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恍若深不見底的漆黑空間裏，蒙蒙的亮光照耀著眼前的三四節階梯。
“叮哐叮哐叮哐”
盔甲相撞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空間裏顯得特別的響，回聲陣陣。
落微看著走在前麵順著蜿蜒的階梯一步一步往下走著的小小盔甲人偶，猶豫著要不要現在開口詢問，再度確認一下它的身份。
“屬下陌統，十五歲前往天闕堡，曆經二十六年。在藥王穀隸屬修字輩旁支，四歲便被選入暗衛，由穀主親自教導，並在十歲那年改名為‘統’，入了嫡係一脈。”
仿佛察覺落微的欲言又止，盔甲人偶並未回頭，但它刻板呆滯，好似許久未說話的人才有的鈍聲響起：“嫡係一脈所學，屬下盡數學過，大人可任意詢問。在前往天闕堡之際，穀主也曾臨別贈語。”
略略頓了頓，盔甲人偶一字一句的說道：“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落微神情一震，人偶在說出這句話時用力而充滿感情，也不似說其它話時那般僵硬結巴，說明它曾在心中無數次的默念過，亦說明這句話每每在它情緒低落時，給了多少了鼓勵和支持。
而且，因著這句話，她和汨羅也終於放下心中疑慮。
那日和汨羅離開藥王穀，穀主陌恒正亦是特意解說了一下陌統的生平，口氣中對著陌統有著很深的記掛和歉疚。甚至說若是找到陌統，發現他叛變了也無妨，隻要平安無事就好。
而確認的暗號，便是這兩句簡短的詩句。
看著走在身前的小小人偶，落微心中也十分的欽佩。
陌統可不是個普通的藥王穀旁支，他的靈根雖然尋常，但據說他的母親在懷著陌統時吃了一個不知名的果子，令他十分的聰慧過人，亦有著超逾旁人數倍的修煉速度，在十五歲那年已經築基成功。
這速度。比起落微的雙靈根，還要快了三年。
而且，試想一個前途無量的十五歲孩童，因為對養育自己的穀主心懷崇敬。自願孤身一人潛入敵國，一呆就是二十六年，這對他來說是多麽沉重的決定。
何況二十年前藥王穀便失去了他的消息，也就是說，陌統不知道為何變成這般模樣。已經二十年左右了。
落微對於這種為他人犧牲自己的人，天生就有一種莫名的好感。何況藥王穀一脈除了最初遇到的那三個叛逆，其餘的給她的印象都十分的好，一時間對陌統也是十分的敬佩和感懷，原本想問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汨羅壓根就沒有這種女修天生的感性，見落微不問，他就開口了：“嗯，你和雲中道友說的倒無差別。怪不得你認出了我們是藥王穀的人，想必是感知到了落微身上的藥王穀血脈了吧。”
雖是問話，其實已經肯定是如此的了。
果然。陌統僵硬的聲音再度回答：“沒錯。不過，恕屬下多嘴，這位大人身具嫡係血脈，為何姓落呢？又不知大人您是何等貴人，如何能與我家穀主道友相稱？”
這事已經對外解釋了好幾遍，落微輕鬆的用三言兩語就把對外的版本向陌統解釋了一遍，也說了一些穀內的事情和穀主陌恒正對他的關心話語。
陌統聽到汨羅和落微的身份後停下腳步鄭重的跪拜了一番，隨即就默默的聽著落微描述藥王穀的事情，並沒有什麽反應。
隻在說到陌曉時插嘴詢問了幾句，似是對這個他從未見過的嫡係大小姐很是關心。又在聽到穀主陌恒正的言語時沉寂了許久，再開口時聲音也是顫抖不已：“屬下，有負穀主重托，愧對穀內上下的期望！”
落微想開口安慰陌統。卻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因為，任何言語也無法填補他二十六年來對藥王穀的思念，和如今受製變成這幅模樣，再無法完成任務的日日心中愧疚與煎熬。
汨羅一點也不顧念對方的心情，直接問到重要話題：“二十年前你怎麽突然斷了消息，又怎麽變成了這般模樣？這泰陽國的玩偶難不成都是人類所變？”
“大人慧眼如炬。”陌統好歹是經曆的嚴格訓練。又在天闕堡從十五歲獨自隱忍了二十六年，心性自然不凡，很快就恢複了常態：“這滿國的玩偶，和把屬下變成這般模樣的，正是天闕堡的堡主，段予晏！”
妖精國度有四國和四宗，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但不管在哪裏，修士和凡間基本都是斷開關係的，隻和統治凡間的權貴接觸，並不幹涉凡間事宜。
在妖精國度也是這般，這個小世界的四國雖然是依附著四宗而行，但其根本還是由皇權管轄。
從四宗的開派祖師立下的規矩開始，國家和宗門就是相互扶持，宗門雖然高高在上，但並沒有幹涉凡間皇帝管理國家內政的權利。
不過泰陽國從三百年前滅殺妖精一族開始，皇權瞬間沒落。
天闕堡在那一戰後宣布，泰陽國統歸天闕堡管理，而堡主，段予晏，就是新任皇帝。
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泰陽國便出現了許多動物玩偶，個個憨態可掬，加上段予晏公告是他特意為國民培育的新品種獸類，是為治下的百姓幹活的。
於是泰陽國的子民逐漸的接受了這種新型獸族，也慢慢演變成了所有事情全是玩偶做，他們無需費任何功夫做事。
相對應的，當年對段予晏帶兵襲殺妖精一族的持反對意見的百姓，和代替皇族成為皇帝的反對聲音也逐漸消失，泰陽國的百姓日日開心幸福度日，對段予晏那是打心眼裏的崇敬。
陌統慢慢的順著台階往下走，一邊對落微和汨羅細細的講述著。
“兩位大人應該也知道，三百年前，因著段予晏叛亂的突然，很是讓咱們四國混亂了好多年。四國之內互有別國百姓結親的家庭最少也一半，誰敢說自己家沒有別國的親人？”
“再者咱們當年的穀主脾氣太爆，竟是在一次對戰中直接把琲葉宗宗主的親孫子給打死了。於是這兩百多年，咱們藥王穀基本就跟琲葉宗在互鬥，天闕堡卻是少注意了幾分。”
“四十年前，琲葉宗的宗主終於是死了，新任宗主對咱們藥王穀的敵意少了幾分，咱們穀主這才騰出手關注這天闕堡。但那時的泰陽國已經水泄不通，原本就在天闕堡世代生活的族人和沉香國的百姓親眷全部沒有了消息。”
“咱們穀主覺著有些不妙，考慮再三，便從族內挑選了二十名弟子培養成暗衛，最終選了屬下費勁功夫才送進這天闕堡。而後，屬下便一點一點小心謹慎的傳送著消息，卻是在二十年前，失手被擒。”
此刻已經走到階梯盡頭，入眼的是一扇隻有半米來高的小門，隱隱從門口透出一股幹燥黴變氣息。
陌統站在門口，卻沒有推開門，而是繼續講述著。
“屬下在這君臨城，頂替了一位意外死亡的孤兒名分，什麽也不看不問不聽，安分度日三年才進了天闕堡，做了一名地位最低的巡城修士。但此後屬下留心觀察周圍的一切，這才漸漸發覺有些玩偶動物行為十分異常。”
落微心中一動：“是不是它們會接近某位特定的百姓，做出十分關懷對方的舉動？”
“大人果然不凡，隻到這君臨城幾個時辰便察覺了。”陌統點點頭，聲音帶著一絲讚歎：“屬下發覺有些玩偶會對某個百姓十分關注，便留心記下，私下查探，卻是發現了驚人的內幕。”
“屬下地位低下，除了巡城別的時候都要在特定的院子裏待著，很少有機會能出去。但是屬下經常請領隊喝酒，慢慢也聽到了一些尋常人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在泰陽國裏，並非所有人都是沒有思想的木偶，他們對泰陽國大部分子民的狀態十分恐懼。大人想必也看出了，這君臨城的百姓十分的幸福祥和，除了未滿十五歲的孩子以外，成人的臉上隻有笑容，基本沒有別的表情。”
落微點點頭，拿出了孕婦黎芊給的那顆紅色的藥丸：“是因為這個藥丸的緣故吧？通過汨大人的觀察，這藥丸裏蘊含著極大量的影響神智的不知名藥物，會讓人處於輕度的歡愉狀態，不做他想。不過時間長了，估計就會變成隻會傻笑的白癡。”
“沒錯，但是有一些人天生精神力超逾常人，這些藥丸根本不能影響他們的神智。在看著周圍的親朋好友逐漸變成隻會開心大笑，不做其他思考的木偶，這些還能正常思考的人們自然心中有了異樣。”
“慢慢的，這些人聚集到了一起。多方研究之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天闕堡的堡主準備拿他們當隻會傻笑，隨意操控的白癡養。一些人害怕，想著不吃藥每天隻要裝成開心的樣子瞞過去，也有一些人準備逃亡他國，但更多的人，為了家人，決定奮起反抗。”
是啊，如果生活幸福的能讓他們發自內心的歡愉，隻怕這些百姓擁護那段予晏都來不及。但若是用藥物幹涉神智，這簡直就是想把他們變成傻子，變成隨意操控的人偶！(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