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林放醒過來的時候，看著眼前的一片雪白，整個人的大腦有片刻的空白。
一直等在她床邊的林禦第一時間察覺到她的蘇醒，高興的握住了她的手：“小放，你醒了？感覺怎麽樣？要不要喝水？”
林放微微側頭看他，記憶在一瞬間猶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
“我爸呢？我爸現在怎麽樣了？”猛地坐起身，林放麵帶焦急的反握住林禦的手：“我要去看爸爸！”
雖然醫生說林錦玉已經脫離了危險，可是沒有親眼看到，林放依然覺得不夠踏實。
“別激動別激動！”看到她的動作，林禦的麵色一緊，慌忙伸手扶住她：“嶽父現在在ICU，嶽母已經過去照顧他了。你現在身體不比以往，穩重點，穩重點。”
劉穎過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林放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初時的激動過去，她才感覺到身體湧上來的疲憊和無力。
想到自己之前應該是昏了過去，林放疲憊的捏了捏額角，低聲道：“我……是怎麽了？”
是因為太過緊張？還是因為沒吃午飯低血糖？
這個身體，原主當初暴飲暴食，缺乏鍛煉，底子一直不算很好。
雖然她後麵減肥的時候，刻意注重了對於身體的鍛煉和營養的補充，終究時日尚短。
相比於林放的漫不經心，林禦的神色卻鄭重起來。
向來冷清，鮮少有明顯情緒波動的男人，臉上露出再明顯不過的喜悅，甚至拉開一個帶著傻氣的笑容。
聽到她的問話，林禦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怎麽說，隻握著她柔軟的手，將她的掌心貼在自己的側臉上，傻乎乎的笑了兩聲。
看到他這個樣子，饒是因為林錦玉車禍而有些焦頭爛額的林放也忍不住跟著露出個笑容，好奇又好笑地問道：“到底怎麽了？怎麽整個人都變傻了？”
說實話，一向高貴冷淡的男人，倏然像是個乖巧的大狗坐在一旁，露出笑容的樣子，有著驚人的反差萌。
林放按捺不住，伸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發頂。
堅硬的發根微微有些刺手，隱隱還能感覺到來自頭皮的熱度，竟然讓人心底裏多出了幾分踏實感。
林禦臉上的笑容怎麽都收攏不住，雙手合十包住她的另外一隻手，好一會兒才笑道：“小放，我們要做爸爸媽媽了。”
正沉浸在擼自家男人頭發中的林放陡然聽到這話，無異於在腦海裏扔下了一顆深海魚雷。
整個人都被炸翻，林放甚至一時做不出反應，木愣愣的看著他，呆呆的反問道：“你，你說什麽？”
做爸爸媽媽？
她，她……
“你懷孕了！”最終答案被喜氣洋洋的林禦宣布，他喜不自勝地看向林放依然平坦的小腹，開心地道：“醫生說已經一個多月了。小放，我們要有孩子了。”
算算日子，應該是在他們婚禮那天，就已經有了這個小小的生命。
林禦不知道該怎麽宣泄自己內心的喜悅，恨不能告訴全世界，自己就要升級做爸爸了。
明明孩子還在林放的肚子裏，恐怕連一個豆芽大小都沒有。
可是林禦已經開始忍不住想象，等到這個孩子生出來，他該如何學著照顧一個幼小的生命。
林禦想，如果這個小寶貝兒是個女孩子，她一定會很像她的媽媽，漂亮而又狡黠，聰明而又獨立。
他會將她捧在掌心裏，讓她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姑娘，像是小公主一樣長大。
到時候，所有覬覦他寶貝兒的臭小子，都會被他狠狠地收拾一頓，扔的遠遠的。
如果是個男孩子……林禦頓了頓。
雖然男孩子，不能像是林放那樣可愛招人喜歡，但是沒有關係。
他一定也會教他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讓他跟他一起，保護他們家唯一的女性。
隻要想一想，林禦就已經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想要見到這個他跟林放之間愛情的結晶，想要跟林放組成一個完整的家庭。
有父母，有孩子，他們一家三口就是這個世界上牢不可破的組合。
林禦想著，輕輕地蹭了蹭林放的掌心，感覺到她柔軟而又嬌嫩的肌膚，溫暖的蹭過他的臉頰。
沉浸在震驚和喜悅之中的林放，並沒有發現，自己從來強大挺拔的丈夫，偷偷的紅了眼眶。
真好。
他竟然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他竟然也要做爸爸了。
再也不必豔羨任何人的家庭和睦，再也不必對著別人的親情悵然若失。
林禦覺得，自己的人生，似乎終於圓滿，沒有絲毫的遺憾。
不管是林放，還是這個孩子，都是上天給他的恩賜，是世界上最好的禮物。
林放伸手，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這裏……竟然在孕育一個生命嗎？
她跟林禦的孩子？
她要做媽媽了？
下意識的捂住肚子，卻又生怕力道太重，林放忍不住有些無措的抬起頭，看著林禦，有些茫然的低聲道：“怎麽辦？我，我不會照顧孩子……我沒有經驗……”
“我也沒有經驗。”林禦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嗓音低沉地看著她露出溫柔的笑容：“不過沒有關係，我們一起學。我們一定會是很好的父母……別害怕，一切都有我陪著你。”
林放覺得，麵前的林禦，似乎有什麽變得不一樣了。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林禦的時候，他的樣子。冷漠的拒人於千裏之外，坐在沙發上，眉眼中充滿了冷硬和漠視。
高貴，冰冷而又遙遠，像是跟整個世界都脫離開來，沒有任何東西或者人可以在他的心裏留下印記。
而現在，那素來冰雪堆積的眉眼柔軟的舒展開來，笑意蓬勃，整個人透著一股子溫柔和煦。
這並不意味著他變得軟弱或者其他什麽。
正相反，褪去了那副冰冷鑄造的盔甲，他反而充滿了一種柔和的強大力量，整個人似乎越發的堅不可摧。
林放的心底忍不住暖了暖，俯身伸手抱住他的脖頸，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好。我不害怕。”
林禦反手將她擁入懷中，卻又不知所措，生怕太過用力傷到她，隻能虛虛的環住她。
突然想到了什麽，林禦抿了抿唇，低聲道：“對了，你昏迷的時候，唐元送過來幾份資料。關於……柳慕珊和嶽母的。”
他的話中有顯而易見的遲疑。
林放怔了怔，坐直了身子：“關於什麽的？”
林禦反手從旁邊的床頭櫃上拿過文件夾，遞到她的手上：“你自己看一下吧。”
這種事情，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
林放略帶幾分疑惑，翻開了文件夾。
第一頁是一張親子鑒定書，柳慕珊跟劉穎的。
林放的瞳孔收縮了一下，手指顫了顫，快速的翻了兩頁。
看到最後一頁，柳慕珊跟柳成生之前的幾次聯係被拍到的照片，林放猛地將文件夾“啪”地一聲合上，快速的閉上眼睛，呼吸起伏不定。
“別生氣，想想寶寶。”林禦忙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低聲道：“你現在不是自己一個人，不能總是生氣。”
“那……車禍，到底是……到底是柳慕珊……”林放的聲音艱澀，好一會兒才艱難吐字道：“還是……還是劉穎？”
雖然她一直很討厭劉穎，但是那畢竟是原主的生身母親。
更何況，劉穎對原主或許不好，跟林錦玉之間，卻多年來一直相敬如賓，是上流社會難得的恩愛夫妻。
林放不能想象，如果林錦玉知道劉穎不僅出軌，還將私生女帶在他眼皮子底下養到這麽大，該是什麽樣的反應。
林禦摩挲著林放的手背，斟字酌句的輕聲道：“我們也隻是猜測，根本沒有證據。具體到底怎麽樣……我覺得還是等嶽父醒過來再說。”
這件事兒，說到底，更多的是林錦玉和劉穎之間的問題。
他們無權替林錦玉做決定，林放也不想隱瞞，隻能等林錦玉身體好些的時候，自己來處理。
林放自然沒有意見，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這個方法。
林錦玉畢竟年紀大了，醒來之後身體一直很虛弱，直到休養了半個月，才終於漸漸地恢複過來。
雖然還是要在病床上，整個人的氣色卻已經好了許多。
林放在猶豫之後，還是將調查出來的東西，全部都放到了林錦玉的麵前。
林錦玉看著那些資料，沉默了很久。
林放有些擔心的握住林錦玉的手，低聲道：“爸……你身體剛好，不要太生氣……”
說到一半，她的喉嚨忍不住一梗。
總歸是說的輕巧，又有哪個男人在麵對這樣的事情的時候，會不生氣呢？
林放咬緊了嘴唇，一時有些無措。
林錦玉搖了搖頭，好一會兒，才沉沉的歎了口氣：“讓你媽……來一趟吧。”
林放依言去打了電話。
多年的夫妻，劉穎自然不會不管林錦玉的身體。
這段時間，她一直陪在林錦玉的病床前悉心照顧，今天不過是回家拿特意讓傭人煮的，為林錦玉調養身體的湯。
因此她很快就提著保溫桶回來。
在看到病房裏，這段時間一直躲著她不肯跟她見麵的林放，以及麵色冷淡的林禦和似乎正在考慮什麽的臨近的時候，她的動作微微一頓，心裏突然湧上了幾分不安。
強笑一聲，劉穎將保溫桶放在了桌上：“我特意回家讓傭人煲了豬血湯給你補補身體。這麽急吼吼的找我回來，怎麽了？”
林錦玉抬起頭，細細的看著她，並沒有答話。
劉穎的心裏閃過慌亂，好一會兒才又強撐著道：“老林啊，到底怎麽了？孩子都在這兒，你怎麽不說話？”
林錦玉依然沒有吭聲，目光審視的一直看著這個陪在自己身邊三四十年的枕邊人。
劉穎本來還強撐著笑容，在他的眼光下一點一點的潰敗，終究丟盔卸甲。
她收起了臉上的笑，歎了一口氣，像是有些認命的低聲道：“你都知道了？”
林錦玉低低的從喉嚨口裏應了一聲。
“你們也都知道了？”劉穎又掃了一眼林放和林禦。
林放點了點頭，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
好在劉穎也並不在意，隻是眼神裏麵多少露出了幾分哀求，對著林錦玉低聲道：“老林，有什麽咱們兩個談……讓孩子們先出去吧……”
她作為母親已經足夠失敗了。
她不想將自己丟人的事情，再在孩子們麵前撕扯開來。
然而林錦玉卻並沒有應承，而是淡淡的道：“小放也已經成家了，都快要做母親的人了。也該知道家裏的事情。”
林錦玉臉上的表情很少，甚至連憤怒都沒有。
可是劉穎看著他似乎很平靜的麵容，卻清晰的感受到，他不會退步的。
他也不會再對她心軟和退讓。
想到這些年林錦玉的包容，劉穎的心下一酸，眼眶忍不住紅了。
她終究不再堅持，隻是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低聲道：“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柳慕珊是你什麽時候生的？”林錦玉開門見山。
說起來也是可笑。
自己的妻子生了一個那麽大的孩子，他竟然被瞞了二十多年，一無所知。
劉穎的麵上有幾分難堪，卻還是咬著嘴唇如實道：“我去分公司那半年生的。”
她懷孕初期的時候很注意，身材沒有多大走形。加上那段時間林錦玉事業正是起步期，忙得厲害，竟然也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對。
等到她遮掩不住的時候，就借口去T市發展分公司，然後跟柳成生同居，讓他照顧著自己生下了孩子。
劉穎握了握拳頭，嗓音有些沙啞：“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麽鬼迷心竅……就非要生下這個孩子不可了……”
她當初明明有機會打掉的。
她懷孕那段時間，因為林錦玉實在太忙了，兩個人根本沒有同房。
她根本沒辦法騙林錦玉這是他們的孩子，卻又不知道為什麽也沒想過要打掉這個孩子，而是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將她生了下來。
林錦玉點了點頭，似乎並不想在這件事兒追究，眼瞼下垂：“除了柳成生，你還有幾個男人？”
“就他一個。”劉穎的眼裏閃過難過，低聲道：“老林……我，我真的就那麽一次……”
林錦玉擺了擺手。
他並不想聽自己妻子到底是怎麽給自己戴綠帽子，追問一聲也不過是出於男人的自尊心。
因此問完之後，他幹脆閉上了眼睛：“最後一個問題，這次車禍，跟你有關係嗎？”
“我怎麽可能會做這種事？”劉穎的眼裏滿是悲哀，捂住臉忍不住流出了眼淚：“我不知情……但是我也有責任……是，是慕珊……”
說著，她將在書房裏撞到的事情簡單說了出來。
林錦玉一時之間，竟然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
好歹……劉穎沒有對他動過殺心吧……
歎了一口氣，林錦玉將壓在手邊的文件遞過去，嗓音沙啞道：“劉穎，離婚吧。”
“老林！”劉穎震驚的看著林錦玉，帶著不敢置信。
“這些年，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隻顧著事業，對你和小放都關心不夠。”林錦玉淡淡的道：“離婚吧。財產我找律師分割好了，你手中的股份如果不願意要，可以市場價賣給我。另外……”
頓了頓，林錦玉還是歎了口氣：“慕珊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反正柳成生已經進了監獄。但是這個養女，從今以後也跟我們林家沒有任何關係了。”
他說的理智而又平靜，仿佛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而就是這樣的風平浪靜，才更能彰顯，林錦玉是經過深思熟慮做下的決定，沒有再悔改的可能。
幾十年的夫妻，劉穎很清楚，就算她哀求哭號，也不過是讓事情變得更難看罷了。
最終，她還是哽咽著，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
林錦玉像是疲憊極了，閉上眼睛躺回了病床，低聲道：“我累了，要休息了。小放，送送她吧。”
林放點點頭，拉著林禦輕手輕腳的送劉穎離開。
看著劉穎狼狽而又難過的離開的樣子，林放忍不住靠進了林禦的懷裏，悵然道：“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兒，她又是何苦呢……”
“這個世界上誘惑太多，一步踏錯，就錯了。”林禦攬住她，淡然道：“人總是貪心的。”
“人總是貪心的。”林放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仰起頭來衝他笑了一下：“不過沒關係，你已經滿足了我所有的貪心，林禦……我們一定會白頭到老的。”
林禦的心頭一動。
懷中麵容明媚的女郎，笑容燦爛而又堅定，像是在說著誠摯的誓言。
他忍不住輕輕地在她的臉頰上落下溫柔的親吻，低聲道：“小放，謝謝你。”
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裏，謝謝你願意陪我一起走下去。
白首不離，生死相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