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就再難合上。
這一晚上夜婉睡得都不踏實，夢中的她哭得像個孩子，像是重新回到一年前的那天，無助而絕望。以至於第二天醒來後，她眼睛腫得像挨了打。
她化了個深邃的眼妝出門，去了ST總部。
ZY回歸的日子還沒做最後的確定，但專輯的籌備已經緊鑼密鼓的展開了。她早先已經跟幾位合作的前輩約好，定了日子過來商量專輯的事。
辦公室門口，她聽到裏麵的對話。
“聽說這次合作的詞作之前被曝光過抄襲？”
“是啊，我也聽說是……年紀輕輕的，就知道抄前輩的作品，真是……”
“這回可是ZY回國的第一張專輯，全國矚目啊，她不會還抄吧？”
“那可說不準……”
夜婉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幾位前輩好，我是夜婉。”
剛剛說話的兩個人站起來，麵上的尷尬很快被掩飾下去，笑著說：“久仰久仰。”
沙發上還坐著另一位老前輩，自始至終沒有開口，隻慢悠悠的品著茶。夜婉走過去，在他麵前站定：“這位一定是關老前輩了，晚輩夜婉，很榮幸能跟前輩合作。”
關老前輩淡淡“嗯”了一聲，沒說什麽。
夜婉也不在意，把準備好的本子打開，規劃著專輯的事。
ZY一年前在美國出道，路子有點像網紅，後來參加了幾檔唱歌比賽，獨特的曲風和讓人難忘的嗓音讓他人氣一路飆升，成為風靡全美的華人歌手。而就在他風頭正盛的時候，突然宣布回國發展，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這次專輯主題是《初戀》，預定是十首歌，盡量要將粉絲群擴展到各年齡各階段的不同聽眾……”夜婉簡單介紹道。
“這怎麽可能，三四十歲的人誰還想得到初戀時的感情？”立刻有人反對。
夜婉繼續解釋：“記憶會淡忘，但初戀的感覺一定還留在心底，隻要我們抓住感動人心的點……”
“我覺得不可能……”
幾次對話，連夜婉都有些無力。不管她說什麽，總有人反對，用的是一些模棱兩可的大道理，反複重申目標的不可能性……她早料到合作不會太順lì，但畢竟沒有想到，竟會如此舉步維艱。
“我回去按照專輯目前的基調，先寫一首詞的初稿給大家看看，如果各位前輩覺得合適，我們下次在詳談，好嗎？”
夜婉歎了口氣，交代完畢，從ST出來的時候，腳步有些沉重。
外麵不知道什麽時候，天已經陰了下來，地麵上陸續出現斑駁的雨點，然後飛速連成片。
竟然下雨了。
潮濕的水汽浮在空氣裏，呼吸間都透著涼。
夜婉出門的早，根本沒帶傘，ST總部又處在遠離市中心的地界，周圍根本打不到出租……
荔枝昨天給她留言，說今天要帶歌手趕通告，估計是指望不上了。
她跺跺腳，還好，穿的是運動鞋。把羽絨服的帽子扣在頭上，她雙手縮進袖子裏，往外衝了出去。
她記得，走路大概半小時的地方，有一個公交站點。跑過去……五分鍾？
雨越下越大，夜婉跑到公交車站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淋得透透的，等公交車的時間裏一個又一個打著噴嚏，很快鼻子就不通了。難道今天不宜出門？下次她要看準了黃道吉日再出門……到了這會，她反而有心情自嘲。
公交車遲遲不來。
她把自己縮成一個球，不敢坐站牌邊上那個冰冰涼涼的凳子，於是挨著凳子邊，蹲在一側。
有車從前麵經過，不是公交。她抬頭看了眼，又重新低頭，默默數螞蟻。
“嘟嘟……”車從前麵倒了回來。
夜婉抬頭，隔著副駕駛座，她看到車裏的人：“孟……醒？”
孟醒坐在駕駛座上。
他剛剛路過，還以為是看錯了，這會才確定，真的是她。她全身都濕透了，裹在外套裏，帽子下一張小臉露出來，慘白慘白的，耳朵下邊露出來的頭發還透著濕，像是剛從水裏給撈出來的。
比上次在樓道裏更狼bèi。
他眉頭皺起來，把車門被她打開：“上車。”
夜婉凍得快受不住了，也不客氣，迅速鑽進車。運動鞋裏裏外外全是濕的，剛上去就滲出一小窪水，把他的車給弄髒了。
“對不起啊，你回頭要收拾了。”她開口，嗓子啞啞的。
他沒急著啟動車子，沉著聲開口：“把外套脫下來。”他說著，把空調溫度調高對著她，又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
“謝謝。”夜婉係好安全帶，整個身子弱弱的蜷在一起，把椅子的靠背放低了些，“我腦袋有點昏，先靠一會，麻煩你送我回去了。”
她麵色有些不正常的慘白，雙頰卻泛著紅暈。
他伸手探了一下她額頭，果然發燒了。
他眉心的褶皺更深了。這麽大的雨，她怎麽會一個人在這裏？
這條路隻有去ST的人，可如果是ST的藝人，又怎麽會讓自己這麽狼bèi。
夜婉醒的時候，頭還很昏。睜開眼看到是在自己家，這才稍稍舒了口氣，目光一轉，就看到依著牆閉目養神的他。
屋子裏沒開燈，昏暗的光線下，他靜靠在一邊，雙手隨意的抱在胸前，呼吸平穩。大概因為閉著眼，他整個麵部都柔和了下來，沒有了平時看人時的那種疏離感，呈現出一種柔和而容易親近的樣子。
夜婉側著腦袋看了一會，等回過神，才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也正看著她。
靜默了大概有兩秒。
她開口：“你……要不要睡一會？”
“不用，”因為是剛醒，他嗓子也沙沙的，清了清喉嚨，才算好點，“餓了嗎？”
夜婉撐起身子就要起來：“嗯，有點，我來做吧。”
“我來吧。”他製止了她的動作，把袖子摞到手肘處，問她，“吃麵條？”
夜婉愣住。雖然是鄰居，可畢竟剛認識沒多久，更何況，他也實在不是那種愛管閑事的人，怎麽會……說起來，他是怎麽把自己送進家的？
她安靜的久了，他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輕輕勾了勾：“你中間清醒了，嗯，一分鍾左右，開門讓我們進來的。”
他說完已經進了廚房。
夜婉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跟了過去。她真的完全不記得這麽回事了。
廚房裏，男人正熟練的把雞蛋打進鍋裏，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突然掉進了凡塵，違和得……讓人想笑。
“我來吧？”她走過去。
他沒回頭，說了句：“不用。”然後四處找調料，“醬油有嗎？”
夜婉四處找了找，然後突然“啊”了一聲，想起來：“好像……還沒來得及買。”
他立刻關了火，把鑰匙遞給她，端起鍋：“走，去我家。”
夜婉手忙腳亂的打開他家門，兩個人進去又是一團折騰，等麵終於煮好，早已經坨了。
最後他找出醬包，遞給她：“拌著吃吧。”
夜婉點頭。
醬包打開的瞬間，香意飄散開來，夜婉的肚子立刻配合的叫了一聲……就兩個人在，什麽聲音都聽得格外清楚。
幸好，他十分體貼的沒說話，隻是把鍋裏的雞蛋撈給了她。
夜婉的頭埋得更低了。
於是兩個人坐在他家的餐桌上，安靜的吃完那鍋坨了的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餓了，夜婉竟然覺得那麵味道不錯。
“頭還暈嗎？”他問她，說著一手撐在桌上，一手伸過來，探了一下她額頭。
夜婉坐在椅子上，他這麽撐過來，她幾乎就要靠在他身上。因為太過貼近，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臉頰不自覺地有些發燙。
他自然的收回手：“好像還有點熱。”
夜婉看著他流暢自如的動作，愣了片刻，才怔怔的問：“你有女朋友嗎？”
他正收拾著碗筷的動作頓住，側身看她，好看的眼睛裏摻著笑，視線落在她身上，定定的，卻不急著開口。
在他的注視下，她果然迅速的紅了臉，幹咳一聲，解釋：“我是覺得，如果有女朋友，還是跟別的女生保持距離的好……”越解釋越亂。
他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語氣裏分明透著笑。手上已經重新開始收拾桌子，半晌才開了口，不緊不慢的說：“沒有。”
“哦……”夜婉低頭，幫他一起收拾桌子。
兩個人都沒再開口。若不是某人臉上慢慢浮上的紅暈，倒真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