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相魔

紫界

39.言蛇篇(11)

書名:無相魔 作者:紫界 字數:11064

就如同賀千玨所預想的那樣,鴉羽直接拋棄了朱秩的身體,把自己的內丹掏出來塞進了言蛇的嘴裏,賀千玨沒有阻攔,他隻是在旁邊看了兩眼,然後就把朱秩帶走了。

遠處傳來了救護車的聲音,但是很快那聲音又遠去了,賀千玨知道救護車恐怕已經把朱淑宜給拉走了,所以直接帶著朱秩往回走,往溪口醫院走。

朱秩的身體雖然被人捅了一刀,但好在的是,鴉羽當時也有用靈氣壓製傷勢,賀千玨再給他補一補,這家夥恐怕連醫院都不用去,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根本看不出曾經受傷過。

帶著朱秩走到半路上時,見到旁邊的公路已經有一些車輛通行,道路上也逐步有了些往來的行人,賀千玨便停下來,看了看朱秩的情況。朱秩雖然身體被鴉羽占據過一陣子,但是靈魂並未被趕出去,隻不過是被強製性的休眠了而已,現在鴉羽已經離開了他的軀體,他慢慢地蘇醒了過來。

賀千玨把他帶到這條大路上,見他自己醒了,便也不管他了,隨手把朱秩丟在路邊,然後嗖的一下,順著風一路迅速地飄回了溪口醫院,回去的途中賀千玨算了算自己出來的時間,大約有四五個小時。

一邊計算時間,賀千玨一邊默默希望寒蟬在鏡子裏不要那麽快就醒來,最好等賀千玨回去後再醒來,這樣當寒蟬蘇醒時,第一眼看見的是賀千玨,絕對不會是黑暗。

而被賀千玨遺落在路邊的朱秩,此時也醒過來了,醒來時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坐在一條道路綠化帶邊緣的石階上,周圍都是略有些陌生的場景,馬路上一輛輛車疾馳而過,偶爾路過的行人也看都不看朱秩一眼,天空依舊徹底黑了下來,星星和月亮都看不見,想必是被雲層遮掩了,空氣中還有一股潮濕沉悶的味道,那是即將下雨的征兆。

朱秩有點恍惚,沒搞清楚這是哪兒,腦子裏的記憶也很混亂,在他短暫失神過後,他突然覺得自己腹部有點疼痛難耐,忍不住低頭一看,愕然發現自己腹部的衣服上有大片大片的血跡,他的手上也有很多血跡,這把朱秩給嚇了一跳。

朱秩顫顫巍巍地伸手掀起自己的衣服,發現自己腹部稍上一點的位置有一個刀口,明顯就是被人用刀子捅過留下的傷口,作為醫生的朱秩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傷勢輕重,讓他比較驚訝的事情是,這個刀口已經處於半愈合的狀態了,新長出來的皮肉正在黏合,多餘的組織形成了“疙瘩”,但是用力去按的話還是會有血珠冒出來。

衣服上的血卻還是新鮮的,按理說,這個傷口應是不久前留下的,不可能愈合的那麽快才是。

朱秩瞪著自己的傷口愣了半天,這時,他衣服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朱秩被自己的手機鈴聲刺激得渾身一抖,然後摸了半天才把手機摸出來,發現打電話給自己的是溪口醫院的一名同事,當朱秩接聽了電話後,同事在電話那頭開口就說道:

“朱秩!你妹妹進醫院了!”

朱秩頓時忘jì了自己身上這莫名其妙、毫無印象的傷口,抱著電話焦急的問:“怎麽回事?”

“是接到急救電話被救護車拉過來的,傷勢很嚴zhòng!我勸你最好自己過來看看!”

朱秩收起手機,塞進兜裏,從衣服中摸出一遝零錢,數了數,然後站在路邊招出租車。這鬼地方車流量少得可憐,但出租車很神奇,不管走到什麽荒郊野嶺都能看見一輛兩輛的,雖然等了有些久,但朱秩很快等來了出租車。

司機沒有介意朱秩渾身是血,聽到朱秩喊著要去醫院,再看到朱秩身上的那些血,以為朱秩受了重傷,便火急火燎以最快的速度將朱秩送到了市中心溪口醫院,下車時甚至不要朱秩的錢,義氣道:“兄弟,趕快去找醫生吧!”

朱秩也不廢話了,下了車就直接衝向了醫院大門。

……

這時,賀千玨已經帶著納靈珠回到了自己的鏡子裏麵。

糟糕的是,雖然他已經用了最快的速度,寒蟬在裏麵卻早就醒了,此時此刻正縮在黑暗裏,抱著賀千玨的衣服慢吞吞地數羊。

賀千玨說是黑暗,就真的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至少寒蟬醒來時看見的,便眼前這片無止境的漆黑,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事物,感受不到時間和空間,是那種純粹的漆黑混沌。

起先,寒蟬覺得自己並不會懼怕黑暗,因為他本就是從陰氣怨氣聚集而成的怪物,他從陰影中誕生,從黑暗中誕生,這片黑暗理應不會對寒蟬產生任何影響。

他是這麽認為的,但是當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之後,他發現自己錯了。

太安靜了。

沒有任何聲音,沒有呼吸或心跳聲,風聲或雨聲,笑聲或哭聲,寂靜至死寂的世界,一片漆黑的世界。

什麽都沒有。

“什麽都沒有……”甚至連寒蟬自己開口說話時,都沒有任何聲音,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在這片黑暗裏,他除了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思維以外,其他……什麽都沒有。

什麽都沒有。

寒蟬抱著賀千玨的衣服瑟瑟發抖,完全不敢動彈,他想到了賀千玨先前跟他說過的話,讓他盡kuài睡著,或想一些快樂的事情。

快樂的事情,想一些快樂的事情……不,我想不起來,快樂的事情有哪些?我有過這種事情嗎?對了,媽媽……想媽媽!媽媽給我送了草莓的,她還送來了一些衣服和毛毯,送了好多零食和糖果……

什麽都沒有。

寒蟬抱著賀千玨的衣服四處張望,周圍漆黑寂靜得可怕,但是他總覺得黑暗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盯著他看一樣。

那種被冰冷視線所注視著的感覺。

寒蟬無法保持正常的思維,他盡力地想去思考那些會令他感到快樂的事情,但此時此刻他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他覺得背後那股冰冷的視線讓他渾身發抖,讓他的思維乃至靈魂都在發抖。

但是黑暗深處還是一片漆黑。

什麽都沒有。

睡覺……對,我要睡覺。

寒蟬努力催眠自己,他開始數羊,以前他附身在卓茜茜身上時,溫珊告sù他若是睡不著的話,就在心裏默默的數羊,想象一個跨欄,一隻羊跑了過去、兩隻羊跑了過去、三隻羊……

但是……羊是什麽?

寒蟬渾身顫抖了一下,對剛才自己的想法感到驚恐,他竟然在一瞬間之內把羊這種生物給忘jì了!寒蟬立刻意識到,他意識到周圍的這片黑暗,正在吞噬他的記憶,他的人格,他的靈魂!

這片黑暗,這片……什麽都沒有的黑暗。

寒蟬覺得自己要瘋了,在他剛剛醒過來……恐怕連半個小時都不到的時間裏,他就覺得這片黑暗將要把他逼瘋了,這片安靜的、寂靜的、死寂的、什麽都沒有的黑暗。

然後就在他幾乎要發瘋的這瞬間,光芒回到了他的眼前。

賀千玨回來了。

鏡子空間也跟著一起瞬間就出現了,燈光、牆壁、地板、桌子、椅子,還有那麵大鏡子,這個反射著外麵醫院大廳的冰冷空間,前所未有地令寒蟬覺得美好。

寒蟬看見周圍的場景重新恢fù成了醫院大廳,立刻意識到賀千玨的歸來,他顫顫巍巍地爬起來四處尋找賀千玨的身影,卻隻看見一團黑漆漆的大霧團子。

賀千玨是用他的形態出去的,回來時候也是這個形態,見到寒蟬居然是醒著的,賀千玨立刻恢fù了人身,沒等寒蟬說點什麽,賀千玨就衝上來抱住了他。

“先生……”寒蟬被賀千玨抱了個滿懷,語氣有些恍惚,他發現那些黑暗消失了,那些寂靜也消失了,他聽到了賀千玨的聲音,就在他耳畔響起來,真實得讓寒蟬差點哭出來。

“你怎麽就醒了?”賀千玨把他抱了一會兒,半天才鬆開,摸著寒蟬開始上下檢查著,焦急地問,“有哪裏難受嗎?”

“沒……”寒蟬喃喃答道:“沒有……”

賀千玨皺起眉頭:“胡說八道!還說沒有!你甚至還在發抖!”

寒蟬把臉埋進了賀千玨的懷裏,哆嗦著道:“我沒事的……我好多了,有你在就好了……有你……有你……”

寒蟬此刻確實好了許多,在賀千玨回來的那一刻,在鏡子空間和光芒回來的那一刻,寒蟬有一種被救贖了的感覺,渾身上下都鬆了一口氣,反而令他渾身無力。

在那片漆黑中,他曾經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已經一隻腳踏進了深淵,覺得自己已經成為了黑暗的一部分,成為了那寂靜深淵裏的一部分,那太可怕了,寒蟬從未體會過這麽可怕的事物。

而寒蟬同時,也忽然想到……

賀千玨,在這片可怕的黑暗裏,曾經渡過整整千年。

千年的時間都在這片黑暗中飄蕩。

那是多麽讓人細思恐極的事情……寒蟬不能想象,他連半個小時都撐不下去。

第五十一章

興許是很清楚那種黑暗會對人造成多麽可怕的影響,賀千玨不能放下心來,捧著寒蟬左摸摸右摸摸,還反複詢問寒蟬有沒有不舒服,會不會難受,難受了要說出來,難受了要哭出來,還讓他要大聲的哭出來。

被追問了半天,寒蟬覺得內心殘留的那些恐懼,也被賀千玨炮彈一般的連環追問追得消失殆盡了,有氣無力地趴在賀千玨懷裏蹭了蹭,說道:“沒事了,我真的沒事,隻是覺得有點累,想睡一會兒……還有,你快點把衣服穿上!”

賀千玨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裸奔了半天了。

襠下涼颼颼的,賀千玨情不自禁抖了抖身體,低頭看了看懷裏已經瞬間睡著的寒蟬,於是把他放在一邊的椅子上,撿起衣服給自己披上,穿好衣服之後,賀千玨又不知從哪兒掏出了這次的“戰利品”。

言蛇身上的那個納靈珠和冥火之源。

冥火之源有點危險,但隻要不掀開它的燈罩的話,還是個不錯的照明工具,所以賀千玨把冥火之源放在了醫院前台的那個櫃子上當裝飾品,然後又擺弄了一下手裏的納靈珠。

想了想,賀千玨用靈氣直接在地上畫了一個法陣。

這次他出去收獲頗豐,因為收集了大量的靈氣,短時間內他不怕缺靈氣來使一些小法術了,所以也可以稍微奢侈一些直接用靈氣畫法陣,並且把納靈珠放在法陣的中央,念了幾節簡短的令咒,法陣發出微弱的光芒來,納靈珠也裂開了一道縫隙。

納靈珠一旦裂開縫隙,裏麵被收納的靈魂就直接出來了,正是言蛇的魂魄。

因為鏡子空間裏是特殊空間,靈體在裏麵會直接化為實體,所以出來的言蛇也是實體,他有點茫然地站在賀千玨畫好的法陣中央,四下環顧了一番,才把視線放在了眼前的賀千玨身上。

近距離觀察一番,賀千玨發現言蛇此人長得實在是很高,一米九的大個子,賀千玨覺得自己應該也有一米八了,但還是得仰望他。

言蛇不明就裏,臉上盡顯茫然,不知道怎麽就出現在這兒了,可能是剛剛曾經經受過冥火的灼燒,讓他看起來有些記憶混亂,他禮貌地詢問賀千玨道:“請問……您是?”

怎麽一個個都喜歡用敬語的?

賀千玨歎息一聲,回答說:“你好,我叫賀千玨。”

“賀千玨……”言蛇似乎想起了什麽,愣愣地看著賀千玨,“陸宣閣真人旗下那個赫赫有名的弟子……賀千玨?”

這回輪到賀千玨呆滯了,震驚地瞪著言蛇,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說道:“你說什麽?”

言蛇似乎也有點懵,伸手抓了抓腦袋,搖搖頭,遲疑地看著賀千玨道:“也許是我搞錯了,我沒有見過那個人,你和他恐怕隻是同名同姓罷了。”

“不!”賀千玨突然伸手抓住了言蛇的衣領子,扯著他的腦袋讓他低下頭來近距離看著賀千玨,賀千玨說:“我問你,你剛才說的陸宣閣,是誰?”

言蛇被賀千玨扯著有點難受,扭了扭身體,不太明白為何眼前的賀千玨如此激動,隻好老實地回答道:

“就是那個……修真界第一劍派的門主,那大概也是一千年前的修真門派了,叫做青鴻劍派,陸宣閣就是這個劍派的門主,他有個弟子叫做賀千玨,這在當時是廣為流傳的事情……”

“廣為流傳……嗎?”賀千玨喃喃自語,鬆開了掐住言蛇衣領子的手,並且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讓人看不起他的表情,他輕聲一字一句地念叨:“陸-宣-閣――”

旁邊的言蛇也陷入了回憶中,說道:“青鴻劍派在當時赫赫有名,修真界第一門派,其門主也是修真界第一人。”

“門派下人才濟濟、資源豐富、富可敵國,有許許多多從四麵八方慕名前來的修道者,或有資質的弟子,窮盡一生所能,都希望可以加入那個門派。”

“青虹劍派門下,雖各類弟子無數。然而,劍派門主陸宣閣是個極為冷心冷情之人,一生癡醉於修煉和劍術,從未收過任何弟子,直到有一天,陸宣閣不知從哪兒帶回來一個小孩兒,時時刻刻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和培養,將一生的心血都寄托於這名弟子身上。誰都看得出來陸宣閣對這名弟子的喜愛之情,對於當時有冷漠之名的門主陸宣閣而言,這種事情真是很少見。”

“後來魔界的魔族來犯,整個修真界處於大動蕩時期,青鴻劍派作為正派人士,便率眾前往第一線,與魔族抗衡,在那場戰役中,陸宣閣發現自己一直悉心培養的弟子,竟然是魔族的細作,他和魔族串通好了想要覆滅修真界,並且一手促成了修真界許多修者的身亡。”

“發現了這個事實之後,陸宣閣十分痛心,但即使痛心,為表率自己的立場,和安撫界內其他人的憤怒,陸宣閣還是囚禁了自己一直以來悉心照料的弟子,並且在數天之後,擺出那據說有封天之能的封天鏡,將一手培育的弟子封印了進去。”

“那個弟子的名字就叫做‘賀千玨’,這件事情在當時的影響非常之大,當然,那隻是對於人類修道者而言的,在我們妖族妖界裏,他們對人類的事情不怎麽感興趣。”

賀千玨低著頭一聲不吭。

而言蛇把一長串的故事講完了,才後知後覺地又詢問道:“對了,這裏是哪裏?我怎麽會在這兒的?”

賀千玨沉默了半響才抬起頭,他的麵色如常,冷靜地同言蛇說道:“這裏是我的領地。”

“你是我帶回來的。”

言蛇還是有些懵,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體,似乎想起了什麽一樣,說道;“我居然沒死嗎?”

“不,你死了。”賀千玨道,“身體和內丹都讓人搶去了,我隻是把你的元神帶回來了而已。”

“那……”言蛇突然激動了起來,繼續道:“你帶我回來時,在場是否有一名人類女孩……”

賀千玨直接打斷了言蛇的話,回答:“朱淑宜和朱秩都活得好好的,你放心吧。”

言蛇一聽,首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才感覺不對勁,奇怪地看著賀千玨:“你到底是誰,怎麽知道這些的?我是說……你怎麽知道朱淑宜和朱秩的?”

賀千玨就笑起來,他說:“我大概就是你剛才說的那個故事裏的主角……賀千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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