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慕珊隻以為他在故意套近乎，沒有多留心他的異常，隻是微微頷首道：“柳先生。”
“哎。”柳成生答應了一聲，挺了挺腰，覺得手都不知道應該往哪裏放。
柳慕珊抬手將一直放在旁邊的電熱爐上，長久保持著恒溫的茶壺提了過來，漫不經心的為他倒了一杯茶水：“先喝茶。”
“不用勞煩，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柳成生受寵若驚，誠惶誠恐的站起了起來，想要從她手上接過茶壺。
“我來就好。”因為動作過快，他的手險些碰到柳慕珊的。
柳慕珊心底裏暗暗的皺眉，不著痕跡地躲過他的手，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堅定地道：“您坐好。”
看她的態度堅定，柳成生莫名的眼眶一熱，坐了下來紅著眼眶，低聲道：“好，好……”
這是他第一次喝到她親手斟的茶。
柳成生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起那個對於他的手掌來說，小巧的杯口幾乎不過是他兩個手指並排粗細的小茶杯，將那堪堪隻夠一口的茶水，仿佛當成瓊漿玉露一般，細細的咋摸著，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
心底裏說不出的酸澀和甜湧動了上來，帶著苦澀的茶葉，也被他品出了沁人心脾的甘甜。
可是他卻不知道，他越是這樣的作態，越是讓柳慕珊的眼底露出幾分不屑。
可是有求於人，又事關重大，她很好的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麵上的表情始終流於親和。
“叫您柳先生始終還是太過生疏了。”她刻意放低了姿態，態度親切的詢問道：“我可以喊您柳叔叔嗎？”
兩個人都沒有察覺到，她越是擺出這樣一副平易近人的態度，越是表明了她其實對於他的高高在上。
柳成生隻覺得激動又高興，忙不迭的點頭：“當然可以，柳小姐這麽喊，是我的榮幸。”
“那您也不要再喊我柳小姐了。這未免也太疏遠了一些。”柳慕珊笑了笑，輕聲道：“不嫌棄的話，叫我一聲慕珊就可以了。”
“哎……我，我當然不嫌棄。”男人激動的手都要抖了，好一會兒才珍而重之的喊了一聲：“慕珊。”
柳慕珊麵上笑容不變的應了一聲，眼底裏卻悄悄地閃過一絲隱忍。
恰好這個時候，包間的房門被禮貌的敲了幾聲，在得到應允之後，服務員推著餐車進門，動作迅速而又輕巧的將他們點的菜式擺了上來。
眼神不敢亂看，服務員做好這一切之後，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
柳慕珊帶著笑意示意：“先吃飯。”
男人點點頭，拿起筷子。
他始終有些局促，埋頭扒著小碗裏的米飯，很少夾菜。
看到這一幕，柳慕珊抬手主動給他夾菜，微笑著道：“您多吃一些，不要客氣。”
喉嚨幾乎無法抑製的升上了幾分哽咽，柳成生悶頭應了一聲，低著頭吃她夾的菜。感覺自己吃到了這世上僅有的珍饈美食，每一口都讓人打從心底裏生出了愉悅感。
柳慕珊看他的樣子，心裏生出幾分複雜，又給他夾了些。
她自己卻始終心裏邁不過那個坎兒，隻給自己舀了一碗湯慢慢地喝著，桌上的菜並沒有動哪怕一下。
常年為了節省時間養出來的習慣，柳慕珊的湯還沒有喝幾口，柳成生就算吃的再慢，再珍視，也已經一抹嘴將最後一口湯喝完。
他拿起桌上本該用來擦手的餐巾快速的抹了抹嘴，道：“我已經吃飽了。慕珊你到底要我幫什麽忙，現在說吧！”
柳慕珊卻並沒有如他所願直奔主題，而是也放下了手裏的湯碗，若有所思地轉了轉茶杯，反而先開口道：“我能冒昧的問一句嗎？柳叔叔，你為什麽願意幫我？”
“我……”柳成生微微頓了頓，臉上的表情有片刻的空白。
不過很快，他握了握拳頭，低低的咳嗽一聲，慢慢地道：“我，我曾經也有一個女兒……她，她應該跟你一樣大了……隻是她還是很小的時候就走丟了。實不相瞞……我看到慕珊你的第一眼，就覺得格外的親切和親近……”
“我，說句逾越的話……我看著你，就覺得你跟我的女兒一樣……”說著，柳成生看著柳慕珊的目光漸漸地溫柔下來，裏麵藏著深厚的情緒和複雜，低聲道：“我覺得，她一定也會出落得跟你一樣的漂亮懂事，一樣的善良可愛……”
“你就當……我是在補償我那個二十多年沒見的女兒吧……”柳成生的眼眶紅了起來，略帶幾分哽咽道：“我這個當父親的，這麽多年，甚至都沒有為女兒花過一分錢……我，我真的想為她做一點事情。”
柳慕珊愣了愣。
從她問出這個問題之後，眼神都一直緊緊的盯著柳成生的臉，不肯放過他一絲一毫的細微表情。
在他開口之前的表情，分明說明了他說的隻是借口。
可是伴隨著他講述時候的感情流露，卻真摯不摻絲毫的虛假，那看著她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飾的充滿了父愛和愧疚，以及種種複雜的情緒。
常年在演藝圈混，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這樣的情緒如果都能演得出來，那麽柳成生完全可以成為一個合格的影帝。
而且莫名的，柳慕珊的心裏就是有一種直覺。
他不是在演戲，他的感情都是真的。
同時詭異的，那種複雜的，酸澀的，甚至仿佛帶著點委屈的親昵情緒，在他的麵前再一次湧現了上來。
柳慕珊情不自禁有些詫異的同時，卻也更多了幾分安心。
她的直覺很少出錯，更何況如此頻繁而又強烈的叫囂著他可以被信任。
她願意賭這一次，願意相信他一回。
因此，柳成生發現，自己對麵的年輕女孩，情緒肉眼可見的更加柔軟了幾分，表情裏更多了幾分親近。
她溫柔的遞過紙巾，輕聲道：“很抱歉，提起您的傷心事。”
柳成生接過紙巾，擦了擦自己眼眶中快要滾落的淚滴，擺了擺手：“不，不關你的事兒……”
心裏卻忍不住欣慰而又驕傲自豪。
她啊，真是一個善良的好姑娘。
既然已經決定了相信他，柳慕珊自然毫不猶豫地趁機更多的刷好感度，力求讓他對她更加死心塌地的好：“大概我跟您真的很有緣，看到您的第一麵，我也覺得格外的親切。”
“真，真的嗎？”柳成生的手驀地一抖，激動的抬起頭看向她。
雖然詫異於他的情緒波動之大，但是說的確實是實話，柳慕珊毫不猶豫地坦然點頭：“當然。否則的話，我又怎麽會求助於緊緊見過一麵的陌生人呢？”
“我……太，太好了……”柳成生的手難以克製的發抖，眼神卻欣慰而又高興，剛剛褪下去的紅又泛上了眼眶，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當然要幫你的……哪怕是要我這條命……我也是要幫你的……”
柳慕珊的心底裏情不自禁扯出一個笑，再接再厲道：“既然我們這麽有緣，那您完全可以把我當成您的女兒……反正……”
說到這裏，她故意露出幾分傷心黯然，失落地道：“我本來也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更從來沒有體會過父愛。”
柳成生的呼吸一滯，忍不住急切追問道：“林錦……林先生對你不好嗎？他們是不是對你不好？”
柳慕珊苦笑一聲，露出有些難過的表情，低聲道：“我跟林先生本來就沒有血緣關係……況且林放，也就是林先生的親生女兒是他的寶貝兒……我……怎麽能強求他對我好呢？能容忍我在林家長大，就已經仁至義盡了……”
“那，你媽呢？”柳成生眼中頓時閃過了怒火，強行壓抑的繼續問道：“她難道也不管你？你上次怎麽不跟我說呢！”
“媽媽也是有自己親生女兒的啊……我不過是個養女，又不是唯一的孩子……媽媽哪有那麽多的心力分給我呢？”柳慕珊苦澀的笑了笑，無奈的搖了搖頭：“而且媽媽總懷疑我可能對她有意見……上次，上次我以為你是媽媽派來試探我的……我，我根本不敢說實話。”
她的麵色微微發白，說起這些的時候，眼神裏還帶著忌憚，甚至忍不住眼帶希冀的又問了一句：“柳叔叔，你是可以信任的吧？你不會騙我吧？”
“我當然可以信任！”柳成生說的斬釘截鐵，毫不猶豫地道：“就算全世界都會騙你，我也絕對不會騙你。”
“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柳慕珊捂住臉，眼眶裏滾出幾滴淚水，輕聲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我本來想著，我隻要能安穩長大，自己有了掙錢的能力，就可以回報爸爸媽媽的養女之恩……可是……可是……”
說到這裏，她像是悲從中來，忍不住哭了起來。
看她這個樣子，柳成生幾乎心疼的不能呼吸，抬手想要安慰的拍拍她，想要好好地關心一下她，卻在抬手看到自己西裝袖口粗劣的布料和自己因為常年勞作，而發黑幹裂的手掌之後，猶豫了一下，又收了回來。
他焦急的在褲子上蹭了蹭掌心，幹澀的安慰道：“別，別哭啊……到底怎麽了，你跟我說啊！我，我幫你想想解決辦法……”
柳慕珊的嗓音裏滿是哽咽和委屈，像是情緒崩潰的大哭道：“他們還嫌棄我這些年分去了林放的寵愛……要，要奪去我所有的東西……他們，他們甚至已經在娛樂圈封殺了我，不許我再繼續演戲……”
“我真的喜歡演戲……這些年也一直都投身在演戲裏麵……失去了事業，我還能做什麽啊……”
她演得情真意切，將昨晚收到自己被封殺的消息時候的委屈憤怒，全部都訴諸於這場哭泣裏麵。
