在了地上。隻聽他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知道你是我姐，就因為知道你是我姐，我才能這麽忍受你，換個人你試試？”
曆翠華呆愣在地上，半晌才指著外麵對男人說：“哎你說他什麽意思？哎你說他到底什麽意思？怎麽就不能忍受我了？你跟我在一塊是忍我嗎？我給你氣受了？你很難忍我嗎？”
她氣的把火都撒老實巴交的男人身上了，一連串的質問把男人問住了，過了半晌才吞吞的說：“沒有，我覺得你挺好的。”
她屁股一沉，坐到炕沿上，往裏畏了畏，小聲的嘀咕，“這個曆天晨，真氣死我了，我也沒說啥啊，我多好的脾氣啊，我算看出來了，他現在是官升脾氣漲了，他看不上我這個啥也不是的大姐了。你說說我多命苦吧，我奔著他來的，他就這麽看不上我，跟小時候一點不一樣了，這人變了，變了……”
她嘟嘟了半天，男人也一聲不吭，她又罵起來，“你個鋸嘴葫蘆，倒是吭一聲啊，跟個啞巴似的，連個屁都不會放一個。”
男人沉默了一會，慢吞吞的說：“你讓我說啥啊！”
又惹來她一頓臭罵。
等她罵夠了，鋪了被褥上炕躺著去了，心裏直在琢磨著這事，這可是好事，要是兒子掙了錢，她們老兩口也投奔過去，掙大錢，到時候數錢數到手抽筋，哈哈哈！
她還行，雖然總罵這男人，但因為男人對她好，所以，想著掙大錢也沒想過撇下他。
早上起來，她霸氣的一拍枕頭，“老娘昨晚上做夢一晚上數錢，這機會不能錯過，幹了。”說完穿衣服，“我得去打電話，跟曆新說一聲，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想要掙錢，那就別管什麽社會地位不地位的。再說了，等有了錢，還愁沒地位？”
自己嘟呶完，下了炕，男人已經做了一鍋粥，她喝了兩碗粥，就著鹹菜吃了半個饅頭，站起來抹了抹嘴，“我去老三家了，中午不回來了，你自己吃吧！”
曆天晨對於大姐的決定，並沒有意外，一年能掙十萬二十萬的，這聽著可是個天文數字，就連他都動心了，一晚上沒睡著，在想要不要求大嫂幫忙也辦個護照，他也請假去倒包。
他們夫妻是雙職工，又有嶽家幫襯著，日子過的挺不錯，而之前那些年，他又擺攤賣過燒雞，攢下了一筆錢，按說，對金錢不那麽渴望才是。
可就因為他擺過攤，知道這擺攤的跟上班的之間的地位差異，他才不同意曆新的做法。
可也因為他擺過攤，掙過錢，雖然不是大錢，可聚少成多，他才更加懷念掙錢的日子。
可讓他放棄工作，放棄如今的地位，他是不幹的。
但一年出去幾次，掙個萬八千的，他再買個房子改成門麵租出去，還是很讓他動心的。
曆翠華給曆新打了電話，又非讓老三給他大嫂打電話確認這事，她怕自己打電話，鄭慧雅膈應他再變卦了。
“你真決定了，那工作不要了？”曆天晨最後一次跟大姐確認之後，就拿起電話。
電話號是曆新給的，當然是鄭慧君家裏的號碼。
他跟大哥先說了幾句，“過幾天國慶結婚，我肯定和小霞一起過去，不不不，這得去，這可是大事。這麽些年，我大嫂對我們啥樣，這點數我還能沒有嗎？”
這些話說的曆天明心裏很是妥貼。
按理說，鄭家辦事，曆家是親家，應該到場，可鄭慧雅和婆家鬧翻了，而關係好的小姑子和小叔子離的又太遠，她也不指望人家能來。
隻是，到時候大家互相議論，讓他們夫妻麵子上過不去是真的。
現在曆天晨說肯定來，他大哥能不欣慰嘛，這弟弟，沒白供，關鍵時刻還是可以的。
然後提起曆新這事，“……曆新問我，我好幾年沒回去了，是不知道那邊的形勢，不過，我是不讚成他不要工作去倒包的。我當過小販，知道那種被人瞧不起的滋味，要是能周末去倒包，掙點外塊還好說，要是工作都不要了，我真怕他將來後悔。”
他接著說：“不過，他也是大人了，得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他說到不讚成的時候，曆翠華急的在旁邊直拉他，他掙開胳膊，接著說：“再說，大姐也同意，所以，我就不管了，大嫂要是覺得行，就幫他們一把，曆新日子過好了，大姐也能少操些心。”
“要是以後不好，那也不是大嫂的責任，大嫂該幫的都幫了，該做的都做了，誰也挑不出啥來，他們要是不懂事，敢埋怨大嫂，我第一個就不讓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