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女人死的時候並沒有穿著平時的那件已經撐不起來的紅色裙子，而是穿了一條夏天才會穿的白色裙子，金歡歡看著少女動作溫柔地把女人放了下來，這個時候，金歡歡看到的就是那張已經變了形的怪臉，扭曲成平行四邊形的嘴大張著，露出光禿禿的牙根，眼睛珠子已經充血，大大地睜著。
周圍的人看到這樣一個小姑娘因為同情心上前想要幫忙，但是看到這幅模樣，忍不住回退了一步，但是小卿傾似乎什麽都沒有看到，依舊麵無表情。
直到深夜，來幫忙守夜的人圍著家裏的小桌子打牌打麻將，小卿傾跪在臨時搭建的靈堂裏，摸著衣兜裏的她，金歡歡才明白藏在少女內心深處的恐慌。
“金子，以後，我就沒有媽媽了。”少女略帶鼻音的聲音沒由來讓金歡歡鼻尖一酸，莫名地想要把瘦瘦小小的小卿傾抱進懷裏，告sù她，沒事的，沒事的，你以後有很多人，很多人愛你，很多人很多人排著隊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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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歡歡有時候會想，如果說，有母親如卿傾的母親，那麽她寧願在孤兒院裏麵討生活，至少，不會有這麽多的麻煩。
卿傾母親沒有去世的時候，除了偷卿傾的錢，讓卿傾更加窘迫以外，似乎沒有其他的意義了。
而死去了以後，留下的麻煩更大。
那些人是在卿傾母親火化的第二天找上門的，還沒有進屋，金歡歡就被卿傾猛地揣進了兜裏，金歡歡愣了一下，然後接著就意識到了剛才好像無意中看到房子的門被砸開了。
金歡歡被揣在兜裏，看不到外麵的情況，隻感覺到卿傾徑直走了進去。
“你們是誰？”卿傾的聲音清冷卻帶著疲憊，，金歡歡知道，那是因為昨天晚上幾乎是到了淩晨才睡著，而今天白天又早起了。
金歡歡能聽到房間裏麵那破破爛爛的風扇這個時候咿咿呀呀地吹的聲音，因為電費問題，這個風扇一直都被放在角落裏麵，沒有怎麽用過，此刻卻被外人在用。
金歡歡已經聞到了劣質的香煙的味道，心裏有種非常不好的感覺，她想跟小卿傾說，我們先離開，這裏有危險……
――可是，離開又能去哪兒？
――她現在也沒有辦法開口。
“這是小虎牙的女兒啊！長得還不錯。”
半響，金歡歡聽到了這樣一句話，至於什麽小虎牙的，金歡歡略一思索大概也明白了，卿傾的媽媽一周七天，至少有五天並沒有在家裏。
“有事？”
金歡歡聽到有人站了起來，有人在倒水，屋子裏麵並不隻是一個人，金歡歡咬了咬牙，希望不是她想的那個樣子。
“如果是我媽媽的事情，可以去找我媽媽說。”卿傾放下書包，淡淡地說道。
“……”金歡歡覺得對方肯定被噎了一下，果不其然，接著就聽到了一個咬牙切齒地聲音，“小丫頭，年齡不大，嘴巴倒是挺硬的！你那死了的媽欠我們老大五萬塊錢，你說我要不要把你送到你媽媽那裏去幫我們拿回來？！”
“……”金歡歡的心一下子竄上了嗓子眼，五萬……這個數字……
“嘿嘿，你肯定不知道你媽媽怎麽欠的吧？”聲音裏麵透著一股子猥瑣，金歡歡光是聽到這個聲音就覺得一陣惡心。
“我不需要知道，既然是我媽欠的，你們可以去找她要，出門右轉一百米，再左轉一直走，就能找到了。”
“他媽的，這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別以為我們不會不動手！”剛才那個猥瑣的聲音一下子怒了。
金歡歡心裏已經在思索怎麽保命，怎麽救卿傾了，偏生卿傾依舊不慌不忙，仿佛這幾個人都不再一樣。
金歡歡看不到卿傾到底在做什麽，隻是感覺卿傾坐了下來。
“現在我媽媽已經死了，人活成我這個樣子。也沒什麽可留戀的，你說，我要是死在這裏有沒有什麽好處，聽說，這段時間，a市在□□掃黃，我連新聞題目都已經想好了，就叫‘慘絕人寰的花季少女啊！那嗜血的黑社會手爪無情地亮出屠刀’”卿傾語氣平靜，平靜地仿佛在談今天晚上要吃炒空心菜這樣的小事，可是那陰森森的氣息卻讓屋子裏麵每一個人心頭一顫。
“小姑娘這是電視看多了吧？”一個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
金歡歡聽到這個聲音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人絕對就是老大，沒的說。
“對啊，就是因為電視劇看得比較多，所以進來的時候已經給我的同學打電話了，我死了以後她就報警，警察不管就捅給雜誌社，這樣我取得名字還能用上，多好。金子，來跟這群叔叔打個招呼。”
金歡歡這個時候的心情……
“叔叔好，我是卿傾的同學～～”金歡歡聲音特別清脆明朗地打了一個招呼。
“其實，原本的想法是直接砍煤氣罐來著，能拉幾個人是幾個人，可是想了想，還是不如砍自己一個人比較好，畢竟未成年人嘛，還有一個未成年保護法什麽的，死了也比較吸引眼球，特別是被黑社會砍得身中數刀而死這種事。”卿傾緩緩地開口接著說道。
金歡歡想起了小時候在孤兒院的時候，她總是被人壓著打，一個玩得好的小夥伴說的話，“隻要你比對方更不要命，那麽就沒有人敢動你……”
然後在她把一個欺負她的比她大的男生揍成豬頭，自己也幾天下不了床以後，再也沒有人來打過她。
金歡歡努力往外看，已經看到了卿傾手裏的那把刀了。
這才明白卿傾前麵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的確，a市這段時間剛換了領導人，新來的領導人一來便拿a市的黑社會開刀。
已經過去這麽多年的事情，而且並不在一個城市，但是金歡歡卻依舊記得，主要是因為兩個原因。
一個是因為a市現在的領導人在幾年後會被調到c市（金歡歡的孤兒院所在的城市），而這個人幾乎是孤兒院所有的孩子心目中的英雄，金歡歡也一樣，後來因為一些原因被雙規了，金歡歡哪裏相信給出來的那些奇葩理由，曾經跟著一些年輕人□□示威，要求當初那個人，當時所有□□示威發的資料都是金歡歡一手整理的，所以金歡歡不但了解那個人在c市的功績，也同樣了解她在a市的功績。
隻是……
卿傾怎麽知道這麽多？
“小丫頭果然還是天真。”剛才那個溫和的聲音這個時候變得諷刺了起來，“你以為就這麽點小孩子過家家的小把戲就能把我們怎麽樣了？”
金歡歡心裏冷哼了一聲，那可不一定，如果是以前，這一招肯定沒用，但是，就憑你聲音都變了，如果沒用就奇怪了。
“我們可以試試。”金歡歡聽到卿傾帶著笑的聲音然後接著就聽到那幾個男的驚呼。
金歡歡有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
因為兜的視線問題，卿傾又是坐著的，桌子幾乎擋住了所有的視線，金歡歡壓根看不到卿傾做了什麽，隻是憑感情，非常不好。
“你不要衝動，你還小……”剛才那個聲音已經變得氣急敗壞了。
“卿傾，你在做什麽？”金歡歡忍不住開口了，因為有剛才所說的電話，同學什麽的幫忙，問題也不是很大。
“卿傾，我已經叫我媽媽報警了，你不要亂來啊！”金歡歡心抖了一下，是因為從桌子邊緣流下來的血跡。
她一直都以為卿傾隻是嚇嚇對方，可是，沒有想到卿傾會來真的……
流出來的都是血啊！
“老大，現在怎麽辦？？”有人已經急了，大概也一樣被卿傾的不要命嚇到了。
“可以陪著我一起等警察來啊！聽說剛上任的這位……”
卿傾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好啊，等警察來了，還可以看一樣好東西。”
金歡歡看著那不停往下流的血液，心裏已經慌了，這是傷了哪兒？？求不要是手腕！
“不知道你還認不認識你媽媽？畢竟一年前，你媽媽可是我們哪裏的頭牌啊！”
說著，有人就已經拿出了一個手機，點了兩下，然後扔到卿傾這邊。
鏡頭裏，是一張小床，床上的女人露著雪白雪白的背，正扭動身子，咿咿呀呀地叫/床的聲音，金歡歡也一樣聽到了……
無恥！！！
她從來沒有想過對方居然會用這樣的方法！！
“我那裏還有很多，你說要不然刻錄成碟是不是也不錯，應該能賣很多吧？！”那男子的聲音有種詭異的感覺。
金歡歡知道在卿傾心目中這個母親雖然並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職責，但是，卿傾卻很在乎這個母親，更何況，現在她已經死了。
“這樣多好，你媽媽雖然已經死了，但是也算是永遠活在人們心目中了。”那男子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惡意。
“你想怎樣？”卿傾翻了翻手，輕聲說道，金歡歡卻能聽出來裏麵的怒氣。
“你的手？”帶著恐懼的聲音傳到金歡歡耳朵裏，金歡歡心裏那個一個急啊！到底怎麽了？！
這一刻，她才明白，作為一個人是多麽地幸福！
“哦，沒事，大概是我媽媽心疼了，畢竟以前我媽媽最怕我流血了。”卿傾的聲音突然又變得平淡了起來，“我媽媽就是在這裏上得吊。”
金歡歡也注意到剛才流的那些血不見了……
對，就是詭異地不見了。
整個過程詭異極了。
對方也被卿傾詭異的語氣嚇了一跳。
畢竟剛才還在流血的傷口一下子什麽事情也沒有了，更重要的是，連血跡都全部消失了，這……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是……我看你臉蛋還行……”
還沒有說完就被卿傾打斷了，“我們還是等警察來了再說吧。”
“我們就要這個破房子。”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響了起來。“不然，你媽媽就真的可以永遠活在人們心目中了。”
“卿傾，不要答應他們，警察很快就到了，不要怕！”金歡歡心裏不知道該怎麽說，隻能先把這群人嚇跑。
“你媽媽欠錢那是白紙黑字，躲不過去的！警察來了也沒用！”
“那我再來一刀？”卿傾淡淡地開口，然後右手拿起刀，笑著問麵前的幾個人。
原本就是因為卿傾的傷口詭異地不見了，才敢這樣說話的幾個人，心裏哪個一個憋屈！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
最詭異的還是，那傷口到底怎麽沒了的？那些血跡怎麽會一下子沒了？！
“別以為你逃得過？！”對方最後隻扔了這麽一句話跑了！
那些人一走，卿傾便站了起來，關掉了咿咿呀呀作響的風扇。
整個房間一下子被安靜噎住了喉嚨，金歡歡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別怕，我們不會有事。”過了一會兒，卿傾緩緩地說道。
“你……”金歡歡知道在卿傾心目中，她媽媽有多重要，而且那樣恥辱的事情……
“你賣了我吧。”金歡歡還是說了出來。
老實說，金歡歡剛才就已經有這樣的想法。倒不是多聖母，至少換一個人，金歡歡絕對沒有這樣的精神。
可是，眼前這個人是卿傾，那個後來，關注孤兒，流浪兒，關注殘疾兒童，並為之成立了基金會的卿傾，是這個世界給予了她無數傷害，她依舊固執地報之以愛的卿傾！
她是孤兒院長大的，她知道卿傾給那些被這個世界拋棄了的孩子多少愛，所以她才會那麽心疼。為什麽沒有人給這個年紀的小卿傾一點愛。
“不會的。”卿傾過了一會兒，輕聲說道，可能怕金歡歡沒有聽清楚，又重複了一遍，“不會的，我不會賣掉你的，永遠都不會。”
“我可以偷偷地回來……”金歡歡說道，雖然她也知道現在的她，動一下就已經算是費盡全力了。
“我、不、會、賣、掉、你、的。”卿傾一字一頓地說道，幾乎算是咬牙切齒。
金歡歡心裏一陣複雜的情xù，有感動，但更多的是擔憂……
那群人並不好惹……
對了！！！金歡歡突然想起了一個大事！！
“你手沒事吧？”因為血跡和傷口都消失了，金歡歡也差點忘了還有這一茬。
“沒事。”卿傾似乎嘴角抽了抽，然後說道，接著轉身就進了廚房。
“……”卿傾的樣子明顯是不想說，在經曆了自己從人變成金子以後，金歡歡已經充分明白了那句話了――神說，我們要相信科學。
嗬嗬……
那天晚上，卿傾直到淩晨三點都沒有睡覺，一直在讀……？
金歡歡已經徹底蒙了，不知道卿傾到底在做什麽。
日子仿佛在這裏轉了一個彎，徹底進入了另外一種模式。那天以後，那群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而且金歡歡發現，小卿傾有了很大的改變。
以前的小卿傾每天除了認真讀書，認真做飯，認真睡覺以外沒有其他的事情，而現在，小卿傾除了上課以外，其他的時間都用在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的學習上。
比如各式各樣的禮儀，比如化妝，比如跳舞，甚至是……普通話……好吧，這些都還能理解，可是又是幾個意思？培養聖人嗎？
金歡歡不知道少女到底想做什麽，也來不及問，因為她自己也算是自顧不暇了。
以前，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她睡一半左右，現在，大概也隻有四五個小時是醒著的。
因為小卿傾母親的事情，金歡歡不太敢跟少女說這個事情，因為有時候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少女因為跳舞或者其他累得趴在桌子上。
稿費是在陽春三月到的，距離中考還有三個多月，金歡歡已經很滿意了，沒有拖個一年半載的，已經算快的了。
小卿傾終於可以不用天天吃青菜喝稀飯了……
金歡歡心裏還有點滿足感。
掙了錢養女神的詭異滿足感。
中考來的非常快，金歡歡強烈要求小卿傾帶上自己。
於是，金歡歡終於有了一種自己是小卿傾的外掛的既視感了！終於有了！
當然小卿傾自己也是不錯了，在一年前從二十五個選擇題錯二十個左右，到現在隻錯五六個。
金歡歡這個外掛的意義就是偷偷地幫忙把那五六個錯誤給改過來。
中考就跟開啟了easy模式，兩個人，不，是一個人加上一個外掛組團打小怪的節奏。
中考完的那天，小卿傾收拾收拾東西，然後拉著行李箱，坐上了去b市的火車。
金歡歡疲倦地躺在小卿傾的衣兜裏，很快就入睡了。
她真的好累。
小卿傾並沒有說為什麽要去b市，金歡歡也沒有問，在金歡歡看來，中考，小卿傾妥妥地會是a市的中考狀元，雖然中考狀元遠沒有高考狀元來得那麽引人關注，但是如果打破了曆史記錄呢？
對於小卿傾的中考成績，金歡歡還是很有信心的。
十五歲多的少女已經慢慢張開了，有了長大了以後的美人的味道。
令金歡歡有點意外的是十五歲的少女第一次來到北方的大城市，並沒有絲毫地怯場，甚至不但沒有怯場，反而有種心中有乾坤的感覺。
金歡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少女好像越來越有前世那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高高在上的女神的雛形，而不是南方小鎮失去了庇護的孤女。
而且……卿傾身上的秘密似乎也越來越多了……
上一次那個消失的傷口……有時候半夜三更會疼得流眼淚，卻怎麽都叫不醒……
可是……卿傾無論金歡歡怎麽問，都隻是淡淡地笑著說道，“做噩夢了……”
金歡歡就在她枕頭上，怎麽可能會分不清是做噩夢還是真的疼。
更加令人奇怪的是……
卿傾到了b市以後，並不是為了其他的……而是每天站在街上……發傳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