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女皇妃

枯木道姑

第三十四章 王三

書名:棄女皇妃 作者:枯木道姑 字數:10003

初雪如舊,故人相見,應該是很好的心情才是,可是大好的心情,全被一張侯爺有請的帖子給攪黃了。

喬月踩著滿街道的積雪,慢慢悠悠的走在街道上,四周都是吆喝叫賣的聲音,這種熟悉的感覺,倒是和齊州的時候沒什麽差別。

他有他的驕傲,我也有我的驕傲,大家本來就是陌生人而已,何必為不相幹的人壞了心情,四個月的時間,好不容易出來一次,犯不著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壞了心情。

緩緩邁開的步子,不知道轉了幾個街角,想通了這一層關係之後,喬月臉上的愁容也漸漸舒展了開來。

肚子咕咕的叫了一聲,她回頭看一眼跟在身後的幾個皇宮侍衛,有些尷尬的說道:“都過了用飯的時間了,今天可是苦了大家。”

當頭的侍衛頭子大約有四十來歲,可能是看出來了喬月不高興,他說了一聲這都是應該的時候又說道:“今天是初雪,喬娘子不妨出城去走走,城裏也沒什麽好看的,東闕門那邊,每年初雪的時候都有不少孩子在那邊打雪仗,很是有意思!”

“打雪仗?”喬月微微一笑,“鮑護衛盡然還知道這些有趣的事情。”

個子高大的鮑林嘿嘿的笑道:“這些年每年初雪的時候小的都著犬子去那邊玩,所以才知道一些!”

喬月繼續往前麵走,隨口道:“鮑侍衛的孩子肯定很幸福,你很愛他嗎?”

鮑林溫聲回答:“自己的孩子哪有不愛的道理。就差每天把他栓褲腰帶上了,一會兒不見啊,腦子總是想著他這會兒在幹什麽,有沒有和隔壁的孩子打架,有沒有欺負了別家的孩子。

說來讓姑娘笑話,犬子天性頑皮,隻要一會兒不看住,就總是惹事!”

他雖然是聲聲埋怨,不過喬月聽得出來,他心裏肯定是無比的幸福。

又轉過一個街角。正好。街邊上有一個正燒著水的路邊鋪子,麵積不大,大約隻有四五個平方,可能是因為沒有生意的原因。這個鋪子的老板正縮成一團坐在凳子上打瞌睡。從街道這邊看過去。正好看見滿頭白發的老人蜷縮在那裏,讓人心生不忍。

說道這種路邊的食鋪,喬月在齊州的時候也自己開過。因此,心裏有些念舊,更有些歎息這個生活不易的老人。

看一眼中間那個火爐上已經煮了很久的一盤茶葉蛋,可能是煮了很久的原因,龜裂的蛋殼有些泛黑,根本沒有一點賣相。

喬月回頭,看了一眼鮑林身後的五六個侍衛,說道:“茶葉蛋,吃嗎?我請客!”

鮑林錯愕,一時間盡然沒有反應過來,怎麽也沒想到,像喬月這樣身份尊貴的人,盡然要在這種地方吃東西。

他楞了楞,看了一眼那個盆子裏的茶葉蛋,又看了看一臉熱情的喬月,像他們這種皇宮裏的侍衛,看見那一盆子賣相級差的茶葉蛋,真心沒有什麽食欲。

正尷尬間,斜刺裏衝出來了五六個痞子模樣的男子,年齡都不是很大,帶頭的大約隻有二十來歲。

喬月本來正要走進去,這時候也不由得停了下來,隻見那個帶頭的痞子走到鋪子前麵,一把就抓住了那個正在打盹的老人的頭發,大聲道:“交保護費了!”

是的,這也不是什麽稀罕的事情,在這種地方開這種小食鋪,沒有大的背景罩著,不僅官家要來砸攤子,就連混街道的痞子也要來壓榨一番。

喬月微微皺眉,那個痞子粗怒的樣子,實在是讓喬月看了心生不喜。

鮑林大約是認識這些痞子的後台,察覺到喬月的不滿,他悄悄湊到喬月耳邊說道:“西城這邊的混子都是宋國公的公子養的打手!”

說到宋國公,其實都是過勢了的人,據說今天年初的時候宋老國公就已經死掉了,宋國公府早已經大不如前,宋國公的兒子隻是一個不入品的侯爵。

至於那個沒入品的侯爺的兒子,也就是喬月在寧州的時候碰見的那個新科狀元宋新,當朝戶部尚書的幹兒子,也是個沒用的蠢貨。

這才仗著有點關係,用這種方式在西城這邊斂財。

老人本來正在睡覺,這突兀的被人一抓頭發,身子撞到鋪子上,鋪子上堆疊的碗具,頓時就嘩啦一聲砸到了地上。

四散飛濺的碎屑,頓時就把老人的腳踝割裂得鮮血四濺。

不過老人沒來得急喊疼,對於這個痞子抓著的頭發他也是不管不顧,有些哭泣的聲音喊道:“我的碗,我的碗…”

“哈哈…”

見到這一幕,那個痞子身後的四五個跟班,頓時哈哈的大笑起來,好像很享受這種欺負人的感覺。

喬月正要走開,既然這些人是宋家養的打手,那就沒有必要因為這個老人而無辜樹敵了。

雖然是這樣想,不過喬月還是很不忍心的又去看了一眼那個可憐的老人,腳下的步子怎麽也邁不開。

便在此時,被抓著頭發的老人終於是滿臉淚水的抬起了頭來,他的膚色很黝黑,應該是長時間風吹日曬的結果,甚是有些微微蠟黃,身子很瘦,有些佝僂的背脊,顯得他更加的渺小了很多。

不過那張臉,那張不應該布滿皺紋,更不應該滿頭華發的妝容,喬月認識,她很熟悉,那是她自從恢fù了記憶之後,不斷不出現在她夢裏,甚至,就在昨天夜裏,她看著滿天飄飛的初雪,腦子都還在想念的人!

喬月的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

王叔!

怎麽會是你!

你不是應該過得很好嗎?王翼哥不是在戶部尚書下麵的商鋪裏做管事嗎?

你為何淪落到這街上來擺起了食鋪,而且。還被人欺負成這樣。

你為何會變得這麽的蒼老,又為何是滿頭的白發,王嬸呢?她怎麽沒有和你一起!

被抓住頭發的老人沒有看見對麵的喬月,更沒有看見喬月看見他的可憐而流下的淚水。

他正在苦苦的哀求這個要收保護費的男子:“今天下雪,鋪子上生意不好,還沒有湊夠,大人能不能寬限一下,晚點,晚點小老兒一定交!”

“鐺…”的一聲嘶鳴。

就在鮑林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手裏的腰刀已經被喬月怒極而拔了出來。

耀武揚威的痞子哪裏知道他身後的情形。

正在他又要惡狠狠的嗬斥王三的時候。他的身後已經被一把溢著寒氣的大刀穿胸而過。

真的。這是喬月第一次親手殺人。

怒極而拔刀。

一點都沒有猶豫,不僅要殺,她還更想把這個痞子砍成肉泥。

和那日在藏藥村要殺薑鴻的時候完全不一樣,這種憤怒。已經完全超乎了喬月所能承受的範圍。

她怎能看見一向待她如親生女兒的王叔被人欺負成這樣!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些年的日子。如果沒有王三夫婦。喬月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活到現在。

很久以前的時候她就在心裏發誓,這種記在內心最深處的恩情,等她長大了。她要把他們夫婦當親生爹娘一樣對待,要讓他們享受天倫之樂。

所有記在內心深處的恩情,在一瞬間都潮水般的化成了對這個痞子的憤怒。

因此,她終於親自拔刀殺了人,要怪,也隻能怪他們欺負了不該欺負的人,什麽宋家,什麽侯爺,都滾一邊去。

“你…你為什麽殺我!”

被穿胸而過的痞子還沒有倒下,而是不可思議的回過頭來看著手握著正在滴血的大刀的喬月。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不就欺負一個糟老頭嗎,平時一直都這麽欺負,怎麽今天就會把命丟了。

“因為你該死!”

喬月冷冷的說了一聲。

手裏的刀丟給了旁邊的鮑林,這一次用了不容違抗的語氣,指著旁邊那幾個滿臉煞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幾個痞子說道:“殺了,給我全部都殺掉,一個都不能留!”

淚水已經迷失了眼睛,她轉過身,朝那個被抓掉了一地白發的老人看去。

目光相交的一刹那,兩人盡然都同時楞住了,兩個人都同時哭了。

“月…月兒…是你嗎?”

“王叔…王叔…是我,我是月兒…”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喬月昨天晚上還坐在怡和宮門口思念的人,今天盡然就在這裏碰見了,這一刻,她真的很激動,當然,更多的是高興,上天原來一直都在眷顧著自己,因為她見到了相見的人,至於中間的過程,和這種讓人心痛的方式,都已經不再重要。

三年前,不對,還差兩個月就已經是分別了四年,還記得那個三年前的大年夜,那時候他說她要遠嫁,把喬夢托付給他們照顧的那個夜晚。

過了很久,堆滿了皺紋,白了頭發的王三才顫抖著說道:“好,好,好,月兒,長大了,都這麽高了,漂亮了…”

喬月紅著眼睛,心情除了激動和高興之外,更有一種複雜和悲傷,那個對自己如同親生女兒的王叔,這才短短四年不見,怎麽會,他怎麽會變得如此蒼老。

喬月上前一步,白皙的手迎著寒風輕輕的撫摸在王三的臉上,心很痛,比那一日她自己用匕首插在她心髒的時候還要痛,她的淚水止不住的流,盡然把頸項前的衣服都已經打得濕透了。

她嘴唇顫抖,本來昨天在心裏想好的很多話,在看見王三的這一刻,盡然什麽都說不出來。

她微微顫抖的嘴唇,做了最大的努力之後,終於把憋在喉嚨的聲音發了出來:“王叔…你老了…頭發白了…背也彎了,怎麽?這些年是不是過得很苦?”

王三咧嘴一笑,扯開的笑容,把他滿臉的皺紋堆得更深了,他急忙轉開話題,把喬月的手溫和的握在手裏,關心道:“還沒吃飯吧?叔給你下麵…”

歲月真的是把無情的刀,這才短短四年沒見,真不知道這些年他都經曆了些什麽事情。

個子本來就不高的王三,彎了的背脊,這一看起來,就更加矮小了,喬月點頭,抽泣的說道:“好,好,好,我要吃王叔給我做的麵!

可要多下一些,你知道的,月兒很能吃…”

王三拂袖擦了擦淚水,好像是習慣性的回答:“沒事,也就是多雙筷子的事情,餓了就到叔這裏來…”

是的,也就是多雙筷子的事情!很多年前的時候王三就經常這樣說,因此,喬月也很習慣聽見這句話。

雪花又飄飄灑灑的飄了下來,和當年的齊州沒什麽兩樣,隻是吃飯地點不是王三的家,而是變成了這個街道上已經灑滿了血和雪的地方。

當然,這時候已經有不少的看客聚攏了過來,不過這些喬月不關心,都已經被她和他自動的忽略了過去,他們都已經在心裏默認了這裏就是當年的齊州,隻有他和那個可憐的小女孩子,所以說話沒有那麽多的講究。

王三轉身去收拾滿地的碎碗片,看見他忙碌的背影,喬月問道:“王叔,王嬸呢,我昨天還想著她呢!”

“哐當…”

聽見喬月這麽一問,王三手裏的碗片有一次哐當一聲就掉在了地上。

喬月心裏一驚,他都已經成這個樣子了,看來王嬸肯定也好不到哪裏去。

順著目光看過去,喬月這才發現王三的腳下也在汩汩的流著血。

她急忙從懷裏掏出一塊精美的手絹撲過去,蹲在王三腳下的時候,她的心頓時就更加的痛了,眼淚簡直是決堤的海,怎麽都止不住。

她顫抖的包裹著王三的角,她聲音抽泣的,閃爍得淚眼,直直的盯著王三,說道:“王叔,你…你…盡然沒有穿鞋…這可是大雪天啊!”

王三滿是滄桑的臉嘿嘿的咧嘴笑著,對於腳上的傷,好像已經被凍得麻木得沒有任何一點感覺。

他說道:“沒事…沒事…叔好著呢!穿鞋幹啥,白浪費錢…”

浪費錢?

喬月急忙將他扶到對麵的桌子上坐下,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鮑林說道:“把你的鞋脫下來,給我叔穿…”

鮑林一臉苦色,不過也沒有辦法,出宮的時候劉武德可是交代過了可不能違了喬月的意。

等到王三穿好了鞋之後,喬月才異常嚴sù的問道:“王叔,王嬸呢?她到底在哪裏,快帶我去見她!”

王三支支吾吾了半天,不過看見喬月這一副不說不罷休的樣子,他過了好久,忽然嗚的一下就哭了起來:“你嬸,你嬸…她快死了…”

“死?”

喬月的腦子一震嗡鳴,差一點就暈了過去。

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她過了好久才消化了王三的這句話,既然是快死了,那就說明還沒死。

喬月也不管肚子還餓不餓的小事情,立刻一把就把王三拉了起來,說道:“王叔,快,帶我去見王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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