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濃

僧佛山散人

第八章 天上掉餡餅

書名:芳菲濃 作者:僧佛山散人 字數:18868

第八章天上掉餡餅

蘇菡獨自在報社餐廳吃午飯,快吃好的時候,看見任劍匆匆忙忙進來,在窗口打了兩個包又匆匆忙忙往外走。

蘇菡有些點好奇,當任劍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便叫住他問了一句,說任老師,你這給誰打包啊?

任劍站下朝蘇菡笑了笑,說是蘇美女啊,高主任在處理市委宣傳部送來的急稿,走不開,讓我給他弄個盒飯送去。

蘇菡說這樣啊,那你吃過了嗎?

任劍說沒呀,我也還沒呢。

蘇菡就笑了,盯著任劍手裏的盒飯,說那個,我已經吃好了,要不你在這吃飯,我給高主任送去?

任劍猶豫了一下,說算了吧,還是別麻煩你了,省得高主任回頭罵我!這不打了兩個包嘛,我跟他正好一人一個。

蘇菡有點尷尬地笑著,說這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呀?

任劍說蘇美女,先這樣吧,回頭我還要找你說稿子的事。說罷轉身就走,臨走時還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蘇菡一眼。不知為何,這一眼竟然把蘇菡看得有點心緒不寧。

自從在明月湖任劍打電話告訴她高明改稿的事之後,或許出於敬重和感激,蘇菡對高明的關注越來越多。她總想幫高明做點什麽,但事實上這個小小的心願卻很難達成,因為她發現高明總是和盡量避免和她接觸。除了工作上的事,從沒和她說過一句別的。

其實不僅僅是高明,就連任劍對她也保持著相當的距離。看起來,她並沒有融入他們的世界。

蘇菡突然感到了一種無言的悲哀,而這種悲哀卻無可訴說。

任劍推門走進高明辦公室的時候,高明正忙,隻瞥了他一眼,說先放那兒吧,我弄完再吃。任劍沒敢說啥,放下飯包拿出一盒,坐在高明對麵大口大口吃了起來。高明直到把稿件處理完畢,提交值班總編輯審定,才鬆了一口氣,然後打開剩下那個盒飯慢慢吃起來。邊吃邊跟任劍說,你不是有事要說嗎?說吧。這功夫任劍早已吃完飯,便湊近高明跟前,仔細說了昨晚電話上不好講那件事。

任劍老婆歐陽子青最近剛剛升了開陽證券市場部副總監,撇開顏值爆表這一點不說,當前全民炒股勢頭方興未艾,以她身份走到哪都是備受關注的焦點人物。

要說他們這樁姻緣也算是個傳奇,當初任劍從高明手下調去跑財經,隻花了三個多月時間就搞定了全陽州金融係統的著名美女歐陽子青,婚後不到五個月女兒菲菲就出生了。不需多加注釋,時間便充分說明了任劍辦事的手段和效率。

任劍抱得美人歸,美人又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效益。任劍靠著歐陽提供的內幕消息,賺得缽滿缸滿,還搏得了一個“股神”美譽。夫妻倆住豪宅開豪車,盡情揮霍廣大股民的血汗錢,引發了身邊群眾嚴重的仇富心理。後來在高明的嚴厲警告之下,兩口子才收斂了一些,任劍也把豪車換成了凱悅。

昨天歐陽帶回一個重要信息,由於股市持續暴漲,管理層決定加快新股發行節奏。業內便有人開始動了心思,在募股方麵做起了文章。有朋友讓歐陽籌資,按每股一百萬起步,通過特殊途徑參與科技板新股募股。誰都知道當前科技板新股上市,股價翻十倍都不是新鮮事。而參與募股的資金,風險為零包賺不賠。任劍一聽這個消息便奮起來,當即約了陽州在線總裁鄧克林等人商議籌資的事。

任劍說得唾沫星子亂飛,高明聽罷也難免心有所動,便問任劍,那你們打算怎麽弄?

任劍說還能怎麽弄?幹啊!

高明笑笑,說好吧,我也覺得這事可以幹!可沒錢怎麽幹?

任劍說,沒錢就想辦法弄錢唄。

高明說你以為誰家都像你那麽有錢,百十萬說掏就能掏出來?

任劍說其實我買了房買了車,現在手上也沒什麽錢,就像《紅樓夢》裏說的,外麵的架子雖沒有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

話沒說完任劍突然想起一事,伸手從皮包裏翻出一個信封,遞給高明,說這是鄧總讓帶給你的。

高明順手打開一看,卻是兩張明月山莊的免費度假券,便問任劍,“克林頓”這什麽意思?

任劍說本周周日,鄧總現任老婆三十大壽,在明月山莊安排了活動,邀請了幾個好友去度假放鬆放鬆。

高明問都有誰去?任劍說好像人不多,鄧總這邊就我們幾個,他夫人那邊我不太清楚。

高明說你去吧,我可不敢去。任劍說為什麽?高明說每次一見麵,“克林頓”就跟我要書稿,跟催命似的!

任劍說師父去吧,我保證這次書稿不是重點。

高明說,你怎麽知道?任劍說昨晚說好了,鄧總要去想辦法籌措資金,周日要專門商量這事。

高明想了想,說那好吧,我回家也先和老婆商量商量。

說完事任劍起身要走,突然想起什麽,又轉身坐下來望著高明,臉上滿是不懷好意的笑。

高明說還有事?

任劍說還有一件事要匯報,領導也許遇上麻煩了哦。

高明說少扯淡,我有什麽麻煩?

任劍便將在餐廳遇到蘇菡的事說了,高明聽罷隻是嗤之以鼻,根本沒當回事,說真是吃飽了撐的,你說這算個什麽事?

任劍說領導,你說蘇美女會不會是對你有想法?

高明說我讓你胡說八道!抓起麵前的筆記本就朝任劍臉上扔,任劍誇張地拿手擋開,撒腿就往外跑,邊跑邊回頭說,你都沒看見蘇美女當時那表情,我覺得真的有情況哦!

高明又伸手找家夥,任劍拉開門飛快地逃了。

晚上回家,高明把籌資的事跟陳小薇說了,陳小薇卻怎麽也不鬆口。陳小薇對生活要求不高,隻求平靜安寧地過日子,所以一直反對高明炒股,也從不羨慕任劍夫婦的豪華做派。高明雖然挺欣賞她這一點,但心底還是覺得,男人總是應該努力讓老婆過得好一些。眼前既然有這麽個機會,當然不願白白放棄。

高明苦口婆心說了半天,又把陳小薇帶到電腦跟前,調出各種資料給她講解。陳小薇後來終於聽明白了,雖然有點動心,但還是害怕有什麽閃失。任憑高明說得口幹舌燥,也不願意拿那麽多錢出來讓別人去折騰。兩口子商量到半夜,最後各退一步,決定周日去明月山莊弄清楚情況之後再做決定。

一整天平靜無事,工作也順順當當。高明處理完白班全部稿件,看看時間還不到六點。心裏一直惦記著和林藝見麵的事,不想再惹她生氣。先給夜之神打電話預定了一個小隔間,然後又給林藝發了微信。林藝很快回了,說她也快下班了。諸事順利,高明心情大好,便早早出門,直接開車去了夜之神咖啡館。

一路順風到達目的地,停好車走進夜之神,還不到七點。大賓館客房部經理不是輕鬆的活兒,林藝上班也很忙。但以往每次見麵差不多都是林藝先到,這次高明早來,也是想給她一個驚喜。

高明進門在前台報了姓名,服務員便帶他去了預定的小隔間。先要了一杯拿鐵慢悠悠地啜著,又給林藝發了一條微信。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我已到,等你。

“寒塘麗影”(林藝):好感動哦!我很快就來。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不用著急,時間挺寬裕。

“寒塘麗影”(林藝):那也想早點見到你。

退出林藝界麵,卻發現這些日子“小白兔”積累了好多信息都沒處理。點開一看,有幽默有段子,還有八卦新聞和圖片,高明看得樂不可支,簡單回複了一句,沒想對方也正好在線。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謝謝你發那些幽默。

“小白兔”:嗬嗬,還記得回複?都以為你人間蒸發了呢。

“不吃兔子的狼”:不在人間,我能去哪?

“小白兔”:天堂唄,嗬嗬。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真殘忍,不會說點好聽的?

“小白兔”:跟你說好聽的有什麽意義?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告訴我你是誰,至少是男是女,好嗎?

“小白兔”:這個重要嗎?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其實,好像也不那麽重要。

“小白兔”:這不就得了?嚴重同意你的看法。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但總還是想多了解你一點。

“小白兔”:如果彼此了解,網聊就難以為繼。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說得也對,嗬嗬。

“小白兔”:就這樣不明不白地交流挺好,誰也不要去打聽對方。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好吧,聽你的。

“小白兔”:你還沒回答我上次的問題。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什麽問題?

“小白兔”:你工作之餘有什麽業餘愛好?

高明調出以前的記錄看罷剛想回複,這時卻有電話進來,一看是林藝趕緊接了。林藝說我已到門口,高明準備接駕!

高明說,喳!掛斷電話之後又回複“小白兔”,說有事情,下次再聊。

高明打算去大廳接林藝,誰知剛一出門,便聽見高跟鞋撞擊水磨石地板那很有節奏的聲音由遠而近,抬頭之際,林藝高挑秀麗的身影已映入眼簾。

高明待她走近趕緊退後一步,說臣接駕來遲,乞望娘娘恕罪!

林藝昂頭挺胸進了房間,突然抓住高明咬牙切齒地大叫起來,來人呀,把高明這個大流氓給我拖出去砍了!

高明聽她聲音太大,生怕引起別人誤會,趕緊跑過去關上門,回過頭來對林藝說,你想害死我呀!林藝卻笑得花枝亂顫,說你別說,我還真希望有人跑來揍你一頓,給我好好出口氣!

高明看看林藝臉上的表情,似愛似恨又似幽怨。想說什麽卻又忍住了沒說,隻是輕輕歎了一口氣。兩人先是各自在沙發兩端坐下,林藝卻又起身走到高明身邊,緊貼著他坐下來,還用挑釁的目光瞪著他。

高明苦笑了一下,說你怎麽一會一張臉,一會一個表情?剛剛發微信還好好的,這會又不對了?

林藝說都是你刺激的!看不見你吧,想你,看見你吧,生氣!

高明趕緊舉起雙手,說好好好,咱們不談這個!你吃過晚飯了嗎?

林藝說我在飯店吃的工作餐,你吃過了嗎?

高明說我也是在報社餐廳吃的。真抱歉,本來想和你吃晚飯,又怕時間不方便安排不過來。

林藝說你真要有這心,我就知足。

高明笑笑,說你想喝什麽?

林藝想了想,說就來杯檸檬茶吧,喝咖啡怕晚上睡不著。高明就叫了服務員,點了檸檬茶和一個水果拚盤,又給自己加了一杯清咖。

飲品果盤很快送了上來,等服務員關上門離開,高明回過頭來,卻發現林藝又在怔怔地發愣。高明想逗逗她,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卻被林藝一把掀開,說你幹嗎呢?煩人!

高明笑了笑,說你讓我來是聽你說事呢,還是看你發呆?

林藝回過神來,目光直愣愣地看了他一瞬,說高明,我想跳槽!

高明聞言心裏雖然震驚,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陽州賓館是國企,客戶資源有保障,效益好員工待遇自然也高。以林藝的年齡和資曆做到現在的位置,應該說相當不錯了。如今她卻說要跳槽,往哪兒跳?

高明淡淡一笑,說跳槽?好啊!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嘛,說說你想去哪兒?

林藝說,陽光集團。

高明一聽這話倏地變了臉色,衝動地站起身來,說你說你想去陽光集團?

林藝卻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說何飛前天晚上親自找我談了。

高明說前天晚上?

林藝特別加重了語氣,說對,就是前天晚上!我上衛生間遇到你的時候,何飛還在貴賓室等我。

高明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才問林藝,你答應他了?

林藝搖搖頭,說還沒有,我讓他再給我幾天時間考慮,因為我在等你一句話。

高明不解,說等我一句話?

林藝點點頭,冷峻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高明,說別裝傻,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兩人對視了一瞬,高明終於敗下陣來,移開了目光,說到底怎麽回事,你給我仔細講講。

林藝用冷靜的語調慢慢講述了事情的整個經過。何飛早就認識林藝,也有心交往,曾經無數次送她貴重禮品,約她外出吃飯,都被林藝找借口推辭了。

林藝聽說何飛許多事,也知道他想幹什麽。但這一次的情況,卻與以往有所不同。陽光集團董事長助理兼公關部主任王蕾兩月前突然提出辭職,何飛提議讓她找林藝,開出優厚的條件邀她加盟。首次接觸之後,林藝心裏就很糾結,那時候她雖然討厭何飛,卻又不願舍棄那份優厚的待遇。何飛看出林藝動了心,便派公關部人資部輪番上陣做林藝工作,得知林藝似乎鬆了口,前天又親自出馬來找她談了好久。

但林藝並不知道,其實這背後的原因還相當複雜。何飛之所以著急,自然有著急的道理。

王蕾去意已決,多次表示要馬上離職,而陽光集團近期公關項目很多,亟須有人主持。既然王蕾要走,何飛也就打算借此機會,將董事長助理和公關部主任這兩個職務分開。當初讓王蕾兼著,說白了隻是因為何飛迷上了她,想多給她一份獎金,卻沒想到王蕾也還真有這個能耐,說做也就做下來了。董事長助理是個虛銜,這個職位對何飛來說很重要,但對集團卻沒什麽實質意義,何飛就暗自決定把這個位置留給蘇菡。而對集團來說,公關部主任這個崗位卻非常重要,必須要找一個真正能幹的人來做。在何飛看來,整個陽州除了林藝,再也找不到可以替代王蕾的人選。

聽罷林藝的講述,高明很長時間沒有說話。林藝也沒有逼他,隻是靜靜地望著他,陪他沉默,陪他沉思。

高明在心裏反反複複想了很久,才問林藝,你知道何飛是什麽樣的人嗎?

林藝點點頭不說話。

高明又問,你聽說過王蕾當初那些事嗎?

林藝點點頭,還是不說話。

高明說王蕾男朋友出事時,他父母托人找過我,可是我無能為力。因為何飛這邊有錢有關係而且還占著理,而那男孩什麽都沒有。

林藝說我不是王蕾。

高明說但你隻要去陽光集團,你早晚會變成王蕾。

林藝說那,你希望我變成王蕾嗎?

高明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心裏卻突然狠狠地疼了一下。過了好一會,高明才問林藝,那你怎麽想的?

林藝說你同意我去,我就去,你不同意我去,我就不去!

高明一聽這話,心裏百感交集亂成一團,說不清是感動還是感傷,但仍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高明輕輕地抓住林藝的手,使勁地握住,林藝卻輕輕地也但很堅決地掙開了。

林藝的情緒明顯有些激動,她往旁邊挪了挪身子,說高明,我不想逼你,但我想你應該理解我的心情,你知道嗎?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都很痛苦也很糾結。我很累,我太累了!我掙紮了很久,但我不想一直這樣掙紮下去!

高明無言以對,隻是默默地低下了頭。他相信如果他真的開口,林藝也許會打消去陽光集團的念頭。但高明也知道林藝要什麽,他沒法給她,甚至僅僅連一個承諾都不敢。

兩人又一陣沉默。待林藝情緒穩定一些了,高明也打定了主意。高明說林藝,我非常抱歉,因為我既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也不知道你究竟希望我說什麽,所以我真的說不出你要聽那句話……

高明話沒說完,林藝就伸手捂著住了他的嘴。林藝說你別說了,什麽也別說了!算我求你,高明!

過了一瞬,她輕輕地把頭靠在高明肩上,然後閉上眼睛,就那麽靜靜地呆著。高明幾次想動一動,都被林藝強行摁住,沒能如願。

又過了好一陣,林藝突然睜開眼睛,毅然決然地推開了高明。高明揉揉被壓麻了的肩膀,正想說話,林藝卻搶先開了口,說高明,我討厭你,我真的好討厭你!然後就開始流淚,高明慌忙中抽了一張餐巾紙,想替她抹淚,卻被林藝一手揮開。

高明愣在那裏,正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林藝卻猛然站起身來,然後抓起桌上的坤包,頭也不回衝出了房間,把高明獨自一人扔在了那裏。高明反應過來,趕緊起身追了出去,但剛到門口卻又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即使強行把林藝追回來,他又能對她說些什麽?

因為工作原因,高明經常進出陽州賓館,所以和林藝原本就認識。但後來發展到曖昧地步則純屬偶然,那是由一件意外之事引發的。

陽州賓館是國企,也是陽州最好的賓館。一些重要的涉外活動和市領導的重大活動,也經常安排在這裏。陽州日報為了工作方便,與賓館簽了協議,保證隨時都能以優惠價格順利入住。

每年市裏大人政協兩會報道,陽州日報前方報道協調中心按例都設在陽州賓館。大前年高明駐會時,遇上一件麻煩事。錢衛東一篇有關市委領導的稿子送審時沒通過,但退回來已是夜裏十二點多了。市委宣傳部要求稿子翌日必須見報,高明不幸被指定為新一屆撰稿人。他挑了一個房間把自己關起來趕稿子,並給手下人立了一條規矩,他不出來誰也不許進去。誰知這一關,就差點關出了人命。

由於連日大打疲勞戰,吃不好睡不好,加上今天白天累了一天,高明體力透支過度,淩晨兩點多的時候,稿子沒寫完,身體卻突然出現了異常。開初他隻是覺得有點頭暈,以為是沒休息好的緣故,沒太在意。誰知後來情況越來越嚴重,又出現了視物模糊的症狀。高明知道要壞事,這才趕緊打電話求救。但剛把電話拿起來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林藝那天晚正好當值大夜班。要在平時,她這個級別的員工交接班以後,各處看看如果沒事就可以去值班房間休息,不用真的熬夜。但兩會期間,賓館要求員工務必盡最大努力,為領導和代表搞好服務,夜班自然也就沒那麽爽了。

林藝兩點多的時候先去了一趟總服務台,看看沒事,然後就打算順便去兩會新聞中心,看是否有人需要餐飲住宿方麵的服務。為了方便媒體采訪,新聞中心就設在一樓。陽州日報就旁邊包了幾個房間,設立了前方報道協調中心。夜深人靜,幾乎所有房間都緊閉房門,看來記者們都已安歇。但就在林藝轉身準備回值班室的時候,卻突然聽到靠走廊盡頭的128房間傳出了一聲悶響。

林藝感覺不對勁,便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門,房裏沒有反應,過了一會再敲,還是沒有反應。林藝猶豫半天,還是到總台叫了人來。打開門一看,高明躺在地上人事不省,桌上電腦開著,未寫完的稿件上光標兀自還在閃爍。眾人手忙腳亂叫來駐會保健醫生,診斷確定是勞累再加低血糖昏迷以後,當即做了適當的緊急處置。

與上次在市醫院的情形一樣,高明醒來之後,也看見一張青春秀麗的臉。這臉張他認識,是賓館客房部副經理林藝。高明與林藝以前隻是點頭之交,但有了這次意外,林藝就成了高明的救命恩人。兩人熟悉起來,漸漸就走得近了。高明的朋友都知道,他從不與不熟的人開玩笑。所以有人發現他每次見了林藝有說有笑的時候,便也拿這事開起了他的玩笑。但每當這時,高明都會嚴肅地加以否認。

大齡剩女林藝是一位無可爭議的美女。她並不缺少追求者,但令人尷尬的是,這些追求者都並非結婚對象,因為他們是已婚男人。

高明最初進入林藝的視野時平淡無奇,別的男人來賓館都在吃喝玩樂,而高明卻總是在工作。這使得高明與別的男人形成了強烈反差,但也恰恰是他與眾不同的特別之處。林藝記憶最深的是,高明總是獨自呆在房間裏,除了輕聲細語地打電話談工作,就是坐在桌前不停地敲擊鍵盤。

林藝說不清什麽時候開始悄悄地喜歡高明,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喜歡高明,但卻因他而打破了自己絕不與已婚男人糾纏的信條。

不久後發生的一件事,把高明和林藝的關係推入了真正的曖昧之中。那是兩會結束不久,陽州日報在陽州賓館召開表彰會,高明受到表彰,還獲得一筆獎金。表彰會之後是慶功宴,高明躲無可躲藏無可藏,被領導和手下灌得七葷八素。散場之際雖沒有倒下,卻已覺得頭重腳輕。記者部幾個人圍在身邊,問要不要送他回家?高明嘴裏逞強,說我沒事我沒事,但站起身來走了幾步,腳一軟便又坐回沙發上去了。

高明知道自己不能開車了,便四下張望要找任劍。馬宇生問高明,領導你要幹嗎?高明說我找任劍讓他送我回家了。馬宇生說別找了,飯沒吃一半,任劍就被老婆叫走,聽說好像孩子發燒了。然後馬宇生就自告奮勇要開車送高明回家,高明本想打車,但猶豫一下還是領了馬宇生的情。

或許那天也是該當要出事,如果任劍送他,一定會送高明上樓,那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但馬宇生和高明關係沒到那那個程度,送到小區門口,高明就下車讓他掉頭走了。高明雖然沒到酒醉的程度,但走路腳底下還是有點輕飄飄地發虛,晃晃悠悠進了小區,小風一吹覺得很舒服。眼看到了自家樓門口,突然想要歇歇,便在花台後邊一屁股坐了下來。

坐下剛剛喘了口氣,就看見一輛奧迪開了過來,高明透過玫瑰花叢望過去,卻見車門一開,下來的竟是朱建國,緊接著陳小薇也從另一邊下了車。陳小薇下車時腳下一滑差點摔倒,朱院長還趕緊伸手扶了她一把。高明大吃一驚,還沒回過神來,又聽到一段令人很不愉快的對話。朱院長說小薇,這次真的太謝謝你了。

陳小薇說領導太客氣了,平時你不也挺關照我嗎?

朱院長說那是應該的,應該的。

陳小薇臨走,又問朱院長要不要去家裏坐坐,朱院長說算了吧,時間不早了,這麽晚送你回家,你老公知道還不知怎麽想呢!

陳小薇聽了這話便拍了朱院長一下,那動作在高明看來,竟有幾分撤嬌的意味。

陳小薇說切,朱院長看你說的,我們家高明沒那麽小氣!

朱院長說小薇呀,如果高大記者問起,你還是好好給人家解釋一下。

陳小薇說領導你放心吧,這事其實說不說都沒啥關係。不是應酬一下嗎?

朱院長開車走了,陳小薇轉身上了樓,但高明卻傻傻地愣在了那裏。陳小薇那些話讓他很不舒服,什麽叫隻是應酬一下?跟誰應酬?應酬什麽?什麽叫說不說都沒關係?高明覺得自已雖然並不小氣,但也沒大方到對這種事不聞不問的程度。

高明突然想起去年給喬喬聯係學校那次的事情。當時從學校出來之後,有些事要立即交代給陳小薇去辦。忙亂中卻突然發現手機沒電了,趕緊拿出備用電池換上。但悲劇的是,備用電池不知哪天用過了竟忘了充電,隻好直接去醫院找陳小薇。

剛進醫院大門,就看見一群醫生護士正圍在布告欄前。布告欄張貼的是院一級優秀醫務工作者評選結果,陳小薇赫然排在第三名。一群人正議論紛紛,說今年院級優秀特實惠,獎金比前年翻了一番。

一個中年女護士說,反正那都是院領導給小蜜發紅包,實惠不實惠都沒咱們的事。旁邊有人就問,你說誰呢?那中年女護士說還能有誰呢?便用手指頭戳了戳陳小薇。旁邊反應不一,有人質疑有人讚同。

高明當時正好經過,這些話一字不拉全都聽進了耳朵裏,心裏頓時就翻騰起來。他並非不信任陳小薇,但心裏不知為何卻又總是有點不太自信的感覺,所以也就不那麽踏實。高明心裏很不痛快,再沒心情去找陳小薇,扭頭就回家了。

高明和陳小薇夫妻之間並不是沒有交流和勾通,但陳小薇從來也沒主動向高明提起過朱院長送她回家那件事,高明也始終沒問過陳小薇評選優秀的事。

高明當晚沒有回家,卻打車回了陽州賓館。林藝當晚正好也在值班,高明找她要了房間,又跟她要酒。林藝覺得奇怪,說宴會不是剛喝過嗎,還要什麽酒?不許喝!高明便跟她耍賴,最後林藝被纏得沒辦法,隻好給他拿了些啤酒。

高明關著房門一直悶頭喝酒,林藝不放心,最後也索性幹脆過來陪著他喝。中途陳小薇來過兩個電話,高明先是不接,最後接了也隻是說他在忙工作,晚上不能回家。

高明本來酒量就不大,宴會上喝了白的黃的,現在又是啤的,亂七八糟這麽一來就過了頭。喝過頭第一件就是管不住嘴巴,高明先和林藝說起了女神的傷心事,又抱怨陳小薇也有事瞞著他。林藝既然對高明早已芳心暗許,有這麽個親近的機會,自然也不肯放過。孤男寡女你情我願,漸漸就糾纏在一起。

然而就在兩人袒裎相對之際,高明卻突然清醒過來。他望著不著寸縷的林藝目瞪口呆,驚嚇得說不出話來。愣了一瞬,趕緊扯過被子蓋住林藝美麗的身體,卻沒注意自己也光著屁股。

林藝開始隻顧吃吃地笑,高明卻麵紅耳赤到尋處找蔽體之物。當高明匆匆套上內褲內衣又忙著穿外衣之際,林藝臉上漸露不解之色。高明手忙腳亂,一邊穿衣服,一邊跟林藝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林藝臉色突然就變得很難看,她猛地掀開被子一躍而起,指著高明鼻子,說高明你什麽意思?你還是男人嗎?

高明逃避著她的目光,仍然隻是忙著穿衣服,道歉。

林藝用幽怨的目光瞪了高明好一陣,終於慢慢平靜下來。她穿好衣服走到高明麵前,朝他優雅地笑了笑,說高明,我真沒看出來,原來你還是柳下惠耶!但我告訴你,我還就真不信你那邪!你給我等著,我就不信我搞不定你!林藝說罷,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藝和高明這場馬拉鬆,一跑就跑了兩年多,但最終也沒能如願。除了兩人偶爾一起吃吃飯喝喝咖啡,再也沒有別的進展。

當林藝第二次把高明獨自扔在房間裏的時候,高明也意識到他和林藝已經走到了盡頭。但沒有想到的是,以後他們交集更多,關係也將變得遠比現在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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