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黯然銷魂者
孫家老宅。
清晨的陽光，暈開了最後一抹夜色。
天地再次沐浴在光明之下。
熹微的晨光中，陸羽睜開了眼睛。
又是新的一天了。
他心想。
窗外的陽光很好。
而他還活著。
這種感覺更好。
穿好衣服，簡單洗漱一番，陸羽推開了房門。
伸了個懶腰，陸羽張開手掌，擋住天上的太陽，陽光透過手指尖的罅隙，熹微的光點，透過指縫，如躍動的精靈，傾灑在臉上。
陸羽深呼吸。
歲月如此這般靜好。
“看得出來，你心情還不錯。”
一個清冷中帶著繾綣的聲音響起，略微慵懶，說不出的好聽。
陸羽抬眼望去，有個姑娘站在一顆盛大葳蕤的楓樹下。
她好像剛剛來，又好像已經在那裏站了很久很久。
姑娘眉眼清麗，紅衣如血，清風徐來，她衣袂飄搖擺動，如一片片迎風招展的火紅色葉子，和頭頂的楓樹交相輝映，相得益彰。
“我還活著。”
陸羽笑了笑，“而有的人已經死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紅衣傾城的女人，笑容清淺：“覓蟬，怎麽說，這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那我心情好些也並不奇怪吧。”
唐覓蟬緩步過來，走到陸羽麵前，淺笑道：“陸郎，你現在是名震華夏了，外麵可都在傳你已經是江南修行界第一人，甚至有人已經拿你跟你的大師兄想必並論呢。”
“虛名而已。”
陸羽搖了搖頭，“我自己有多少斤兩我還不清楚？江南第一人，說出來好大的派頭，但江南修行界羸弱已久，跟北地素來沒有可比性，便是當年的李鳳年，也不敢說排的進華夏前二十，而我現在可不一定勝得過當年的李鳳年，跟陳青帝，就更沒有可比性，更別說還有個老而不死的陸野狐。”
“那可不一定。”
唐覓蟬笑了笑，“陸郎，你現在就如就八九點鍾的太陽，正是冉冉上升之時，而陳青帝雖說正是如日中天，但指不定那天就下滑了呢？至於你那歹毒的父親，依我看，他就是下午四五點鍾的太陽，連陳青帝都不如。依我看，半年後論道滅神，陸野狐十有八九會敗在陳青帝的手中。”
陸羽皺著眉頭思索一會，沉吟道：“大師兄和陸野狐誰厲害，那還真有打過了才知道，實力到了他們那個層次，就不是凡人可以揣測了的。正如普通人在我麵前隻如螻蟻，像現在的我，在他們麵前，又何嚐不是螻蟻。”
見唐覓蟬欲言又止的樣子，陸羽接著說道：“覓蟬，你是想勸我，不要爭一時長短麽？”
唐覓蟬點點頭。
她正色道：“陸郎，半年後的論道滅神，你完全沒必要去參加，隻需要蟄伏十年，你必將無敵於天下。”
陸羽卻是搖了搖頭，不待唐覓蟬說話，他就接著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是智慧。但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卻是大道。我不需要什麽智慧，這個世界上就是聰明人太多了，我覺得這樣不好。而我隻需要道理。半年後論道滅神，我不僅會參加，且我會直接挑戰陳青帝和陸野狐兩人。敗了，我死。勝了，這世間的道理就是我陸羽。”
“可是……”
唐覓蟬咬了咬嘴唇。
隻有半年時間，陸羽又憑什麽能勝得過陳青帝和陸野狐？
別看現在陸羽已經擁有了可以跟亞聖巔峰強者爭雄的實力，但亞聖和武聖之間的差距，又豈是一個亞字能夠概括？
亞就是不如。
譬如孔子是儒道至聖。
孟子則是亞聖，是繼往開來者。
但古今中外，要論儒學的代表，人們就隻會記住孔子，而不是孟子。
真論學問，論對儒學體係的完善程度，孟子並不弱於孔子，甚至於之後的理學開創者朱熹程頤，心學開創者王陽明，都不會弱於孔子。
但把他們放在浩瀚的曆史長河裏，後麵這幾個儒家的亞聖，全綁在一起，也頂不過一個孔子。
天不上仲尼，萬古如長夜啊。
因為孔子占據的，可不僅僅是開創者之名，還有氣運。
整個儒學體係的氣運，他一人就占據了七成，孟子兩成，其他所有的大儒來分最後一層。
如現代物理學的地位，也是差不多的。
愛因斯坦的貢獻絕對大於牛頓，真排地位，牛頓絕對在愛因斯坦之前。
也是因為他是現代物理學的開創者，占據了這份氣運。
武道體係也是一樣的。
魏文長已死，九王爺垂暮。
陳青帝和陸野狐兩人，便占據著這天下武道的絕大多數氣運。
陸羽是後來者。
想後來居上，又談何容易？
歸根究底，還是在氣運二字。
陸羽步武江東，彈劍傳道，也不過是想重新開創一條跟武聖之道不同的道路，去爭奪這天地間的大氣運。
他不去做什麽繼承者。
要做，就做開創者。
也隻有這樣，才能搶奪陳青帝和陸野狐兩人早就占據著的天地大運。
“我意已決。覓蟬你就不必多說了。”
陸羽擺了擺手，沒有讓唐覓蟬繼續說下去。
唐覓蟬想了想，隻得悠悠歎了口氣。
她沉吟一會兒，繼續說道：“陸郎，我要走了。”
“這就走了？”
陸羽笑了笑，“不多留留？杭城風景甲天下，西湖麗色甲杭城。要不我帶你逛逛？”
唐覓蟬有些動容，卻還是搖了搖頭，她苦笑道：“陸郎，你的心不在我這裏，我留在這裏又有什麽意思呢？”
聽她這麽一說，陸羽隻得苦笑。
人世間最難消受者，不過就是英雄氣短，美人恩重，兒女情長。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唐覓蟬粲然一笑，“無論如何，我始終堅信，我唐覓蟬看上的男人，早晚會無敵於天下的。”
“隻會早，不會遲。”
陸羽點了點頭。
“苗疆。”
唐覓蟬最後吐出兩個字，便揮手跟陸羽告別。
“陸郎，蘇傾城中的蠱，隻有苗疆才有解法。半月之後，苗疆當地的醫者蠱師會舉行一場蠱王大會，我覺得在那裏，你會找到救活蘇傾城的方法。”
“苗疆麽？”
陸羽點了點頭，跟唐覓蟬拱了拱手，算是最後的告別。
唐覓蟬就這麽走了，揮了揮衣袖，沒有帶走一片雲彩。
陸羽也不由有些索然。
黯然銷魂者，唯離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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